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朱家老宅與關隴
星兒幾乎每天都是跟著如玉夫人跑前跑后的,從不跟在親娘清灈夫人身邊,當然,除了上下午的固定學習時間之外。星兒天生的喜歡持家之術,所以一直跟著如玉耳濡目染,這讓朱巡和她的親娘清灈都倍感驚訝。
要說小星兒的長相,雖不是驚為天人,但也稱得上標緻之極,且天庭飽滿,星眸如燦,倒越長越似清灈,且眉宇間比清灈還多了一些靈氣兒,這靈氣兒來自一點硃砂痣,不偏不倚長在眉心正中,別人還需畫桃繪李的裝飾,星兒這點卻自在天成。
長相自是不提,這不是星兒最放光彩的地方。星兒如今已約摸五歲有餘,令所有人稱奇的,是這小小的娃兒善學持家之道,且已略精商賈演算,什麼賬簿填寫格式都已不在話下,算盤珠子也能撥弄得頭頭是道。算盤口訣,還有九九歌兒等,更是張嘴就來,且能倒背如流。
如玉夫人起初只是驚奇小小的娃兒每天跟在她屁股後面,煞有介事的跟著空手在空氣中撥弄,以為她學著自己的樣子,權當玩耍。可有一次,核算開銷,自己大意,算盤少撥了一位,帳總是對不上,小星兒坐在一旁,玩兒諸葛鎖,提醒如玉百位上少撥了個三,這引起了如玉夫人和朱巡的注意。
起初,朱巡聽如玉夫人說,星兒會填賬格,他都以為自己聽錯了,本以為她只是好玩,便親自考問。他提問了她很多算術的問題,她奶聲奶氣的都回答了上來,朱巡又問她還會什麼?她又背了九九歌,還指出了如玉夫人每月一次算賬,四捨五入的次數太多,很多錢糧都被漏算了,不如三個月六個月一算,每次只是記賬便好,就不必年底核賬時反覆的對進出了。
朱巡見她如此,又問她可會記賬填賬格?她拿起了筆便在賬簿上勾勾圈圈,本以為是皮毛,可沒想到她填寫的都是正確的,只是一些字還沒學過不會寫,用圈圈代替。
這,無論是在家人眼裡還是在外人眼裡,都簡直是奇女子了。朱巡自此後,便將星兒和昌旭昌榮一同送公塾學習,讓星兒識字學禮。
自此之後,如玉夫人也有意無意的讓星兒跟在自己身邊,讓星兒更加了解持家之道和馭人之道,也更有意無意的讓她驅使人馬來歷練她。
清灈自是看在眼中,並將星兒的情況告知母家,母家自是歡喜,万俟老爺子更是特意修書,知會女兒和女婿,讓星兒多明些事理,但也叮囑書畫琴棋不要落下,雖不求卓絕,但求通曉,針線女紅,雖不求精細,但求拿得起。
朱巡如万俟老爺子修書上所說,一直不斷的幫助女兒成長,雖然万俟老爺子書信中並未提及,為何一定要星兒琴棋書畫針線女紅樣樣皆曉,但朱巡也是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岳父的苦心,万俟老爺子的苦心是什麼?不言自明,是要把星兒培養成王孫達官后眷,將來能撐起一家之母。朱巡對此,自是認同,自己的女兒將來也必是持大家的女子。可誰知,後來的星兒,不只是能持家,還撐了一個巨大的家。
時間過得飛快,朱巡到興縣任知縣已經五載有餘,朱巡也已經上奏吏部述職自己就任以來的政績功過。裕德帝也過問了朱巡就任的事兒,對朱巡治下的興縣,老百姓安居樂業,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淳樸民風,更是大家讚揚。還御筆親書了「卓異」匾額,對朱巡以嘉獎,並派羽林抬著嘉獎朱巡的匾額,繞行京城和直隸府各州縣,以示對朱巡的讚許,真是皇恩浩蕩。
朱巡接到皇上的御賜匾額,雖喜出望外,但也更加謹慎做官,不敢有半點疏忽。這塊御匾在興縣縣衙示眾一月後,才歸朱巡所有,朱巡命人將匾額用油紙包好,再用棉布包好,放入木盒,停放在二堂正堂。
「小六子,去請二位夫人來。」朱巡命。
不一會兒,如玉並清灈一同進來二堂。
「老爺,喚我們前來,有什麼事?」如玉夫人問。
「二位夫人請坐。」說著,朱巡比了個「請」的手勢。
「這麼晚,請二位夫人前來,是有事相商。」
如玉和清灈兩位夫人對望下,不明其中緣故。
「上個月接到爹爹書信,說家學里,已經準備好了,要讓昌旭昌榮回去讀兩年家塾。我也跟兩位岳父通過氣了,兩位岳父和爹爹的主張一樣,先讓孩子們回老宅讀兩年家塾,打一打基礎,兩年後,送到關隴去,再學經緯之術。本打算再留旭兒榮兒一月,如今皇上御賜的『卓異』匾額到了,這匾如今在縣衙也已經展示到期,依大夏律,『卓異』是要送回故里,光耀鄉里,世代供奉的。所以,我想,借送匾額的機會亦送旭兒榮兒回老家去。不知二位夫人意下如何?」說著朱巡捋了捋短須。
「此事,老爺做主便是。」清灈夫人開口,然後看了看如玉。
「是的老爺,孩子學業上怎麼教養,全聽老爺的。」如玉亦附道。「可……」
「什麼?」
如玉看看清灈,清灈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卻是沒有說出口。清灈想說的是,如玉自是明白。
「可,旭兒年齡尚可,榮兒未免小了罷?」
清灈望著如玉,如玉正說中了她的心思。
「本也覺得尚小,可讀書還是越小越好,且旭兒榮兒在一起讀書,互相是個榜樣,互相有個伴兒,咱們也安心些。況,爹爹信上也再三說明,要兩個孫兒一同前去。」
「即是如此,那就聽從長輩們的安排吧。」
「好。那旭兒和榮兒的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
「好。」如玉和清灈應。
「我喚二位夫人前來,其實還有另外一事。呃……」朱巡似思忖著如何開口。
「老爺有話不如明說。」
「前日關隴岳父大人的書信到了,囑我將星兒送去關隴,交給岳母大人親自**,我想不如就一併送了吧。榮遠還小,暫時就留在我們身邊,將來也如此。」朱巡說的有些為難。
「老爺,星兒是個女孩子家,不如留在我們身邊多些時日吧。」如玉夫人看看清灈央求道。
「是啊老爺,星兒還小,一個女孩子家,我們怎麼放心一路顛簸送去關隴家裡呢?想我母親,教導人最是嚴苛,星兒恐是受不了啊。」
清灈夫人,最是了解自己的母親,在教導子女方面,万俟老夫人,最是嚴厲,自己就是經母親教導多年下,才琴棋書畫針線女紅樣樣精通的,但是也吃了不少苦頭。雖然知道這些女兒家該會的東西,早晚是要讓星兒學會的,但是,自己受的罪不想讓女兒再受一次。
「可是,岳父大人已經寫信來催過兩次了。前日書信上還說,過幾日會派人來接……」朱巡再捻須,面露為難之色。
「星兒,由清灈妹妹來教導琴棋書畫,還上著公塾,想來這麼小的年紀,已經不易,再去關隴家裡……恐怕孩子吃不消啊。」
「這……」朱巡為難。
「老爺,我自小是母親教養,甚至母親教導孩子何等嚴厲,要說我沒有私心是不可能的,母親教導我時我已七八歲,可星兒不過五歲,這麼小就……我實在是不忍心啊。」說著,清灈夫人略略抽泣。
「夫人那,星兒聰明伶俐,這岳父岳母是知曉的,想要培養星兒成才,我想二位夫人也是明白的,應該說關隴家裡對星兒也是寄予厚望的,才這麼上心,想要從小撫養教導星兒。家族興旺,不只是靠男丁,女孩子也是重中之重,想必二位夫人也是知道的。朝廷自聖祖朝,開始重用清流,以前依仗的都是關隴門閥士族,清流歷經兩朝皇帝,才得以有如今的地位,想我朱巡也是清流,而二夫人家裡是士族望第,縱觀朝廷上下,如我家裡這般,跨越門閥和清流之別者,別無他家,所以,星兒也好,昌旭昌榮昌遠也好,將來都是朱、翁、万俟家的重要所在,既然將來孩子們要挑大樑,擔當家族重任,那就一定要從小嚴格,切莫懈怠。」
朱巡,把對孩子培養和家族將來的希望,說的清楚明白,如玉和清灈臉上卻表情複雜,老爺說的對啊。
「姐姐,雖然我不捨得星兒,可是,我覺得老爺說的很對,你母家和咱們家都是清流的中流砥柱,我万俟家雖然是關隴門閥,可向來也只是士族末等,在門閥中地位向來不高,多數時,還要看別人家的長孫家、郭家和荀家臉色,大事決斷上也是要依從於望族。父親曾經說過,只有我万俟家和清流互相扶持,將來才能大起,而家族興旺最受益的,當屬我們的孩子們。姐姐,我願意星兒去。」說著清灈夫人雙眼泛起淚花,別過臉去。
「妹妹深明大義,好吧,我也同意送星兒去關隴家裡,還要多謝母親大人的**了。」如玉緊握清灈的雙手。
「好!想我朱巡何德何能,得此兩位深明大義的賢夫人。請受為夫一拜!得二位賢妻相助,何愁家道不興!」朱巡接連感嘆,深躬到地。
「老爺多禮了。」如玉和清灈趕忙上前攙扶。
扶起朱巡,如玉又同清灈商量如何安頓三個孩子。最後商議結果,清灈留在家中照看昌遠還有照顧老爺,如玉帶著小六子、張媽的兒子,送昌旭昌榮回朱家老宅,到了朱家老宅小六子就留下跟定昌旭做個書童,昌榮自有朱老太爺選好了書童伺候。送匾額的事兒,朱巡自是交給心腹秦師爺押送,這一來一回的,也是對如玉有個照應,也確保無閃失。
而星兒既然關隴家裡有人來接,想必也是極周全的。這邊馮媽帶著年前給星兒買的小丫頭子,跟星兒同去關隴,以後就留下來服侍星兒,遣馮媽媽去,除了妥帖之外,也讓星兒身邊有從家裡帶過去的體己人兒照顧,自也是不用掛心的了,另外,關隴氣候好些,馮媽媽年歲大了,也有送她過去養老的意思。
夫妻三人商量好之後,便召集了下人們,把一應事務都安排了下去,如玉清灈也各自為孩子們準備行裝及一應物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