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相似,人不同
朝陽自海平面緩緩升起,清晨的海面,波光粼粼,勤奮的漁村男兒早已架起漁船,備好乾糧,趕早出海打魚去了。
炊煙,自一處普通的漁家小院中裊裊升起。灶台邊一面容溫婉的婦人細心地往海碗里舀粥,柴火映照她的眼睛,像精靈在起舞。
「川兒,出來喝粥,莫要遲了,惹惱了先生。」婦人往碗里加了些蝦皮,往裡屋柔聲叫道。藍色門帘微掀,走出一位少年,面容清秀,眼睛明亮靈動,像一泓秋水。
少年剛坐下就喝了一大口粥,婦人一見趕忙開了口:「你這孩子,急什麼,別燙著了。」少年露齒一笑:「娘煮的粥太好喝了。」婦人啐了一聲,轉身回了裡屋,再出來時,手裡提著一個包袱。
「川兒,你要隨先生去鎮里考試了,要住些時日,這包里是些換洗的衣裳。」婦人說完,往懷裡掏出一個碎花小布袋,「這是一些錢,出去該吃就吃,別省著。」少年放下海碗,擦了擦嘴,挎上包袱,接過碎花小布袋小心地放在懷中,展顏一笑:「娘,我知道了,你和爹在家要好好保重。」隨即離開了漁家小院。
剛走不久,少年似乎心有所感,驀然回首,竹籬處,一道身影佇立,少年眼眶微潤,用力揮了揮手。
村頭巨大的月槐樹下,一位老人身著青衫負手而立,淡白的月槐花偶爾一瓣悄悄飄落他的肩上。
「學生慕川,見過先生。」不多時,少年已到了師生二人相約之處。每次相見,慕川總是覺得眼前的這位老人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十年前他被村民發現在沙灘之上,渾身是血,不省人事。當他清醒便說自己乘船之時遇到大浪,船毀人亡,自己被海浪推回岸上的。從此,小漁村就多了一間私塾,多了一位陌姓的教書先生。
陌先生轉過身,看著他的得意門生。漁村的孩子,慕川不是最聰明的,但只有他心中最為平和,如塘中睡蓮,清新淡雅。陌先生拿下肩頭的白色花瓣,遞向慕川。「慕川,看著此花,你能作出何句?」
慕川伸手接過,略微沉吟,不消片刻,眼中已有光芒閃動,行了一禮:「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先生,請賜教。」陌先生聽完,身軀微不可察的顫動了一下,嘴唇微抖,渾濁的老眼光芒乍起,但又緩緩熄滅,恍若一汪死水。「是啊,復誰在……」陌先生低聲說了一句。
慕川聽得不甚清楚,問了一句:「先生,您說什麼?」陌先生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花瓣,不再說些什麼,轉身向著村外走去,「走吧,今天得趕多些路。」慕川撓了撓頭,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平日陌先生都會做出一番評論,可今日為何沉默不語。
樹木緩緩隱沒了兩人的身影,村口,掉落的月槐花在空中翻轉出一個個美麗的路徑,輕柔的躺在地上。
通往鎮子的山道盡頭,出現了兩個身影。
太陽漸高,慕川眼前的那道身影頓地停了下來,陌先生渾濁的老眼看著山路說道:「這路暫時趕不成了。」自村子里出來,陌先生第一次開口說話。
路旁的碎石有些跳動,前方彎路出現了七八個黑點,鐵蹄踏上碎石的清脆響聲隨之而來。
「吁~」
高大的鱗馬前腿高高上揚,馬身的鱗片折射著陽光。馬上的人皮膚黝黑,肌肉隆起,腰間全都別著一把鬼頭大刀,領頭那人,一條疤痕自左眼延伸至右耳,為他增添了一絲陰狠。
刀疤臉斜著眼打量二人,舌頭舔了舔嘴唇,卻不說話。
陌先生看了看領頭的人,拱了拱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遞了過去。
刀疤臉掂了掂,也未塞入懷裡,兩隻三角眼冷冷地掃著慕川,慕川心中一涼。「小崽子,你的呢?」慕川低頭不語。
刀疤臉玩味地笑著,右手緩緩敲著鬼頭大刀,陌先生扯了下旁邊的少年,嘆聲說道:「拿出來罷!」
「剛才是我犯糊塗了,您大人大量。」慕川顫著手掏出小布袋,那可是父母的血汗錢!刀疤臉抓著尚帶體溫的碎花布小袋塞入懷中,馬鞭一揚,一眾人絕塵而去。
慕川望著他們的背影,指節攥的發白。
「我若為官,必治這方惡棍」慕川吐出一口悶氣,清秀的臉龐滿是堅毅,他的性格便是如此,人不犯他則已,若,則必報。陌先生古井無波,淡淡地道:「走吧,找個落腳地,天要黑了。」
某處不知名的山谷,山谷上空隱有紅光映射,不時傳出嘈雜的酒令聲。黑暗中,一陣規律的馬蹄聲漸漸靠近。
「什麼人?」一座哨樓傳來一聲大喝。「是我,刀疤四。」黑暗中出現幾個輪廓,燈火一照,正是慕川遇到的幾人。刀疤四看看天,罵了一句:「他娘的,十五的月亮被雲擋了。」
寨子深處,忠義堂,內部,擺著一方書桌,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在揮毫潑墨。刀疤四走了進去,恭聲道:「二爺,四兒回來了。」
「嗯,事情查的怎麼樣?」中年文士輕聲問道。手腕處輕輕一提,一個凌厲的「殺」字便躍然紙上。
刀疤四看了一眼宣紙,小心翼翼地回答:「二爺,我都打探好了,王家莊是頭肥羊,但有點難啃,所以還沒有其他的人盯上。」
中年文士掛起筆,淡淡地道:「明天我親自動手,去領賞吧。」刀疤四咧著大嘴,退了出去。
中年文士端起茶杯,輕輕撥茶。
不知何時,外院喧囂的聲音消失殆盡,天地間似乎只剩下杯蓋與茶碗敲擊的聲音。中年文士手一僵,緩緩放下茶杯,望著門外漆黑的夜色,朗聲說道:「朋友,請現身吧。」
「沒想到這賊窩也有修行者。」黑暗中走出一個身影,語氣略微驚訝。中年文士拱了拱手:「朋友,我們可有仇怨?」暗中卻散出神識,查探到來人的氣息后,中年文士心中微定,暗道不過爾爾。
那人搖了搖頭:「沒有。」但又補充了一句,「只不過我想殺你。」
中年文士苦笑:「明白鬼都做不成嗎?。」然而苦笑卻一轉而逝,接著臉上布滿狠戾,「既然這樣那我就不需要明白了!」話音未落,右手已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劍身光華流轉,如一汪寒潭。
「垂死掙扎罷了。」那人依舊不動。中年文士暴喝一聲:「哼!是與不是,先吃我這一招!」隨即右手綻放刺眼金芒,渾身元力瘋狂注入手中軟劍。「金蛇出洞!」中年文士手腕微顫,軟劍金光燦燦,以刁鑽的角度刺向那人。
那人輕斥了一聲:「螢火之光也敢同皓月爭輝!」隨即手掌翻動,發出淡淡藍光,「凝!」手掌揮動間,一片三尺來長的冰刃成型。
中年文士手中軟劍尚未接觸到冰刃,已結出層層霜花,「咔嚓」,軟劍寸寸斷裂掉落在地,如金色的蝴蝶上下翻飛。見此,中年文士眼眶欲裂,大喊道:「什麼?」中年文士不論如何不會想到,自己的這一式「金蛇出洞」平日里劈金斷石不在話下,可在來人隨意一擊之下,顯得脆弱不堪。
中年文士震驚的望著手中的斷劍,好像是想到了什麼,眼中的震驚之色迅速褪去,轉而化為濃濃的恐懼,轉頭驚恐的喊道:「前輩,小人有眼無珠,還望…」那人未等他說完,淡淡說道:「遺言交代完了,那就去下面陪你的手下吧。」手掌揮動,一片藍光閃過,隨即一顆大好頭顱高高飛起,冰刃去勢不減,一聲巨響將牆擊得粉碎。
中年文士胸腔的血有如泉涌,還未落地便結成了冰塊。瑰紅艷麗,猶如冰花。薄冰覆蓋的頭顱雙目圓睜,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血能噴的如此美麗。
那人做完一切,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烏雲已悄然移開,清輝傾泄,月夜下,一道青色身影漸漸模糊。
寨子依舊燈火通明,但喧囂的酒令已然消失,寨子大院中的梧桐樹葉上,緩緩爬上了一層白霜,溫度悄然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