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預感

半夜，清平鎮，客棧。

「不！不要，啊！」

慕川從睡夢中驚醒坐起，背後，一片陰涼。

「做惡夢了嗎？」黑暗中，陌先生的聲音傳來。

「先生，我不知道，夢裡開始是一片黑暗，而後又湧現出一片紅光，我看不清裡面是什麼。」少年緊抓著薄被的手鬆了松，「我覺得…..我只覺得，好害怕。」慕川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背上全是冷汗，夜裡冷風一吹，絲絲涼意蔓延，頓覺得全身乏力。

「只是夢罷了，睡吧。」房間重歸平靜。

慕川躺回床榻，夢中的場景還不時在腦中浮現，在剛剛發生的夢境里，依稀聽到到父母親的呼喚。那一聲聲「川兒「像是重鎚一樣擊打在他腦海深處，但他剛想去尋求這聲音的來源，漫天的紅色向他包裹過來，看不清楚有什麼，但就是害怕，夢裡的他像開水壺裡的一片茶葉，上下翻騰。重新躺在床上，冷汗劃過他的眼角，像一滴淚。

一夜無眠。

熱鬧過後的清平鎮暫時平靜了下來，考試結束，眾多考生得以好好休息一番，最後的任務就是等待成績的揭曉了，本次考核從各大城市中抽調了許多有功名在身的前輩協助閱卷，七日後就能得知結果。

陌先生有些奇怪，先前進到鎮子時，慕川表現得非常有興趣的樣子，可是日子空閑下來之後，他卻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書桌旁，慕川雙眼無神地盯著手裡那本書，但他腦中一片空白，心裡更是毫無根據的沒底。自那日考試開始，他的心就不能平靜，莫名的心悸，從未出現過，這種感覺，慕川甚至有些害怕。

「是我神經太過緊張了嗎？」慕川自語道，「但是，好害怕，擔心落榜嗎？」少年自嘲一笑。「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不配當先生的弟子了。」

「慕川，隨我出去一趟。」陌先生的聲音響起，看到他喜愛的弟子這般心惶惶的樣子，陌先生搖了搖頭，還是太年輕，內心暗道。

慕川應了一聲，強行把內心的不安壓下，收拾一番，權當做是出去散心了，慕川心中如是安慰自己。

每日跟著陌先生四處遊盪，無非是拜訪老友，尋訪周邊名勝古迹之類的，很快，揭榜的日子到了。

官府外的通告欄，人山人海是為最恰當的形容了。

大紅榜單前，可謂是上演人生百態。喜不自禁者有之，痛哭流涕也不少，魚躍龍門，是寒門學子最後的希望。

慕川擠在人群之中，望著前面洶湧的人群，心中暗暗叫苦，只恨自己沒長太高。

擠在榜前的人，看著一列列的名字，自然要發表一下評論。

「真是可惜啊，王公子竟然沒有參加這次的考試…」

「是哪位王公子？」

「還能有誰，自然是清平鎮首富之子王皓了。」

「嘖嘖，此人是誰，以前未聽說過姓名呀…」

「兄台，這王公子文采可是一等一的啊，那日啊，與那麻衣少年在這府中，輕鬆應對總監大人所出的題目……」

王皓，如此要強竟然沒有參加考試，這有些出乎慕川的意料，但想想他乃首富之子，慕川也就覺得有些合乎情理了。

「兄台，能否幫我找尋下姓名？」慕川費了老大氣力，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從後背看，體型圓潤，應該是心寬體胖之輩。

「嘿嘿，好說，一個名字一個銀幣。」人不可貌相，哪裡都不缺有經商頭腦的人。

慕川無奈之下，只得從懷裡掏出銀幣，遞了過去：「在下慕川。」心裡忐忑，那種感覺似乎更加強烈了。「落榜嗎？」少年的嘴角泛著一絲苦澀。

「慕川是吧，沐…」那人欣喜一叫，「哎，找到了，榜首！什麼？榜首？」奸商顯得非常驚訝。

「嘿嘿，兄台，舉手之勞怎麼能要錢呢，你當我周胖子什麼人呢，真是的。」一張肉乎乎的手掌伸了回來，旁邊眾多人齊齊露出鄙視你的表情，胖子卻不以為意，圓臉像是怒放的菊花。

第一名，慕川有些魂不守舍，心中那種感覺並沒有消失，反而更加強烈。少年的腦中一片空白，沒有了胖子，沒有了人群，沒有了名次。

「不是名次。」少年低喃著。

他的心跳的厲害，每一下都能在胸腔里撞出回聲，「通！噗通！」激烈的心跳漏了半拍，少年的頭猛然抬起，雙眼明亮但又迅速熄滅。

「不，不會的！」聲音慌張，清秀的臉有些猙獰。慕川慌忙的撥開人群，撒開雙腳，瘋了一樣朝著客棧的方向跑去。

「他這是怎麼了？」

「喜悅難以自制吧。」

「是你不要的」胖子伸出的拳頭悄悄地縮了回去，那枚銀幣被他攥在了手心裡，想來他壓根就沒想過還回去，此舉又讓旁人大大鄙視了一番。

……

「先生！先生！」房間的門被粗暴的推開，不大的房間內沒有見到熟悉的青色身影。慕川有些害怕。

「何事如此慌張。」熟悉的語氣在身後響起。陌先生看著他的得意弟子，有些不解，從未見到他如此失態。

陌先生沒事，慕川激烈的心跳稍稍緩和了下。但隨即一個可怕的念頭瘋狂湧出，他，壓制不住！

少年的臉頓時沒有一絲血色，陌先生見此，連忙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慕川感覺背後的手傳來一陣清冽的感覺，讓他的思緒有些清醒。

「先生，我們現在就回去行嗎？」心情稍稍平復，慕川望著眼前的老人，這是他世上除了父母以外唯一可以全心信任的人。

「現在回去？」陌先生有些疑惑，「下午就該發放文書了，你不打算拿了文書再回村子？」陌先生沒有問慕川的名次，這是一種肯定，自己的學生水平如何他最清楚。

慕川搖了搖頭，眼神有些惶恐：「先生，我有種感覺，是一種很害怕的感覺。但我沒事，先生沒事。」頓了一下，慕川繼續開口說道，「這種感覺，我這麼大隻有過兩次，十二歲的立秋那天…」後續的話，慕川缺沒有在說，只是望著後者，眼神無助又夾雜著些許的哀求。

陌先生看著眼前的學生，這還是慕川第一次正兒八經的求他。自己的學生聰慧，懂禮數，但個性確是有些要強，二人互為師生的這麼多年中，他還未見過慕川求過他人。這讓他想起了慕川幾年前時，有日上課也是在心神不寧，向他請假回一趟家，陌先生不明所以，但還是同意了，後來才知是慕川爹在山上摔倒，頭部磕了個大口子，得虧一同上山的人帶回來幾時，才沒有大礙，想來這也是親人之間的感應吧。

「我想，我沒有理由拒絕。」但是，這次慕川明顯已經沒什麼思考能力了，陌先生嘆了口氣，「收拾下東西，馬上就走。」

清平鎮大街，慕川二人停在一架馬車前，慕川正向車夫詢問著價格，少年心中的感覺讓他一刻不想耽誤。

「先生，請借些銀錢於我，日後…」陌先生揮手打斷了慕川的話，「你我之間還須如此？」

望著慕川六神無主的模樣，陌先生嘆了口氣，既然如此，也罷了，畢竟時間不多了，就當最後為他做一件事吧。陌先生心中暗道。

「我有更快的辦法，出了鎮子先罷。」說完，抬起步伐向鎮外走去。望著自己老師的背影，慕川沒有多說，快步跟了上去。

鎮外一處偏僻之地，陌先生停了下來，左手微揚，掛在腰帶上的小巧玉佩閃了一下微光，一艘玉舟模樣之物憑空漂浮在地面半尺上空，此物初現只有巴掌大小，后迎風便長，不過一息就有馬車之寬，刻滿了古樸的花紋，美中不足的是，舟身蔓延著幾道黑色的裂痕。慕川見此，驚的稍退了半步，瞳孔微縮，但未發一語。

「上來吧。」陌先生率先踏上玉舟，慕川緊隨其後，隨即舟身花紋微閃，一道淡藍色的光障籠罩舟身。片刻，玉舟衝天而起，眨眼間已成一介藍點。猛烈的罡風在那淡藍色的屏障上泛起淡淡漣漪。

望著玉舟下方逐漸變小的清平鎮，慕川的心跳，更加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