病來如山倒
()假如有時光機,讓我們回到胥太子夜不歸宿的那一晚。
因為面臨持續壓力,光明會中有一部分家族主動放低了姿態向胥家要求和談,因為之前惠特尼家族和席德爾瓦家族得罪的人是胥華玦,而胥華玦也一向是胥家的主要對外話事人,所以自然是由她出席會議。
超級沒效率的打了六個小時毫無建樹的太極,中途她出來透口氣,站在離地面四百多米的大廈觀景台上抽煙,身後響起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停在她身後,她轉身,驚訝的看見了綰著頭髮的葉蓮娜。
「蓮娜?你怎麼在這裡?」
那北國的美人頷首低頭,透明的天頂玻璃灑下冬日金色的陽光,落在她璀璨的睫毛上。
胥華玦突然發現她好像兩個月里瞬間長大成熟,換了個人一般的緘默,有一股子大家族裡當家祖母的威嚴端莊。那是隱而不發,不形於色的氣勢。
儘管她低頭了,卻更加凌厲逼人。
葉蓮娜動手拉了拉披肩,胥華玦這才注意到,她左手中指上戴著一枚戒指:「……你訂婚了?誰?」
畢竟是照顧了那麼多年的孩子,出於領地意識,她習慣性的脫口問道。
卻對上對方哀婉凄涼的一笑。
是誰,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是啊,她自嘲的笑笑,擺手說抱歉。
葉蓮娜駐足在遠處,看樣子一步也不願近來,她固守著腳下的防線,提氣開口:「她呢?」
「嗯?誰?」其實心裡已經立刻明白所指為何,胥華玦卻習慣性的裝傻。
葉蓮娜苦笑搖頭:「你明知道我說的是誰。你的寶貝呢?」
「哦……她啊,放在伊麗莎白家了,她之前受了點小傷,沒必要跟著我東跑西跑的。」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尷尬,皮厚的胥太子靠著身後的護欄抬手漫不經心的玩著自己的頭髮。
「你從前從不會這樣體貼的。」
「欸?是嗎?」胥華玦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覺得還好啊,我……」
「你從不會對別人這樣好,我聽說過,你只對一個人這樣好過——你妹妹。」葉蓮娜笑著,卻那麼勉強:「我還從來不知道她的名字,能告訴我嗎?」
胥華玦默了一下:「……胥華珏,只論讀音的話,和我一樣的。」
「是什麼樣的人呢?」
「……是完美的。」胥華玦抬臉笑起來,無比溫柔而懷念:「珏是完美。」絕世完美。
「那她呢?那隻小貓?」
胥華玦愣了,她從未想過。
說到底,雲悕是什麼樣的呢?對她來說,是什麼?這樣的問題她從未想過。
不,與其說是沒有想過,不如說是自己下意識的迴避了。不願意去想,甚至不願意去觸碰這樣的問題。
「……她一直在我身邊。」
其實只有一年,但是為什麼她會覺得是好久好久。久到好像已經過去半生,也會一直這樣,直到一世。
好像只用了幾天就把這變成了習慣,習慣她柔軟單薄的身體,習慣她冷淡沒什麼表情的臉,習慣她垂眸掩去光華流轉的眼,習慣她始終安靜的陪在身邊。
身側落後半步的地方,是她的位置,自己的懷裡膝蓋,是她的位置,還有大床的左邊,也是她的位置。
在自己還來不及察覺的時候,她就用和體溫相近的溫度偷偷的潛入了,等自己發覺,已經陷得那麼深。
有時候會忘記自己是誰,會忘記自己是胥家的儲君,是胥華玦。
她知道她很聰明,那麼聰明,所以她無奈的翻白眼,她微微蹙起眉頭,她咬著唇什麼也不說,用那麼清明澄澈的眼,一直,都只注視著自己。
會覺得心裡柔軟得要化開了。
其實一直都被寵愛的,是自己?
不管做什麼都不會被她討厭,不管自己是什麼樣,她都不會改變,哪怕所有人都離棄她,她也相信那個人會一直在她身邊。始終是那張淡然的臉,卻會為自己擔心,會為自己露出笑容,會為自己著急,會為自己露出那麼堅決的表情。
是她一直在包容自己,也用她的方式在改變自己。
不管是自我中心,還是殘酷直接,不管自己溫柔或者傷害,她的眼裡從來都是一樣的,看著自己的時候,會帶著和體溫類似的,不溫不火的熱度。
就好像曾經也有一個人,也曾這麼注視著她。
葉蓮娜看著她若有所思的臉凄然笑道:「我真寧願你是塊石頭,永遠也捂不熱也好,永遠也不懂也好,如果不是我,至少也不要對任何人動心。」
「我沒有!」胥華玦下意識的反駁。
「胥華玦,女人對感情是最敏感的,你把她放在什麼位置上,你最清楚。」
「你讓我,怎麼甘心?我等了那麼多年,終於等到你願意張開雙手擁抱一個人,卻是一隻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野貓,那麼多年我拚命的在家裡爭取,我希望能拿到更多的權利可以幫你,我希望自己可以對你有價值,這樣你才會看我。可是我又要推開所有的幫助,只因為我不願把自己嫁給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她細數陳年,卻像是細數無數舊傷舊痕:「你從不知道,你也不願知道。」
「你讓我,怎麼能甘心?」
後來的會議到底是沒能一帆風順,一直糾纏到晚上,與會的那些家族代表開始還是風度翩翩的交談,到了後來就幾乎站上桌子動起手來,明裡暗裡相互指責對方得罪了胥華玦惹得今天這局面,哭訴自己家族多麼無辜躺著也中槍,胥華玦撐著下巴靠在椅子里發獃,等到肚子餓了便站起來說散會,一屋子人傻傻的看著她邁步出去,揮退了侍從司機自己跑到街上去買了一堆垃圾食品。
她坐在公園的鞦韆上,一邊吸可樂一邊咬漢堡,無意識的伸展長腿推著鞦韆,遠處兩個女孩子走過,其中一個不知道說了什麼逗另一個開心,另一個笑起來,整張臉都亮了,空氣中都是蜜糖的味道,她踮起腳在那個女孩的臉上親了一下。
胥華玦愣了,雲悕也常這樣。高興起來,便含羞帶俏的笑著,滿眼媚色入骨,紛紛長出鉤子一樣的勾人,抿著嘴角在她臉上蜻蜓點水般親一下。
「我喜歡你!」那個女孩沖另一個大喊,兩個人拉著手快樂的小鳥一樣嘰嘰喳喳的跑掉了。
胥大小姐鬱悶的一口咬下去:「嗚……!」咬到自己的指頭了。
因為會議沒有開完,胥華玦今晚是回不去了,只能暫時住下來,去自己房間的時候門外等著人,她突然覺得看著人就煩,揮手趕走了。葉蓮娜從轉角走過來:「不是不喜歡一個人睡嗎?或者……」她停在房間門前:「我來陪你?」
胥華玦思緒回神的時候月光打在床上,她躺在被褥間,衣服脫了一半。習慣性的抬手摸摸對方的背,卻從女性同樣光滑的皮膚上感到了陌生。
腦子裡一張臉突然閃過,胥華玦像是偷腥的男人被捉姦在床一樣突然一個激靈,葉蓮娜騎在她腰上猛的被一把推開,吃驚的看著她。胥華玦眨了眨眼睛,老實道歉:「對不起。」她找回了魂魄,溫柔風度的笑了笑:「這樣不好,你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葉蓮娜爬起來穿好衣服,譏諷的對她一笑,摔門走了。
胥華玦苦笑著捂臉,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她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呢?
一開始只是寵物,可愛,有趣,還想要看她更有趣的樣子,於是一點一點的給出更多,不知不覺中從寵愛變成了寵溺,以至於不管多麼逾越的舉動都不再覺得冒犯,不管多麼親昵也不足夠,不管在做什麼都可以毫無負疚的想到她。即使工作的時候想到她也不會責備自己,只是笑一笑,然後接著想。
想到不能忍受就立刻去找她,要她在身邊,自己看公文的時候就窩在自己懷裡,呼吸清淺,有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是和自己一樣的。
不知道為什麼從沒想過給她一個自己的房間,也沒想過要讓她去別的地方吃飯,就算她面前放著一盤食物,也想喂她吃自己這一份的。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怪癖啊!
胥家太子捂著腦袋在床上翻滾起來,華珏!華珏!我中毒了是?我生病了是?為什麼我覺得都無法理解自己了呢?
嗚嗚嗚……華珏救命,好可怕……!
怎麼辦呢,華珏?
福至心靈一般,突然想起葉蓮娜說『你把她放在什麼位置上,你最清楚。』心跳漏掉一拍,她遲疑著緩緩把手放在心口,心臟跳動的節奏清晰的傳到手掌里,她吐出一口氣,摸摸臉,好像好熱。
不得了,心裡缺了個口子,不然這夜晚的穿堂風一吹,它怎麼嗖嗖的就漏氣呢?
空蕩蕩的,往裡面丟塊石頭都能砸出迴音?
胥大小姐揭開胸前的被子看了看又摸了摸,不對啊,她都多少年沒被人一槍打過透心涼了,怎麼就破了呢?
不管不管,她躺平了捂著眼睛,爸爸說人生在世要從心所欲,做想做的事,見想見的人,奪取想要的東西。
彼時的胥大小姐還不明白,世界上有種無藥可救的病,叫□情。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時間好緊,只是送了積分都沒怎麼回留言,各位見諒,如果有希望我回復的留言請務必叉腰大吼『給我回復啊混蛋!』我一定會回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