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江湖與廟堂對峙
暴雨中,白馬騎卒立於馬背上,身形如鐵塔一般。
他掃視一周,目光落在半跪在地的驛丞身上,沉聲道:「聚眾於此,私藏軍備,死罪。」
驛丞渾身一顫,爬伏的身軀立即抬起,準備說話。
但卻在觸及白馬騎卒的眼神時,所有話全都噎在喉嚨里,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驛丞立即扭頭,看向不遠處那位身穿金錢袍的胖子。
白馬騎卒的目光隨之也看向此人。
曾鑫立即抱拳笑道:「碧水宮供奉曾鑫,見過溫統領。」
此舉非是低頭,事實上,兩人還曾見過面。
碧水宮舉辦宮慶時,溫則陽同樣有過出席,甚至還拿著一枚客卿令,只是不曾入碧水宮宗府的名冊而已。
而且,隱隱讓曾鑫感到忌憚的是,溫則陽同樣也是修行之人,並且修為比他還高,已達金丹境。
用兵家修士自己的說法,就是鐵骨境,已鑄成鐵鑄之軀。
溫則陽微微頷首,「曾兄,溫某回京述職,只是路過此地,你們這麼大的陣仗,所謂何故?」
「溫叔叔,他們要殺我!」
一聲清脆的少女嗓音驟然響起。
溫則陽循聲轉頭。
只見刀劍弩矢圍困的中間,一名女子手持骨劍,撩開幕籬看著這邊。
少女手中骨劍一抖,瞬間散成一條白色刃鞭,喊道:「溫叔叔,我是李碗。」
隨著這句話說出,溫則陽微怔。
李碗,那個李碗?
他目光落在那條白色刃鞭上,隨即反應過來,碧水宮三宮主呂穎的弟子,儲宮李碗。
溫則陽略有疑惑,「儲宮殿下?」
李碗點頭,同時從腰間取出一塊碧玉令牌扔了過去,「是我,溫叔叔救我,他們想要殺我。」
溫則陽接住令牌,隨即他手中元氣激發,碧玉令牌正反兩面上浮現六個大字。
正面,碧水儲宮。
背面,李碗。
確實是儲宮令無疑。
因為他自己的那塊客卿令,激發元氣之後,同樣也會有字浮現。
溫則陽轉頭看向曾鑫,「曾兄,真有此事?」
他心有疑惑,供奉殺儲宮,形同士兵殺將軍,典型的是犯上作亂。溫則陽雖然對碧水宮沒什麼好感,但看在那塊客卿令的面子上,該管還是得管,更何況這些人動用的,可不是簡單的兵器。
曾鑫立即滿臉堆笑,「溫統領,殿下說笑的,我們只是想請殿下回宮,哪敢傷害殿下一絲一毫。」
溫則陽手中銀槍一指攻城弩,「你管這叫請?」
曾鑫笑容一僵。
這些攻城弩與重弩,事實上是用來對付那個白衣背劍女子的,只是眼下弄巧成拙。
他忽然有些埋怨起徐高川。
你沒事好好的讓這群人拿重弩對著殿下幹什麼!
曾鑫一揮手,圍住李碗的那些人立即推開,站到客棧門前。
他再次笑道:「實屬誤會,我們用這些對付的是這個陰魂鬼物!」
說話間,曾鑫伸手一指站在馬車廂上的白衣女子。
溫則陽目光落在持劍的白衣女子身上。
這是陰魂鬼物?
他溫則陽殺人無數,戰場陰魂見過不知多少,甚至他腰間將軍印中,還囚禁著不少大寧將軍的陰魂。
陰魂鬼物,含有極重的陰煞之氣。
反觀這名女子,堂皇正大,哪有一絲煞氣可言。
更何況,用凡俗兵器對付陰魂鬼物,簡直就是在說笑話。
李碗走到馬車廂旁,說道:「他撒謊,聶姑娘是畫
中仙,不是什麼陰魂鬼物,曾鑫就是想要捕殺我們。」
溫則陽看著白衣女子。
畫中仙這種東西他並不陌生,前些年攻破大寧虎牢關后,他們搗碎關內一座違制的土地廟,繳獲不少這種東西。
他自己都私藏了一副,除了拿出幾幅送人或是當賞賜,其餘全部上繳。
而李碗,就曾得到過他的一副贈禮。
只是他好像記得,他送的那副並不是女子畫中仙。
溫則陽拇指摩擦著手中儲宮令,忽然明悟。
他將碧玉令牌拋還給李碗,轉頭看向曾鑫,「曾兄,你是不是要好好做個解釋?!」
曾鑫看了一眼白衣女子,眼神驚異。
她是畫中仙?
難怪先前被攻城弩射中都毫無損傷。
只要畫卷不毀,畫中仙即便被打散,也不會消失,只要有靈氣供應,照樣可以再次從畫中出來。
這種奇寶曾鑫只聽說過,卻從未見過,今日算是大開眼界。
聽見溫則陽不善的問話,曾鑫立即滿臉堆笑,說道:「我們只是奉三宮主之命,接殿下回碧水宮,還望溫統領切勿插手。」
儘管滿臉笑意的說出這番話,但其中的影射與警告,依舊清晰可辨。
溫則陽眉頭一皺,「三宮主的諭令拿出來我看看!」
曾鑫搖頭,「沒有,此乃傳音口諭。」
溫則陽冷笑道:「那便做不得准!你私自動用軍械,已然違背大泉軍法,最好陪我走一趟兵部!」
曾鑫笑容消散,眼睛微眯,「溫則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溫則陽笑了。
笑的有些猖狂肆意。
威脅?
他溫則陽最不怕的就是威脅。
驟然,白馬背上的鐵塔漢子消失無蹤。
下一刻,一直手掌死死掐在曾鑫的喉嚨上,壓制的他動彈不得。
溫則陽的身形這才顯現出來。
他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到曾鑫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溫則陽一手將他舉起,冷笑道:「你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邊關後方私自聚眾動用軍械,我沒看見,那算你運氣好,既然被我撞上,就算是呂穎都護不住你!」
他根本不在乎什麼抓捕李碗回宮,在他眼裡,這些基本與他無關。
但是私自聚眾動用軍械這件事,已經觸及他的底線。
溫則陽雖然是修行之人,但他並不出世,而是混跡軍中的士卒,更是一軍統帥。
大泉佔領江北這些年來,流寇匪患不斷,大多都是當年被擊潰的大寧士卒,巡防在外的大泉軍馬時常受到攻擊,損失不小。
所以他對聚眾動用軍械之事,可謂深惡痛絕。
若曾鑫只是動用幾具重弩,威脅幾句,他根本不會發火,頂多也就是規勸幾句,然後收繳軍械,各自散去。但現在居然在他眼皮底下動用攻城弩這種大殺器,那就怪不得他下重手,誰攔都沒用!
曾鑫直覺全身被壓制,體內元氣都無法流動,喉嚨上更是如同夾著一雙鐵鉗。
他的臉色驟然通紅,艱難的說道:「溫則陽,你給不了三宮主一個交代!」
溫則陽冷笑一聲,「呂穎......」
他突然收到的回京密令上,寫的事情就與呂穎有關,正好,他要回去會會這個身上出了大變故的武宰相!
「你還是關心自己今後的日子吧!」
溫則陽右手將銀槍往地上一杵,伸手摘下腰間金印,重重蓋在曾鑫的額頭。
隨著金印蓋下,曾鑫驟然暈厥,直挺挺的倒下,砸在泥水中。
所有人看著這瞬間出現
的反轉,驚的說不出話來。
先前還威風八面的銅錢會首,轉瞬間就這樣如同死屍一般躺在地上。
那些持刀架弩的江湖人士,全都噤若寒蟬。
溫則陽看向手持腰刀的精練漢子,「你又有是何人?」
徐高川自報家門,「風刀谷,徐高川。」
溫則陽點點頭,「你也陪我走一趟兵部。」
徐高川面色一沉,低聲道:「我願擔任隨軍修士三年,以此抵過。」
對他來說,三年時間不算什麼。
但若是真的陪溫則陽走一趟兵部,先不說呂穎能不能保住自己,最起碼落在溫則陽手裡,絕對不好過。
躺在地上的曾鑫,已經是前車之鑒。
溫則陽仔細打量他一番,沉默不語。
天上的暴雨逐漸開始停歇。
因術法造成的降雨,必然不會持久。
時間緩緩度過。
所有人彷彿都在等待判決。
良久后,溫則陽抬眼看向徐高川,說道:「從今天開始,隨軍五年,你的麻煩我來解決。」
徐高川想了想,點點頭。
三年與五年,差不了太多,無妨大礙。
更何況,他主動擔任隨軍修士,必然會惹惱呂穎,到時候麻煩很大,既然溫則陽願意接下,他何樂而不為。
處理完這邊,溫則陽這才將目光轉向客棧內外的這些江湖人士,「你們有兩個選擇,放棄抵抗與戰死此地,給你們三十息時間考慮。」
說完他不再看這些人,轉而看著跪在地上的驛丞,「你死罪可免,收拾東西去祁城關巡城營報道吧。」
驛丞先是臉色一白,接著就低頭領命。
雖然充軍很慘,但既然是巡城營那便要好很多,最起碼不是先登營這種高傷亡的地方。
三十息時間很短,也就幾句話的功夫。
溫則陽再次看向那些江湖人士。
很多人都扔下刀劍重弩,等待被抓。
有那不願意之人,轉身就跑,提縱輕功飛快逃離。
溫則陽卻什麼都沒做,只是靜靜看著他們逃走,直到不再有人逃開,他才抬起手輕輕往林中一指。
後方騎隊里,立即分出數十騎,向著逃離的那些人追去。
轉瞬間,有慘叫聲傳來。
客棧很多人臉色慘白。
溫則陽置若盲聞,轉頭看向馬車廂旁的李碗,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殿下,現在能告訴溫某他們為何追捕你了吧。」
李碗仰頭看了車頂上的聶紅竹一眼,說道:「我心情不好,想出來散散心,順便回曾經的老家看看。」
溫則陽想了想,問道:「敢問殿下故鄉何處。」
李碗回答道:「大寧湘雲府,濱海縣城。」
溫則陽微微一驚。
居然是那個地方,難怪十年前呂穎返回後會帶回個女童。
大泉這些年的戰果,便是因那裡而起。
溫則陽點頭道:「既如此,溫某就不打攪殿下。」
李碗施禮致謝,「多謝溫叔叔施以援手。」
溫則陽笑了一下,然後對身邊騎卒吩咐道:「派兩人護送殿下出關!」
騎卒立即領命。
說完后,溫則陽翻身上馬,朝著李碗一點頭,「保重!」
然後縱馬賓士而出。
至於留下來的事,自有其他人收場。
不多時,有數十騎押解著這些江湖人士去往祁城關。
李碗與聶紅竹稍作修整,打馬離去,身前身後各有一騎玄甲騎卒跟隨。
客棧里人去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