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一輩子無憂
聞言,男人倏地笑了:「不愧是我的兒子。」
他話一出,就感受到了脖子上那把匕首更刺進了些。
「我可沒有你這種父親,你的兒子早在多年前就死了。」
厲爵城沉默了一瞬,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現在沒人能來救你,托你的福,他們馬上要為他們做的事付出代價了。」
沒有他想象中的抵抗發生,甚至平靜到令他不敢相信。
男人嘆息了一聲:「我早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從放走你那天開始,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留給他們父子的時間並不多,很快,別苑周遭便響起了警報聲。
等警察闖進來的時候,厲爵城才鬆開了手,他冷眼看著曾不可一世的男人手上戴上了鐐銬被帶走。
警察的到來,幾乎帶走了所有人。
厲爵城沒有跟著走,而是獨自離開。
等一切塵埃落定,已經兩個月後的事了。
彼時,厲爵城身在國外,只能從溫朝口中得知國內的現況。
他策反了姜赫,又藏身了那麼久,終於將人給騙了回來。
這些年,他拿捏了對方行兇作惡的不少罪證,他跟警方合作,將這個跨洋作惡的勢力徹底終結。
早在他年幼時,他就知道他們父子走的不是一條路,在他目睹他們第一次作惡,他就知道日後他要是爬不起來,便只會被那個男人碾在泥塵,任他宰割。
他從地獄爬出來,撿回了一條命,在奄奄一息的時候被人撿走,他一直記著那人的救命之恩。
因此,這些年他一直在找這個人,他以為自己找到了。
直到他冷靜下來,這次出了事,反倒讓他想起來了許多被他遺忘的細節,他讓溫朝再去查,這才明白過來,他真正想報答的人其實一直就在他眼前,是他不懂得珍惜。
厲爵城接完了電話,聽完了那個男人的判決結果后,獨自在窗邊站了許久。
等到陽光刺眼了,他才進了療養院的房間。
房內,一片白凈,格外簡潔乾淨。
病床上抱著雙膝坐著的女人,格外羸弱。
陽光從窗外投射而進,將她整個人都攏在溫暖的光暈內。
厲爵城微怔,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女人似有所察,抬起頭來,目光落在他身上:「我不是說過你不用再到這裡來了嗎?」
厲爵城抿唇,沒說話。
一個月前,厲爵城陪同唐姒到達了美國,陪著她到這裡來複診。
他的眼睛,也在厲夫人將他轉移之前找到了合適的眼角膜移植,他的眼睛已經能視物了。
能再次見到唐姒,厲爵城百感交集。
尤其是在知道,曾對他伸出援手的人是被他狠狠傷害過的人,他本覺得沒臉再出現在她眼前。
可是厲爵城知道了唐姒一直隱瞞著的病,原來這兩年在國外,她一直在接受治療,回國的這段期間也一直靠藥物壓抑著病情。
他想都沒想,就帶著唐姒到這兒來了。
有關兩個月前的那場意外,他絕口不提,唐姒也從沒問過。
那場意外,的確不是他設計的,是在他意料之外。
好在司機跟了他很多年,警惕性也很高,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唐姒救了出來。
他們三人都沒事,是厲爵城決定將計就計,好引得他們放鬆警惕。
為了將人引出來,他甚至都沒有事先跟溫朝通過氣,溫朝最初也還不知道唐姒活著。
等國內的事都平靜后,他便放下了一切,陪著唐姒一直留在美國接受治療。
厲爵城在一旁坐下,他說:「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只是你現在這種情況,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唐姒似乎是對他無奈了,她輕輕嘆氣:「你知道的,不管你陪著我多久,我跟你都不可能了,何況…我也許活不了太長時間,你何必將時間繼續浪費在我身上。」
厲爵城削蘋果的手一頓,匕首鋒利割破了手指,他也沒管,只垂眸說:「你可以不原諒我,卻不能趕我走,我知道,我傷你太深,我只是希望我這下半輩子能陪著你減輕一點我的罪孽,也許下輩子,你能早一點原諒我。」
唐姒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在醒來見到厲爵城的那一刻時,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恨多還是欣慰多。
也許……
是開心吧?
她終歸是不想看到他受傷的。
唐姒趕不走厲爵城,厲爵城就這麼一直陪著她。
她離開療養院已經是第二年的冬季了,天空飄著雪花,她坐在輪椅上,伸手看著飄落在掌心很快便融化的雪花,眸色也漸漸渙散。
唐姒沒有想過厲爵城會食言,她知道厲爵城再怎麼混蛋,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撒謊欺騙她,儘管他騙她的太多太多了,但她始終沒有懷疑過他說的話。
就像他說的那樣,他一直陪著她。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都始終在身邊陪伴著。
唐姒只是沒想到,最終食言而肥的人會是她自己。
她曾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厲爵城,只是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始終學不會厲爵城那麼狠心絕情。
在漫長歲月的無聲陪伴中,唐姒不知不覺地就慢慢放下了從前種種。
她的身體壞了。
不管厲爵城再怎麼用昂貴的藥物養著,也沒辦法將她虧損的補回來。
她受了太多磨難,落海逃生那次,已經徹底朽壞了她的根基,她短暫的十幾年過得很困難,不如普通人靈便,但她過得很安然,心如平靜。
日日相對,夜夜同眠。
唐姒還是心軟了。
她感覺生命回春,好像被重新注滿了生命力的那一天,早早便起了床。
她讓厲爵城陪著她回了一次唐家,又讓他陪著回到公館。
夜深了,唐姒靠在厲爵城懷裡絮絮叨叨地說:「我想來想去,發現我這輩子最開心的那段日子還是在這裡,厲爵城,我恨過你的,我以為我會一直這麼恨下去,可是我發現這樣太累了,即使你欺騙了我,我也不得不承認,我這輩子唯一感受到的溫暖是你給我的,其實…我很感謝你。」
厲爵城感受到了什麼,只無聲地將人摟緊,悶聲道歉:「對不起。」
唐姒笑了:「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其實,我原諒你了。」
「厲爵城,我原諒你了,你忘了我吧,往後找個愛你的人結婚,你要好好對她,千萬不要再欺騙她了。」
唐姒覺得很累,眼皮很沉,她說:「我想回家了。」
她好想回家,回到母親還沒死的時候,至少那個時候還有人愛她。
唐姒走了。
不過中年,就早早離開了人世。
她走的那天,厲爵城格外沉默,他將自己鎖在公館的主卧整整一天。
在其他人擔心他尋短見的時候,他從房裡出來了,一如往常,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似乎沒有被這件事困擾。
傅纓替唐姒不值,可瞧著厲爵城冷淡的模樣,也發不出氣來。
外人不知,溫朝卻很清楚。
總裁哪裡是不在意?
他分明是放不下,逼著自己故作輕鬆罷了。
他說,他沒有臉鬱鬱寡歡,甚至都沒有臉為她流淚。
是他害死她的。
她本就不平坦的人生,是他給她帶來了太多的磨難。
厲爵城沒有聽唐姒的話,他這輩子都沒有再結過婚,也沒有後代。
不知內情的人,只道是他一往情深。
最終,厲爵城積鬱成疾。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生命在逐漸枯竭,可他分外高興。
他不知道晚了這麼多年,他還能不能找得到她。
在唐姒離世的第五年,厲爵城也追隨而去了。
他離開時,是笑著的,而且走得很安詳。
因為他擺脫苦海,終於可以去見她了。
他心底很清楚,唐姒早就原諒了他,她只是沒辦法原諒她自己。
他又何嘗不是呢?
他沒辦法原諒自己。
勉強支撐著軀殼,無知無覺地活著。
一直到身體徹底被累垮,他才終於解脫。
下輩子……
他希望下輩子,他還能找到她。
這次,他一定會將她悉心珍藏,小心呵護,免她驚,免她愁,讓她一輩子無憂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