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會來找你
()接待完聯合國的考察后,處里的人都長鬆一口氣。
接下來兩天,大家心照不宣,每天去辦公室點個卯、冒個泡,就銷聲匿跡,各自處理各自的私事去了。
薄荷也早早地回了養老院。
正是中午一點多鐘,老人們都在休息。只有王奶奶和幾個信佛的居士,在池塘後面的佛堂里念經。
薄荷無所事事,就跟著去了佛堂。她坐在王奶奶身邊,睜著一雙澄澈純凈的眼睛,四處張望。
佛堂不大,卻十分乾淨整潔。對著門的木頭神龕里,供奉著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和大勢至菩薩。
神龕兩邊有一幅對聯,左邊是「孽海總蒼茫問居士從何處來到何處去」,右邊是「佛門真廣大渡眾生脫無窮苦積無窮功」。
長條形的供桌上擺著鮮花水果。一旁的香爐里熏著沉香,青煙裊裊,馨香淡淡,使佛堂顯得安寧而靜謐。
老人們敲著木魚,似唱似念的開始誦經:
……不取於相,如如不動,何以故。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薄荷聽著聽著,就昏昏欲睡了……
渾圓的落日沿著天邊,慢慢地往下滑落,燦爛的餘暉把沙漠抹成了紅色。
灼人的熱氣慢慢地消散,無垠的沙漠變得蒼涼和悲壯。
她被人裹在紅毯里,抱向等在門外的馬隊。
一個長相酷似霍海、穿著白色長袍的女子跟在他們後面,把一碗牛奶潑灑在馬蹄旁。
她哀哀地喊了聲:「姐姐……」,就被簇擁到馬上,絕塵而去,強行帶到了一座張燈結綵的泥土房子里。
音樂震天,女人們「嚕嚕嚕」地叫著,圍著她跳舞。
「放我走!」她使勁掙扎,呼天搶地,痛哭流涕,卻引來一陣又一陣鼎沸的歡笑聲:這裡的女人,出嫁時都要假心假意地表演一場哭哭啼啼的戲。
可是她不是演戲!
她的心,痛得破裂,又被人生生地撕扯剝下,碾磨壓碎,碎成了腳下的漫漫黃沙。
她被關進了洞房。外面笙歌曼舞,鑼鼓喧天。穿著各色袍子的人,聚在一起,快樂地彈琴、唱歌、跳舞、賽駱駝……
黑沉沉的夜空,被熊熊燃燒的篝火映成血紅色。
下半夜,她的娘家姐姐和一個穿著白袍、蒙著黑紗的高個送親女人一起,帶著核桃棗兒,來洞房給新婚夫婦鋪床。
她跪在姐姐面前,剖肝泣血地哀求:「救救我,姐姐,我一定要去找他。沒有他我寧願去死!幫幫我……」
姐姐還沒說話。一旁那個高個女人就「撲通」一聲,重重的在她身邊跪了下來。
她詫異地抬頭,透過淚眼,看見他緩緩地摘去面紗,露出了年輕英俊的臉龐。
為了她,他喬裝成女人,潛入洞房;為了她,他不顧一切,獨闖「世仇」教派。
姐姐哀傷地說:「我做不到。你們會死的。他們會打死你們……」
但她最終還是沒能拗過他們。她換上妹妹的紅色婚袍,讓妹妹穿著她的白色袍裙,裹緊面紗,和相愛的男人一起逃走。
整個教派的男人都憤怒得發了狂:她竟敢愛上一個異族少年,還膽大包天地從婚禮上逃走,和他私奔。
他們瞪著被仇恨燒紅了的雙眼,騎著馬窮追不捨,圍追堵截。
天色大亮時,他們終於截住了這對大逆不道的苦命戀人。
太陽像一個噴著火焰的大火球,高高地掛在頭頂。遠處無邊無際的沙漠,像黃色的大海,在太陽的照射下,波光點點。
數百數千的男人咆哮著圍住他們,詈罵著,怒吼著,拳打腳踢,想把他倆分開。
但他始終把她緊緊地護在懷裡,不肯鬆開。
「住手!」一個男人忽然破眾而出,伸出雙臂,擋在他們身前。
「我不娶她了!我馬上退婚。」男人說:「這件事就算了……」
他的話被一陣陣野獸般的咆哮打斷:「滾開!你想背叛教派嗎!她犯下了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
「我絕不會讓開!你們先打死我。」男人果決地說。
石塊,雨點般從天而降。
男人轉過身,儘可能多地為他們遮擋石塊。他微俯的臉龐離她很近,近的她能數清他的眼睫毛。他長得鼻子高挺,鼻頭大而多肉,顯得有些老成。一雙眼睛寒若冰霜,只在長久地凝視她以後,才慢慢地溫暖起來,如冰湖解凍……
她錯愕地瞪大了眼睛:「薑黃……」
「我不該強娶你,」他一字一句地說:「現在我把命給你,我不欠你的了……」
他的氣息越來越弱,然後,他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石塊挾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嘯聲,源源不斷地飛砸過來。
緊緊擁住她的戀人始終沒哼一聲,身軀卻痛得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她想抬頭看他,卻被他制止了。他溫暖的手撫在她的後腦勺上,把她的頭壓進自己的懷抱深處。
「不要看我,」他在她耳邊輕聲說,灼熱的氣息熨燙著她的臉頰:「你會害怕的。如果真有來世,我一定會來找你,」
他抖得越來越劇烈。血,如細雨紛飛,濺落在她的后脖頸上,一滴滴,燙進她心裡……
「啊—」她慘號一聲,摧肝瀝膽、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
「美美,美美不哭,醒醒,快醒醒……」有人搖晃著她,在她耳邊連聲呼喚。
薄荷痛哭流涕地睜開眼睛,迷茫的四下望了望。
佛堂香霧繚繞,木魚聲聲,莊嚴而神聖。
「美美,做惡夢了?」王奶奶撫著薄荷的前額和頭頂,慈愛地說:「醒了就好。有菩薩在這裡,不要怕!」
薄荷慢慢地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正睡在王奶奶的懷裡。
牆角的立式銅鐘不緊不慢地敲了五下。
「就五點了?」薄荷嚇了一跳,霍然爬起來說:「我得去做飯了。」
轉過身,她驀地愣住了:丰神俊朗的劉宇軒正長身玉立地站在佛堂門口,怔怔忡忡地凝望著她,神情似悲似喜,變幻莫測。一雙烏黑深幽的眼眸縹緲朦朧,隱隱有水光閃現。
見她看過來,他一低頭,轉身走了。
居然,連招呼都不打了!
薄荷有些懊喪:為什麼自己每次倒霉、出醜、危險,都准准地被他撞上?就連不小心睡著了,被一個噩夢折騰成又哭又叫的潑婦,也沒逃過他的法眼。
早知道他站在這裡,她就呆在噩夢裡不出來了,哪怕穿越了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