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妾重生
陰沉沉冷凄凄的天兒,眼見著又是一場秋雨。
清平縣的鄉人們忙著將攤在地上曬的地瓜乾子堆起,丟進披了油紙的竹篾囤子里。
誰也沒有閑空去駐足聽村西頭錢老四家的傳來的女娃子的凄厲慘叫聲。不一時,錢老四家臭烘烘的驢棚子里,扔進了個被打的血糊糊的女娃。
這個女娃,正是錢老四家的養女,點翠。
眼見著點翠出氣兒多進氣兒少了,錢老四家的還覺的不解氣,罵罵咧咧留下了句:「死了倒出了老娘這口氣,可惜白養你這賤蹄子這麼大,半個大子兒沒給老娘賺回來!」
罵完養女不夠,又一嗓子呵罵躲在門后的閨女月英,賠錢貨凈知道吃,喂你不如喂頭驢,還不快去給往驢食槽子里添食兒去!
月英一個哆嗦,手中的地瓜麵餅子吧唧掉到了地上,撿起后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月英胡亂的舀了瓢水,倒進驢食槽子。
驢棚子那邊是被打斷了一條腿,血流了一汪的點翠,月英見那血瘮的慌,側身避開了去。
「咔嚓」一個雷,伴著閃電,迎頭打了過來。正照亮了眼前那團血肉模糊,只見那團抬起個烏漆漆的頭來,面上儘是死氣沉沉,猶如自地獄來的冤魂一般,看著月英。
「啊……」月英一聲尖叫,抬腳就跑,手中的水瓢和地瓜麵餅子又同時落了地,翻了個滾兒。
月英跑后,點翠有些發矇的看了看四下。
這裡竟是山東清平縣的家,不是死時的河南蘆花莊子。
腿上傳來了殺人的疼,點翠竟覺得這疼有些遙遠的熟悉,正是她十三歲那年被養母錢老四家的打斷腿的那種鑽心的疼痛。
點翠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拖著血淋淋的腿,一點點的向前夠了夠,才夠起地上的水瓢,先咕咚咕咚喝了兩口。又撿起月英掉了的地瓜麵餅子,艱難的放在嘴邊,一邊咀嚼一邊默默想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稀奇事兒。
點翠原是死了的,死在河南府的蘆花莊子上,死前是太常寺少卿家二公子的小妾,只因稀里糊塗的犯了個錯被正頭夫人罰去了莊子上,孤苦無依,直至病死。
想她一輩子過的凄苦,小時候被錢老四家收養,挨餓挨打是常事。後來去了河南府第一頭面世家歸家做丫鬟,又作了歸家小姐的陪嫁,抬進了太常寺少卿的府門。
雖然一輩子過得凄苦艱辛,但是點翠並無大的怨憎,唯一的遺憾便是沒能與親生爹娘相認。
點翠摸了摸懷裡,果然,那枚花簪已然是丟了,前世點翠只知花簪是歸家女兒的信物,卻稀里糊塗的記不起簪是何時丟了的。
點翠看了看四周那破破爛爛的場景,哪怕是腿上鑽心的疼痛,心裡還是不由得生出了巨大的難言的歡喜來。
原來人生真的可以重頭來。
倘若這不是夢,點翠內心躊躇著這輩子會不會又似上一輩子般的凄苦。
點翠哭喪起臉來,只是求生的本能叫她想要治好這斷腿了。
點翠慢慢的啃完了地瓜麵餅子,隔著院子便聽到錢老四家的在破了一角的泥牆屋子裡咆哮。
「酒席?你這個殺千刀的空口白牙的就叫老娘整一席酒席,你且說說半年了你拿回了幾個銀錢!」咆哮末了便是摔碎碗碟的聲響。
「哎呦呦,渾家呀,你怎生學了那些富貴人家的派頭,動輒摔碗摔盆的。這青花大陶碗你別看他破口子裂了縫,可少不得五個銅子兒啊。」錢老四看著碎成渣渣的碗碟,疼的直抽抽。
錢老四家的這才反應過來,心中頓時後悔不迭,趕緊將手上的碗蓋子放了,改上前掐起錢老四的耳朵。
錢老四又是一陣哎呦哎呦的討饒。
點翠邊聽著養父母在屋子裡喊罵,一邊撕了裙底的麻布,在大腿上繞了一圈,打了個結。
她的養父錢老四一輩子沒有什麼本事,下田嫌累,只得在村頭支棱個棚子,與人剃頭。一個大子兒一個頭,整整比鎮上少要了十文錢,但即便如此,那些個鄉人們也只會等到逢年過節才會捨得來剃上那麼一回。
如今錢老四好容易得來個賺錢的門路,說是鎮上的王大戶家裡缺個門房,這王大戶家管家身邊的夥計,是錢老四本家一個出了五服的弟兄,有意給錢老四牽線搭橋,便少不了一席齊整的席面。
前世錢老四一家也是為了這桌席面奔走,點翠想到此,大氣也不敢喘,唯恐又惹了他們的注意去。
錢老四一臉苦相,錢老四家的一跺腳,罵了句廢物,便衝去了驢棚子。
點翠聽她腳步聲知道要過來找自己的,趕緊奄奄一息的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