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前塵往事
「不錯,大禹山那裡,千里山脈幾乎沒有人煙,那裡的茶葉自由生長,無人干擾,最能產出純正的茶香。」
風驍騎笑道:「沒想到照雲前輩您才是真正的種茶行家。」
照雲道人微微一笑:「其實,我不是種茶,我只不過是去發現它們,風驍騎,你可曾想過,為什麼這茶葉自己生長,會是如此清香?」
風驍騎皺眉道:「晚輩孤陋寡聞,有所不知。」
照雲道人把目光盯向了鏡水月與樂名葯。
鏡水月想了想,說道:「或許其中的訣竅,不只是沒有人去干擾……應該,還有時間的因素吧?」
「女娃兒聰慧,你們兩人當真是珠聯璧合。」照雲道人笑吟吟道。
他繼續解釋道:「如果只是無人干擾,這茶葉也斷然沒有這種清香,它勝在——經過了幾千年,甚至幾千千年的漫長生長,一代接一代,若沒有這份功夫,什麼心純至真,什麼得道真法,不過都是虛妄。」
「人們都只知道禪宗講究頓悟,卻不曾想達摩祖師歷盡了何等的艱辛,面壁九年又克服了多少心魔。若是沒有這份功夫,單純去說什麼頓悟,浪子回頭,那也只是虛妄罷了。」
眾人聽了,覺得受益無窮,然而風驍騎心中的困惑,依然十分強烈。
「我在淮州城外,遇到的……還有在淮州城,召集各路人馬罷兵的,難道那人不是照雲前輩?」
照雲道人笑道:「人在江湖,真真假假,自是難分。當年我曾經收了幾個徒弟,這些徒弟,你也見過幾個,可惜他們的心性都不過關,所以修為有深有淺,只有一個弟子,天賦了得……」
風驍騎等人更覺困惑,因為之前遇到的那個深空之人,功力之深,恐怕都不一定比真的照雲道人更差。
「您的弟子?」
照雲道人輕嘆一聲,把一段往事講了出來。
原來當年照雲道人年少氣盛,加上他天資卓著,一度成為江湖上最年輕的高手。
雖然他年紀輕輕就當了天雲觀的掌門人,但當時的天雲觀不是很出名,自然不能滿足照雲道人旺盛的野心和事業心。
終於,他決定出山,去闖蕩江湖,這一闖蕩,就再也沒有回到過天雲觀。
因為,他闖出了大簍子——一下子,不小心成了天地第一的人物。
走南闖北,誰強就去挑戰誰,誰強就去打倒誰,擊敗他們,傲視整個江湖。
終於,他的狂傲,惹來了整個江湖的驚羨,以及深藏的嫉妒。
很多人希望成為第二個照雲道人,然而,更多的人希望他死,如果能夠擊敗照雲道人,那不但會一舉成名,而且,能夠自然而然成為天下第一。
年輕氣盛,閱歷仍然不足的照雲道人沒有意識到,他的危險,即將到來,不是以敵人的面孔,而是以徒弟和朋友的面孔,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照雲道人很看重弟子們的資質,當初天雲觀的弟子中,他一個看上的也沒有,所以離開天雲觀也毫無掛礙。
在江湖上見得人多了,真正入他法眼的,其實只有一個,這個人,姓胡。
風驍騎聽到這裡,感到震驚,他忙問道:「這個人,和胡第是什麼關係?」
照雲道人微微一笑,說道:「胡第?呵呵,是他的兒子,當年胡第剛出生的時候,他把兒子抱到我面前,懇求我收胡第為徒弟,但我拒絕了。他們是父子倆,我怎麼能夠收父子倆為徒,難道他們倆當師兄弟嗎?」
樂名葯笑道:「沒想到照雲前輩這麼在乎名分倫理。」
照雲道人喝了一口茶,不緊不慢的說道:「我年輕的時候,曾經一度很鄙視名分倫理,恨不得打破身上所有的名分倫理枷鎖,可是到了中年,我又發現,真正約束人們行為的,偏偏就是這些倫理枷鎖。」
「你要打破它們,容易,放浪形骸,放縱自我,誰都有這樣的本事,可要是做到虔誠的理解和尊敬名分倫理,就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了。做到著鳳毛麟角,所以像朱熹等前輩才會成為後世頂禮膜拜的大家。」
「後來年紀再大,我又發現,名分倫理,統統都是狗屁,不,應該說,統統都是狗屁都不如的東西,呵呵,我又把名分倫理踩在了腳底下,踩得粉碎。」
鏡水月越發感興趣起來,問道:「後來呢?」
「再到以後啊,我眼裡就沒有名分倫理了。」
「沒有了?什麼意思?」樂名葯好奇道。
「當你發現,你踩踏名分倫理,只不過是因為你老了,你恨這個世界沒有給你的帶來你想要的東西,你想要十件東西,可這個世界只給你一件,更可氣的是,還把你不想要的東西給了你,什麼病死苦厄,誰想要?可命運偏偏想給你。」
鏡水月說道:「所以說,您到了年老時,之所以鄙視名分倫理,是因為您恐懼?」
「呵呵,女娃兒你說得對。人從出生起,就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情緒:恐懼。這份恐懼,是要陪伴我們每個人直到死亡的。」
「剛才你們看我擊退木神,實際上,木神現在的修為,加入他願意付出巨大代價,我們這些人聯手起來也不會是他的對手,但他……害怕了。」
「害怕了?」風驍騎不解道。
「不錯,他害怕了,我提醒他,他就算全力擊敗了我,也一定會付出相當代價,到那個時候,你和樂姑娘再聯手,木神確實有可能被擊敗。」
照雲道人喝了一口茶,笑道:「和你們相比,他更怕失敗呢?還是你們更怕?」
風驍騎笑了,也大大方方的喝了一口茶,說道:「當然是他!」
「不錯,人登的高,自然看得遠,享受膜拜,可是從上面摔下來,那種滋味完全抵消了之前所有的成就感。我這一輩子,見過太多成功的人,他們或是經商厲害,或是當官鑽營厲害,或是武功厲害,然而,他們都避免不了『高處不勝寒』的悲劇。」
「木神算得上當今天下第一人了,可是,他潛在的恐懼,要比任何人都深!」
風驍騎聽后,若有所思。
「扯遠了,木神的事情,我們先不著急去談。」照雲道人慢慢說著往事。
當初他收的這個弟子,名叫胡非,自稱「胡是非」,也號「是非道人」,他的天賦,甚至不亞於照雲道人,很受照雲道人的喜愛。
所以,照雲道人也罷所有的武功傳給了他,只做了一樣保留。
「你們能猜出,我保留了什麼本事嗎?」照雲道人有意考一考風驍騎他們。
風驍騎看了看鏡水月,鏡水月搖搖頭,他又看了看樂名葯,樂名葯也無奈苦笑:「我連照雲前輩會什麼功夫都不知道,不清楚,怎麼知道照雲道人保留了什麼?」
風驍騎忽然想到一點,他笑著指了指桌上的茶具茶杯,以及飄著淡淡茶香的清茶,說道:「是茶道!」
照雲道人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很是暢快,只有孩童身上才有這樣的歡笑聲。
「好一個風驍騎,不錯,不錯,你猜對了,正是茶道。那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把茶道傳給他呢?」
風驍騎疑惑道:「難道他,不想學茶道,只想學天下制霸的功夫?」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樂名葯補充道:「難道是您不想傳,什麼茶道功夫永遠自己保留?」
照雲道人讚許道:「不錯,你說出了我當時內心的自私動機。不過,還不完全。」
鏡水月搖了搖頭,說道:「驍騎哥和葯姐姐說的話,也正是我想說的,如果實在要補充,我覺得,會不會這茶道里,有什麼神秘的功夫。」
照雲道人露出了難得的驚訝之色,嘆道:「沒想到,三個聰明人湊在了一起,哈哈,三個臭皮匠,尚且頂一個孔明先生,何況你們三個聰明人,看來,糾纏了數百年的江湖大劫難,在你們手裡,真能畫上一個句號了。」
風驍騎喜道:「如果江湖劫難,天下廝殺,真的能夠終止,驍騎願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照雲道人意味深長的看著風驍騎,嘆道:「我在二十歲的時候,武功比你更強,然而,我卻沒有這般覺悟,只想著自己的念頭,太過於關注我自己了……哎,罷了,都是往事,往事成昨,時不再來,不提也罷。」
「胡是非跟著我學藝差不多十年,武功基本上已經是僅次於我了,當然,他漸漸有了一種錯覺,覺得他的武功比我更強,於是,他先後三次向我提出切磋的請求。但我都拒絕了。」
「您是害怕他了嗎?」樂名葯問的很犀利。
照雲道人笑道:「雖然胡是非武功大成,深空之力更是盡得精髓,然而,茶道里的功夫,他並沒有絲毫體悟,真要動起手來,前三百招,我不敵他,中間三百招,我倆不相伯仲,后三百招,我必勝之。」
「可惜,胡是非他不知道,他非要糾纏和我比拼,我就賴著不和他打,最後一次,我乾脆離開了他。」
照雲道人喝完杯中茶,慢慢站起身來,說道:「當時,我其實早已經心灰意冷,北怪二老曾經和我比拼過,算是我僅剩的兩位好友。」
風驍騎疑惑道:「你們不是在沙家集那邊大戰過嗎?北怪二老重傷失去了記憶,而您也據說是因為天劫被兵解了……」
照雲道人笑道:「這一切,都是誤會,那個時候的深空之人,其實已經不是我了……」
「不是您?」
「不錯,北怪二老那個時候被胡是非的易容術欺騙,以為我照雲性格大變,動輒殺伐無辜,所以他們出於江湖公義,來找我算賬,沒想到胡是非卻反過來想殺他們,這樣一來二去,我和北怪二老的交情,也就盡了。」
「那照雲前輩您當時在哪裡呢?怎麼不出面對北怪二老解釋清楚?」風驍騎不解道。
照雲道人悠悠嘆道:「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死了……」
眾人一聽,嚇得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