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百般手段奪仙骨
薩滿教主逃了一百步,一直逃到了金鐘橋上,這才回首顧盼,熄了眼中的倉皇之意。
他深深凝視身後架在北運河上,渺小如簽的錦衣衛橋,雙手如猿猴垂落胸前,看見那柳枝船上空空蕩蕩。
大半個東北的妖靈,薩滿教的七成底蘊,此番隨著他入京的一眾道友,只在還未入直沽,距離三岔口第二座橋前就被玄真教派出一位教眾,悉數打殺!
「好好好……」
薩滿教主聲音好似猿啼,腔聲道:「北疆教門,終不知中原大教之盛,關外邊鄙,如今倒見識了中土人物。」
「果然是隨意派遣出一位弟子,便可滅我薩滿教滿門!」
薩滿教主回憶方才那一拳,只能說是心服口服,那錦衣衛橋上,他便是眼睜睜看著那不過第二境的小輩,口中念念叨叨,每念一句,氣勢就是一變。
他自持身份沒有出手,卻沒想到那小輩的氣勢竟然無休無止的提升到了那種地步。
普一出手,便是天崩地裂。
但他心中並無一絲懊惱,只能說這玄真教主的神通,已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境界。
如今是這小輩出手,所以他的驅神大聖變還能逃竄,若是玄真教主親至,哪怕只是旁邊那幾個第四境的執事出手,此番他都沒有逃的希望。
所以,他只是心服口服,此番他薩滿教連和玄真教沾邊的本事也沒有。
薩滿教主朝著遠方的錦衣衛橋作了個揖,垂首道:「玄真教的諸位,小巫無能,未曾讓各位盡興。咱們下一回相見,小巫再沒資格留手了耶!必全力以赴,拿出手段來和諸位亮亮招……」
說罷便身子一竄,頭也不回的走了。
錦衣衛橋上杜小靈微微苦笑,對旁邊的幾位執事道:「諸位,弟子無能終究留不下他。」
烏鴉點了點頭:「教主讓你出手,應是沒打算留下他。對於本教的大計來說,任何人,哪怕是朽木頑石,雞鳴狗盜之徒也是有用的。此番出手滅了東北來的一眾妖靈,也是他們對你出手,自尋死路之故。」
「薩滿教主也是一代人傑,不該死在這裡。有這番刺激,下一次出手,他必然全力以赴,如此才能對本教的大計有用!」
烏鴉看向杜小靈的腹部,那裡面裝著五大仙家的畢生精粹所在。
「祭品到手,這薩滿教八百年妖靈的底蘊,還需要你頂上,大祭即將到來,五大支柱只湊齊了三尊,實在不行,就需要你用五妖刑天祭開啟第四尊支柱的成就秘儀了!」
杜小靈點了點頭:「一切都是為了本教的大計……」
諸多執事齊聲道:「一切都是為了本教的救世大計!」
…………
藥王廟中竇大憋寶翻著白眼,從眼球下面抽出一根青色的髮絲,數根黑線爬滿了他的眼皮底下,被他用鑷子拔出。
幾根頭髮捻在一起,化為一股,被他抽出。
那頭髮越拔越長!
不知道髮絲在他眼皮底下,一直蔓延到了哪裡,就好像頭髮一直到從骨髓里抽出來一樣。
竇大憋寶口中嗬嗬有聲……
他張開的口中,也有一束束髮絲從喉嚨眼裡爬了出來,頭髮絲猶如蔓藤,一直覆蓋了扁桃體,而身體其他地方也一樣,就好像他渾身每一個竅,每一個毛孔都在往外爬著頭髮絲。
他的皮膚上隆起一個個青色的鼓包,隨著鼓包的炸開,一簇簇頭髮蜂擁而出……
就在此時,貝仙女拎著一口鐵鍋踹開了房門,打開鍋蓋,一股奪目的光芒從鍋中迸發而出。
誘人的香氣隨著鍋氣爆發,空氣中的香氣猶如無數觸手蠕動著。
那玄妙的,至微的香氣湧入竇大憋寶的口鼻,無孔不入的,隨著他的每一個感官,每一點感知湧上去。
隨即,一種本能的,宛若生命最根本處爆發的慾望淹沒了竇大憋寶。
強烈的飢餓和食慾在瞬間淹沒了他。
竇大憋寶一把推開貝仙女,將頭埋到了鍋里,根根晶瑩剔透的粉絲點綴著焦黃酥脆的肉沫,隨著竇老瞎張口吞咽,口中迅速抽吸,瘋狂吸入。
他七竅之中,口鼻裡面,乃至毛孔中爬出的頭髮都隨之被暴風吸入,抽回了他體內。
貝仙女翻起了袖子,解開了包頭的絲巾,略微整理儀容。
清醒過來的竇大憋寶這才呼出了一口氣,眼神恢復了清明:「太好吃了!」
「我以這道螞蟻上樹激發了你的原始食慾,強化了你的吞咽功能,將發鬼抽吸回體內,人最初,也是最根本的慾望就是食慾,食慾紮根於我們的身體,是我們身體最原始的本能,縱然是那人種入你身體里的發鬼,能夠扭曲我們的五感,營造幻覺,操縱身體的感官,但也無法凌駕於進食的慾望之上。」
貝仙女說到這裡,卻忍不住搖了搖頭:「美食帶給人們的應該是幸福,這種操縱人食慾,凌駕於一切之上的手段已經近乎黑暗料理……」
竇大憋寶卻不管什麼黑暗料理,緊張道:「那被我饑渴食慾抽回體內的發鬼呢?」
「我們得想辦法把它拔除!不然背後那人始終控制著我們!」
貝仙女道:「它已經被你的食慾消化乾淨了!」
竇大憋寶這才放鬆下來,他一點點的癱軟在地上,鬆開了捂著右眼的那隻手,僅剩的右眼已然灰白,剛剛祭獻了一隻眼睛好不容易治癒了自己的瞎眼的竇憋寶,再一次全瞎。
「竇某半生依靠這一雙神眼,風光無量,後半生果然也因為它,被人種種算計……」
竇大憋寶嘆息一聲:「我已經明白,背後那人究竟想幹什麼了!」
「可惜我明白的太晚!」
沖龍玉鼻的那位年輕書生牽著驢走進房中,笑道:「竇兄也想明白了?」
「嗯!」
竇大憋寶點了點頭:「他先殺了蟲王,便是為了掩蓋他對蟲王動的手腳,一方面是讓我們懷疑是玄真教在殺人滅口,然後又將我們引導向那些洋人。」
「洋人偷偷收集仙骨——也就是他們所說的異化器官,是他們那個什麼畸形人解剖協會想要用仙骨拼湊成一個『仙人』。」
竇大憋寶說到這裡不禁苦笑:「也難怪我們會中計,實在是此番醫學交流會,除了我們這些被玄真教設計引來的病人,其他三方——沒一個好人。」
「玄真教選定我的破幻神眼、你的沖龍玉鼻、貝師傅的嘗道神舌,蟲王的天籟神耳,只被幕後那人害了玄微妙發,為了湊齊五官五感,如此煞費周章,必有所圖。」
「而洋人更不是好人,害了多少人,才能剜下那麼多仙骨。」
「其中有人想用仙骨拼湊什麼完全之人弗蘭肯斯坦,還有什麼真理鍊金術,賢者之石……玄真教應該在算計洋人,把咱們的仙骨騙過去,放在了那鮫人身上,拼湊出仙人的雛形。那洋人果然就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偷偷給鮫人身上換上仙骨,要復活一個『仙人』!」
「還好那女洋人知道好賴,告訴了咱們其中的關鍵。」
「可我們滅殺那仙人之舉,顯然又被那幕後之人利用了!」
「還有三皇會,也不是什麼好人……」
竇大憋寶說著一股怨憤之氣,實在難以抒發:「供奉的夜叉王亦是一個邪神,被引誘的採生折割,想要煉製仙丹成仙。給人治病的時候,偷偷換下仙骨煉丹。結果『仙丹』被洋人偷了拿去復活『仙人』,仙人被咱們弄死了,他們又盜走仙屍想要煉丹!」
「煉丹長生……特么一群瘋子!」
「幕後那人利用洋人復活仙人,利用咱們弄死那仙人,利用三皇會盜走仙屍,一切都在他們掌握之中……」
「哦!也就是玄真教能和他有來有回,咱們現在還不知道玄真教想要幹什麼呢。估計也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陰謀。讓他們和那幕後黑手斗去吧!咱爺們不伺候了!」
「走!」楊書生拍了拍大青驢的屁股,道:「我給竇兄把驢都牽來了!」
竇大憋寶嘆息一聲,轉頭對貝仙女道:「咱已經輸的一塌糊塗,自是能走,但貝師傅你救了我一命,我得幫你一回。而且幕後那人殺了蟲王,未必會放過我們,也必須行險一搏。」
「貝師傅,幕後那人種種下作手段,無非是為了奪走我們的『仙骨』罷了!」
「仙骨?」貝仙女恍然道:「對了!你們都失去了一部分的感官。可我的仙之舌早已經奪走,移植到了那具鮫人之屍上面……」
竇大憋寶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玄真教的人是如何做到的,但是你們的仙骨應該只是失去了一部分,比如我失去了左眼,但玄真教卻還給我留下了右眼。貝師傅你失去了一部分味蕾,但那只是舊的味蕾,你的舌頭並未失去,甚至還有新生的希望。而楊老弟的沖龍玉鼻也是一樣……」
「我們依舊還是自身仙骨的主人,此番失去,只是仙骨在蛻變罷了!」
「而那幕後之人則不一樣,他不知用了何種手段,竟然能真正剝離我等的仙骨……如今我已經徹底失去神眼,而楊老弟也被奪取玉鼻。貝師傅,下一個就是你了!」
貝仙女微微沉吟,回答道:「我還是想不到,人本身具有的東西是如何能被奪走的。」
「是的,先前治病的時候,我的味蕾確實被玄妙的醫術之道移植到了鮫人活屍之上,但縱然沒有了味覺,沒有了舌頭,我對美食的記憶,對料理味道的敏感卻一直未曾失去!按照這樣算,那根舌頭,應該一直在我的心中。」
「只有哪天,我對世間百味,萬味的記憶和感知也被剝奪了。才算徹底失去這根舌頭了吧!」
竇大憋寶凝重道:「正是如此!貝師傅,除了本身的仙骨,我們還有修行,就算失去那雙眼睛的時候,我對寶物本身的靈覺卻沒有完全失去,只是被我的頹唐、懊惱給掩蓋了。那時我眼瞎心未瞎,只是道心蒙塵,我渾然不覺而已。」
「而現在,我本身憋寶之道上的修為,也被完全奪走了!」
「我的心也瞎了!」
竇大憋寶沉聲道。
眾人一陣沉默,許久楊書生才徐徐開口道:「說到幕後之人是如何奪取我們的仙骨的,我倒有些想法。術法無非是儀軌符咒之流,他奪走我們仙骨的,也應該是一種儀軌,先前我失去沖龍玉鼻的時候,便是聞到了千萬妙香,直到一種似香似臭的味道浮現,熏得我目不能視,鼻不能聞,才從此失了玉鼻之能。」
「那應該就是我的神通輸給了那似香似臭味道的原因,因為我對世間萬香的記憶,竟然悉數被那種味道覆蓋。」
「而我失去神眼,雖有早早中了別人的算計,埋下發鬼的原因,也是因為我的破幻神眼反而陷入了幻覺!」
竇大憋寶悚然一驚:「是啊!區區鬼發,如何遮得住我的破幻神眼的?是我顛倒了前後因果,並非我中了鬼發,才產生幻覺,而是我的神眼先被破,才被幻覺趁虛而入!」
「楊老弟,你聞到那股似香似臭的,是什麼味道?」
竇大憋寶連忙追問。
楊書生有些遲疑,他低頭思索,良久才道:「我覺得,應該是銅臭!」
竇大憋寶睜開那瞎了的右眼,對貝仙女道:「貝師傅,你看看我的眼睛。」
貝仙女湊上去,盯著那灰白的瞳孔看,她聚精會神眼神直透過竇大憋寶的瞳孔,宛如看向一口無底深淵,不斷地陷入其中……良久,貝仙女突然被人一拍肩膀,才得以從那瞳孔中把眼神拔了出來。
「是錢眼!」
貝仙女凝重道:「你的瞳孔中有一錢眼,所以之前種種,卻是你在透過錢眼看人!」
「銅臭錢眼!」
竇大憋寶低聲喃喃:「這下我知道我們的仙骨是怎麼被人奪走的了!世間除了錢,還有什麼能如此輕易能奪走別人東西的?」
「貝師傅,此人的神通必定和錢有關,我們都是俗人,越是俗人,越是脫離不了他的那一枚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