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風波
()皇家的宴會之上,歌舞自是全國最好的,美麗的舞姬飄渺的舞步,舉手投足都是誘人,只是畢竟受年代的限制,宇文珏來自的時代比這裡不知道先進多少倍,在那虛構產物多如牛毛的時代,見識過的美麗場面自然不是這些純人力舞蹈可以比擬的,歌更不用說了,經過處理的各歌星的聲音早養叨了他的耳朵,又怎麼會將這些所謂的天籟放在心上?
於是乎,天宇國尊貴的太子殿下便稍顯冷淡地喝著小茶,很沒精神地有一眼沒一眼地東瞄西瞄。那些大臣們可能是因為皇上在場,顯得很是文雅,不管懂是不懂的,都指手劃腳地評論著,三三兩兩交頭接耳,氣氛頗為融洽。
偷眼向上瞧去,帝與后低頭說著什麼,淡淡的微笑柔和了兩人同樣冷傲的面容,居然很是溫馨和諧。不過,宇文珏不免還是在心中鄙視一番:哼!惺惺作態!(有時候偶總覺得小珏珏是個憤青~~~)
「皇兄似是不喜這歌舞?」這時場中的表演已告一段落,各個大臣之間互相敬著酒,幾位皇子還年幼,自是沒有人來自討沒趣,宇文琰便向上首的宇文珏攀談。
「只是不太習慣罷了,二皇弟過慮。」宇文珏回以冷淡而疏離的一笑,隨手拾起荼杯向他舉起。
宇文琰哂然,亦舉起荼杯,與他遙遙碰了一下,然後一口飲盡。然而放下荼杯時卻聽到旁邊的宇文璦一聲冷哼,頗有些無奈地向宇文珏做了個苦臉,引來他的輕笑。
「何事令珏兒如此開心?」宇文笙突然開口詢問。
在這個以皇帝為天的時代,有皇帝在的地方,那些人怎麼會安心玩樂?即使再動人的歌聲與優美的舞蹈當前仍會隨時留意著至高權力頂峰的那人的動靜,所以當宇文笙這麼一問,場上立時安靜了許多,目光或隱諱或明折地投在宇文珏的身上。
宇文珏偏過頭去,笑容還留在臉上,眼中的笑意卻瞬間散去,從容地起身望著那高高在上的人,道:「回父皇,兒臣是想到了一個笑話。」
「喔?什麼笑話?也說給朕與大家聽聽。」宇文笙似乎很感興趣,說話間面上也掛著笑容。
這句話是提高音量說的,所以大家都不再遮掩,紛紛將好奇的目光投到他們的太子殿下身上,當然,也有敵視及不屑的眼神。
宇文珏淡然一笑,環視眾人一圈后,目光定在皇帝身上,道:「有何不可?」然後低垂著頭說道,「這笑話說的是,有一個農戶,他養了一頭豬和一頭驢,到了年底的時候他想殺其中一頭來過年,但一時又不知道該殺哪個,就猶豫在那裡。」說到這裡突然抬起頭掃視了眾人一圈后,淺笑著問道,「你們說,這到底該殺豬還是殺驢好呢?」
「這還用說,當然是殺豬了,驢留著又可以馱人又可以拉磨,而豬卻只知道吃和睡,這還用考慮嗎?」宇文璦飛快地將答案說完,又叫嚷起來,「你說的這是什麼笑話?根本一點也不好笑!」臉上滿是「看你怎麼說」的得意表情,就等著這個他極看不順眼的「皇兄」出醜。
其他雖然沒說,但那眼神還是可以看得出,他們對這個笑話的鄙視,只是礙於他是太子才不敢出聲。
宇文珏很是讚賞地看著宇文璦,道:「三皇弟真聰明,那驢也是這麼想的呢!」
宇文璦的臉瞬間變得鐵青,將要出口的喝罵卻被順世帝的笑聲打斷。
「哈——」宇文笙誇張的笑聲差點震飛保和殿的殿頂,那些大臣們也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樣子,臉憋得通紅。
「果然很好笑,珏兒這笑話講得好,不過下次可不要拿皇弟開玩笑了。」順世帝隨意地看了宇文璦一眼,道,「璦也不要生氣了,你是脾氣太急了,才會中了你皇兄的計,也給你提個醒,以後做事情記得三思而後行。」
很明顯的偏袒令宇文璦氣得眼睛都紅了,想也不想地突然站起身來,先向宇文笙行了一禮,然後眼神炯炯地直看著他,道:「父皇教訓的是。」頓了頓,爾後又道,「兒臣身子有些不適,懇請父皇允許兒臣先行離席。」竟然已經帶著哭腔,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大殿上的氣氛立刻凝固起來,宇文琰偷眼看了順世帝一眼,卻見他面色是前所未見的凌利,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心裡在罵著三皇弟的鹵莽。
那些大臣們則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埋著頭不敢瞧那對天家父子。
宇文珏頭微微偏著,視線一直落在手中的茶杯上,深沉的眼眸中看不出絲毫情緒,彷彿這大殿上發生的一切都與他沒有任何干係一般。
氣氛越來越凝重的時候,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解除了大臣們尷尬的處境:「狗奴才,沒見三皇子不舒服嗎?還不快扶他回宮休息!」
蓉后威嚴地看著宇文璦身後的小林子,他被那犀利的眼神看得腿一軟,「撲通」地一聲跪在地上,道了聲「奴才遵命」,然後跪走到宇文璦身邊,細聲道:「奴才扶三皇子殿下回宮。」
宇文璦身子僵硬,頭低垂著,死死地盯著腳前的那一小塊地。
「殿下——」小林子扯了下他的裙腳,語氣中儘是哀求。
過得片刻,宇文璦終是跪在地上,道:「兒臣告退。」
又是一片寂靜,靜得眾人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在他們差點以為心要跳出來的時候,那尊貴而威嚴的聲音終於響起——
「皇三子璦突染重病,特賜其於翠鳴宮中養病一月,期間不許任何人探視,以免影響其病情。」
這即是軟禁了!宇文琰心中一驚,差點打翻了桌上的茶盞。父皇竟是如此疼愛皇兄么?漆黑的眸子向左手邊的那人看去,卻發現宇文珏俊秀的面上一絲表情也無,深不見底的眸子盯著手上的茶杯,難以窺測他心中所思所想。
宇文琰心裡第一次感到這個皇兄的捉摸不定,初初見他時,他如傳聞中一樣又啞又傻,彷彿一隻無形的幽靈。再然後他落水,不只啞病治好了,就連腦子都靈光了。父皇又突然封了他做太子,而他因為要學習禮儀,便不再來學堂,偶爾遠遠見到他,總是很低落的樣子,就連冊立太子儀式上也是如此,就好像這個太子之位他根本就不稀罕,卻不知他的母後為了這種事暗裡咬碎了多少銀牙。過不得幾日,他作為太子的身份前來學堂,卻不小心遲到了,本以為他會被那性格有些奇怪的卓之晨整得很慘,心裡正幾分解恨幾分莫明的不舍,卻沒想到竟然被他輕鬆化解,卓老師也是在心中讚賞他的?不然怎麼會就那樣放他過關?再之後,這個長相可人的皇兄竟然在武堂上像瘋子一樣渾身亂顫,性情竟然好似也變了,整個人開朗了好多。今日明顯是父皇要逗弄他,而他竟然就那樣落落大方地禍水東引,如今三皇弟被逼得如此,他卻絲毫反應也無!
宇文珏,這個人在同樣七歲的宇文琰眼中是個謎。
不知道是不是宇文琰的視線過於灼熱,宇文珏突然回過頭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激起了一片無形的火花,不明的氣場圍繞著二人,像與周圍的人隔離了開來。
殿上的其他人自然也沒有錯過這一幕,所以在這天之後,有人將兩人稱為天生的對手,角逐皇位的對手。
「還不謝恩?」宇文笙威嚴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視,兩人各自收回視線,一個看向他還算密切的三皇弟,一個又再低垂著頭,看著茶葉在水中伸展。
聽到皇帝的話,眾大臣投向宇文璦的眼神中不由地帶了些憐憫,心底卻同時有了各自的盤算。
宇文璦呼吸驟然加重,小小的身子顫動個不停。
小林子緊張地看著他,生怕他再做出激怒皇上的事情或是說出皇上不喜歡聽的話來。
然而宇文璦卻並沒有做什麼過激的行為,過得片刻,他的額頭重重地在地上一磕,嘴裡稱道:「兒臣謝父皇恩典。」
然後手撐著地爬起身,小林子見機得快,趕緊上前扶住,宇文璦將身子的重量放到他身上,好像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一般,任他扶著出了保和殿,小小的背影竟有幾分蒼涼。
宇文笙斜眼看了蓉后一眼,然後語氣淡漠地道:「繼續。」
喜公公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中氣十足地宣道:「皇上有旨,歌舞繼續——」
樂聲立刻響起,美麗的舞姬踩著節奏上場,氣氛又恢復到了之前的熱鬧與融洽,只是場上各人的心緒再不相同。
順世帝以帝王的姿態端坐著,臉上是帝王在此時該有的淡淡欣賞之意。他的皇后則坐在一側,以難以形容的複雜眼神看著他。
蕭茗從頭至尾看到了這一幕,面上仍是噙著溫文爾雅的笑容,眼神也是先前的清澈無害,只是心底的想法卻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