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每一個字兒都帶著血筋兒
什麼是忠誠?
心理學家說所謂忠誠就是大暴力加小恩惠,並且在持續施暴和恩典的進行中將一個人的自主能力消磨至極限。不過,這種情況所需要面臨的問題有很多,那就是一旦出現了空窗期,被控制者便會出現覺醒跡象,而蠍子已經擁有了厲老三離開以後的幾年空窗期,這個時候,無論厲家二小姐擁有施加壓力的多大本事,也不太可能繼續控制住別人的思維。
……
茫茫叢林之中,厲老三住著粗壯樹枝終於鑽了出來,他只要衝過眼前這片空地,翻過山脊,再往前,就是一望無際的邊境。那是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那也是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方,當然了,那兒也是埋葬了無數亡魂白骨之處……
「三爺,咱們就靠兩條腿走過去?」
這塊平地像是正常人腦袋上的鬼剃頭,整片區域連塊可以遮蔽身體的巨石都沒有,除了細碎的石塊和頭頂高處的白雲之外,只有遠方山巒之上的皚皚白雪望著此處。
「不然呢?」
厲老三邁出了第一步,他覺著這是自己在國內的最後一步,無論這一步多危險,只要闖過去了,便是海闊天空,所以無論如何這一步都要走,還要走的無比堅定。
「站那!」
正當厲老三向前走去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了一聲厲喝,緊接著腳步聲在叢林內不斷傳來,許蒼生的聲音終於出現:「厲老三,你覺著你還能跑么?」
前方,是飄蕩在天際的晚霞,伴隨著雲捲雲舒;身後,是穿著黑衣的警察,摩拳擦掌,這一秒對於厲老三來說更像是向前一步天堂,退後一步地獄,不過這地獄是他親手創造的。
「厲老三,這是咱倆第一次見面,卻也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要是但凡懂點事,把槍放下,咱們什麼都好說,起碼我能保證你上法庭之前這段時間舒舒服服的過……」
法庭?
砰!
聽見這倆字厲老三就像是收了刺激一樣,抬手就是一槍,根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也是,都到了這份上了還能商量啥?殺了兩個警察,還有一個警察被手雷炸死、一名警察被彈片炸傷、一名警察被大頭製造出來的陷阱扎傷,光是這份仇,他自己都不信警察會放過自己。
「艹!」
許蒼生縮著脖子就往樹后躲,當子彈打到眼前的樹榦,隔著整顆樹木都能感受到那股衝擊力的時候,他能想起被擊中的同事都是什麼感覺,這才實在壓抑不住的罵了出來!
「鳴槍示警!」
這是決戰打響的預兆,當大老許舉起手裡的槍衝天空扣動扳機,特警已經開始了壓低身形向兩側移動,一個巨大的半圓形包圍圈正在成型。
砰、砰砰!
三聲槍響,下一秒警方這邊槍聲已經連接成片,根本不給厲老三抬頭的機會。
啪啪啪啪啪……
蠍子身前的那棵樹都快被子彈打爛了,找這麼打下去,這棵樹恐怕會被電鋸據斷的一樣瞬間倒下:「三爺!」槍聲中,他只能奮力去喊才可以讓自己的聲音傳遞出去。
厲老三也在樹后蹲著,被卡在自由之前的感覺壓的他像是五指山下的孫悟空,有一身本事也用不出來分毫。待聽見蠍子的呼喊,回頭看了一眼問道:「啊?」
「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除了拼下去還能怎麼辦?
難道從這片林子里衝出去,在平地上狂奔去賭身後的子彈追不上么?
厲老三都已經懶得去罵他白痴了,伸手指了指蠍子身後的帆布袋:「扔過來!」
這時候倆人幾乎都知道每一顆子彈都是他們支撐下去的信念,將帆布袋扔過去就等於交出了自己的性命,可是,在片刻猶豫后,蠍子依然決定這麼做了,哪怕他在打開帆布袋為自己掏出了兩彈夾AK子彈和一彈夾手槍子彈后,將裝滿彈夾和槍械的帆布袋奮力丟出,儘管厲老三已經非常不耐煩的喊了一嗓子:「快點!」
其實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這樣,不求他人仁至義盡但求自己問心無愧。
接過帆布包,厲老三彷彿吃下了一顆定心丸,這東西未必能保證他支撐下去,卻可以給予莫名的心理安慰。槍聲下,厲老三持槍摸著帆布包卻始終不肯信任身邊活生生的人,似乎只有這些容易被掌握的死物握在了手裡才能給他帶來安全感。
特警已經從側翼包抄了過去,正在逐步靠近縮小包圍圈,當厲老三看到這一幕,迅速從口袋中掏出手雷,想都不想的拉開了保險向遠處扔去……
空!
巨大的爆炸聲止住了特警們向前的腳步,所有人紛紛躲在樹木後方,而距離爆點最近的那棵樹在根本被炸斷,不知道生長於深山老林里多少年的樹木帶著『嘎吱嘎吱』的裂響倒下,當這樹木伴隨著塵土落下轟然倒地,不知道為什麼厲老三愣住了,他看到的好像不是一棵樹,是厲家,是自己,是親手打造出的黑夜王朝。
那種悲哀感,很像是網上某個爆款視頻,講的內容是『它們都很努力的活著』,但是視頻內容里的蟲子拖著的是蛀空的身體、海里的魚露出了魚刺、魚缸里的魚已經失去了尾巴再也無法扶起……那段視頻很喪,視頻底下評論區的文字更喪,很多人都在說早就有了想離開這個世界的念頭,如果不是父母、愛人、孩子還指望著他們,或許早就卸下了疲憊的行囊。
當時厲老三看到這段視頻的時候莫名留下了眼淚,是那種真切的感受到了鼻子發酸的淚水,這種眼淚很順暢的流出,隨後,再也止不住。
一個大男人就這麼哭了,在只有一個人的大平層內,在那扇落地窗前。
那是厲老三回到臨市以後唯一敢放肆哭出來的一次,就像很多獨自撐起家庭的男人,他們輕易不敢在家人或者外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脆弱,不是不能,是不敢,怕自己真的伴隨著悲傷倒下去以後身後的小家散了,怕那哭泣的聲音惹來外人的嘲笑,怕這個世界失去了自己以後根本沒有任何改變,用事實告訴你,其實不管你多努力,有沒有你真的不重要……
「啊!!!!」
厲老三站了起來,端著剛從帆布包里逃出來的AK,沖著被手雷崩起還沒有完全落下的泥土瘋狂扣動扳機。他在反抗,反抗的不是國家、不是法律,是命運,是那個一直被認為不公平的命運。
「許隊,這小子瘋了吧?」
杜悍真的一點都沒看懂厲老三的反應,他不知道是誰給對方的膽量,竟然在這麼多槍口瞄準之下還敢站起來,甚至掃射。許蒼生都沒回答他,他在瞄準,手裡的警槍已經將三點一線連接在了厲老三的心臟,只要扣動扳機……
「三爺!!!」
是蠍子!
又是蠍子!
這小子如此及時的端著AK起身,子彈均勻灑向厲老三根本無法放手的正面,槍中子彈毫不留情的傾瀉而出,那一道道火光在晚霞之下釋放著不屬於這個時間段的兇悍。
噠噠噠噠噠……
噗……
砰!
許蒼生非常確定自己已經瞄準了,可就在此時本已經安靜的槍口傳來響動,那子彈就在大老許面前出現,將面前的樹木直接打炸,樹皮連同木穴像是高清鏡頭中的展現,在這震撼的爆炸性力量之下,他的槍口抖動了,當然,帶動槍口的手臂正在往回收,也就是說整個人處在趨於閃躲的姿勢之下。
砰。
厲老三真是命大,許蒼生這一槍正好擦著他的面頰打過,子彈劃過的臉頰出現了血痕。
震驚就在一剎那,厲老三被這一槍嚇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木獃獃的伸出手去臉上摸了一把,粘稠的血液被手指粘下時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親身體驗了一回什麼叫死亡。要是放在以往,他根本想象不到死亡臨近的時候會如此恐怖,比張金虎的囚禁要恐怖太多了,而厲老三自己這一生也未曾如此勇敢過,或許這一次是他唯一一次直面危險並且勇於還擊,如果說這幾下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他做到了,若是給自己的人生一個交代,差的還遠。
「厲老三,你投降吧!」
許蒼生在警方響起的連片槍聲中沖著已經被包圍的兩人大聲喊出了這一句,他不是不想把這個貨直接弄死,要不是警察,恨不得直接拎著槍出去和他干,但是,別忘了他是一個警察,任何警察在面對這種困獸猶鬥的時候都會選擇勸降,誰願意擴大傷亡呢?
「不投!」
厲老三宛如瘋了,坐在樹后拎著槍發狠,像是一塊油鹽不進的勢頭。
「投降!!!」
當對方再次被壓制,很多警察已經收起了槍口,這些收起槍口的人在厲老三說出那句話以後異口同聲的大喊。
「不投!!!!」
厲老三再次堅硬的回絕,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在家長問及『知道錯了沒有』那一刻,秉承著根本不理解這個世界的倔強脾氣回應『沒有!』。
「投降!!!!!」
這一次,全部警察和特警已經都收起了槍口,聲勢浩大的音浪跟《西遊記》里如來反手將孫悟空壓在五指山下那聲『潑猴』差不多。
「我不!」
「我就不投降!!!」
「我他媽就不他媽的投他媽的降!!!!!!」
這一秒厲老三的心情怕是還沒有任何會理解,但是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如此清晰,像是從內心深處最潰爛的位置中掏出的腐肉,每一個字兒都帶著血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