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通天一棍驚風起
周遭百姓本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此刻見場中突然闖入一個破落乞兒,知道定有好戲上演,不禁再次拍掌起鬨,喝彩連連。
喊叫聲中,余唐好不容易才將黃猴身上的火焰拍熄,卻已被兩個壯年男子圍在垓心。
「呔,哪裡來的臭乞丐?!」
一聲爆喝下,寸頭男根本不給余唐說話的機會,打猴鞭兜頭劈面而來。
余唐聽到破空之聲,本能地將身體微傾,腦袋側偏。
「啪!」
脆響聲起,打猴鞭擦著余唐的耳廓,狠狠劈在他的肩頭。
伴隨著火辣辣的劇痛,余唐赤裸的肩膀以及左胸上,瞬間留下長長的鞭痕。
鮮血流出,看著好不瘮人。
饒是如此,余唐還是勉強穩住瘦小的身形,怒目看向寸頭男子,只將牙關緊咬,默然不語。
「喲嗬,好硬氣的崽兒!」
寸頭男見自己一鞭之下,瘦弱的小乞丐不僅沒有跪地求饒,反倒挺直了胸膛,不由喝罵道:「你這小崽子,莫非是嫌命長哩?竟敢阻老子們的營生?」
說著,寸頭男再踏兩步,居高臨下俯視著余唐。
余唐心中惴惴,面上卻並不示弱,仰首冷聲道:「你們干此行當,多靠這猴兒出力,理應好生待它。卻怎生如此狠毒,要將它生生燒死才罷?你們的心,還是肉長的不是?」
兩個男子聽到余唐的斥問,不由相視一眼,繼而哈哈大笑。
終還是那寸頭男子續道:「沒想到你這吃飯都成問題的崽兒,竟還有一顆菩薩心腸。但你且看看,如今世道,人活都成問題,誰管這些牲畜生死?與其活著與俺們爭食,不若燒死了為俺等做口糧。」
寸頭男子話落,余唐背後的紅繩男又道:「今兒個燒死了這猴崽,正好可以讓大夥嘗嘗葷腥,又關你啥么事來?若再不離開,休怪俺連你也一併紅燒。」
此話一出,周遭百姓再次轟然爆喝。
「對對對,將這小乞丐也燒死便了。」
「趕緊的趕緊的,俺們的銅子兒可不是白給的。」
「莫要和這多管閑事的崽子說那許多,兩棍子敲死最好。」
「磨磨嘰嘰幹個啥,有俺等給你們見證,任那官府也奈何不得你等,還不快快動手——」
「對,快快動手——」
「快快動手——」
「……」
兩名男子得圍觀百姓振臂響應,四目含笑,面顯得色,居高臨下俯視著被擠在中間的余唐。
余唐環顧一圈,見四周百姓群情若此,頓時心如死灰。
再仰頭看著兩名男子似要將自己生吞活剝的臉色,更是肝膽俱顫。
這一世的人心涼薄,兩年來他已深刻體會。
此刻更不懷疑,只要他有一言不合,眼前這兩名男子絕對會將他弄死當場。
但要讓他放下懷中猴兒,任它就這般被活活燒死,卻又不忍。
心中掙扎片刻,余唐軟聲道:「這猴兒如此靈性,你們就這般燒死了,又到哪裡尋個同樣的?」
這話說出,余唐也知露了怯。
但在這世界廝混兩年,什麼罪沒遭過,區區認慫又算得什麼?
寸頭男又是一聲哈哈大笑,將手中打猴鞭在沙塵中摔打兩下,「啪啪」聲中,又道:「你這崽兒倒是為俺操碎了心,卻不知俺有此鞭在手,便可打盡天下猴頭。莫說小小一隻黃猴,就是定淮門下那糟老頭口中的齊天大聖,俺要讓它往東,它便絕不敢往西。」
頓了頓,面帶冷笑地看著余唐,補充道:「若你這崽兒不信,便再嘗嘗先前滋味如何?」
說著,寸頭男已將長鞭提起,兩隻銅鈴大眼卻是往余唐身後瞟去。
余唐被他這一頓威懾,已是惴惴。
此刻見他眼色有異,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本能地扭過亂蓬蓬的小腦袋,睜眼處,卻見赤紅紅一團火光迎面撲來。
眼都來不及眨,瞬間便覺雙目劇痛,面似油炸,什麼也無法瞧見了。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瞬那間,雙目便已被紅繩男噴出的火龍灼瞎,亂蓬蓬的頭髮也爆起耀眼火花。
慘呼中,余唐只得將懷裡的猴兒拋到地上,雙手在臉上、眼上、頭上又抓又拍,卻無法減輕丁點痛苦,更不能將頭上火焰拍熄。
「好好好!燒死這多管閑事的小崽子!」
「不錯不錯,如此年歲,皮肉正嫩,烤了定然香得很!」
「有口福哩有口福哩,不枉俺剛剛扔了那多銅子兒咧!」
「……」
四下里,圍觀百姓親見場中髒兮兮的小乞丐頂著一團熊熊火光抱頭亂竄,不由再次興奮地大聲呼喝。
在劇痛中掙扎的余唐隱隱約約聽得幾分,胸中滿是悲憤。
這世道,當真是人如螻蟻,命比紙薄。
可恨自己穿越一遭,手無寸鐵,胸無點墨,不僅不能鴻圖大展,甚而連活命都成了問題。
淪落為一街頭乞食的流浪兒尚且不夠,今兒還要如那黃猴一般,被這世上歹人烤了分食才罷。
「哈哈哈——」
思至悲憤處,余唐竟是全然不顧被火灼燒的劇痛,停止亂竄的步伐,仰頭一聲衝天大笑。
然後俯身一摸,將腳邊的柳木拐棍胡亂抓起,雙手攥著便朝身周掃去。
「好崽兒,老子的三昧真火都燒不死你,啊——」
一聲悶響,余唐只覺手中拐棍一頓,便聽到紅繩男發出慘呼,也不知砸中了他那裡。
「大兄!」
「阿郎!」
在那慘呼之後,便是一男一女兩聲驚叫,想來那漢子被砸得不輕。
「被砸死了?」
「咋么可能?那漢子結實著哩!」
「腦瓜都開瓢了,還不死?」
「好像是真的死了咧。」
「這漢子看著結實,原來是個樣子貨,呵呵何……」
兩聲驚叫未斷,周遭百姓亂轟轟的議論聲又即響起。
這些人只管瞧著熱鬧,哪管遭殃的是誰。
此際,余唐腦袋上的頭髮已被火焰燒了個精光,好在沒有繼續燒著他的頭皮,竟是慢慢熄滅了。
只餘一顆紅通通鋥亮的光頭,形如一個小沙彌。
火焰熄滅,灼痛也減弱了幾分,終於恢復一絲清明。
「我,砸死人了?」
雙手緊攥柳木拐棍,余唐心生疑竇。
自己細胳膊細腿的,這柳木拐棍又非鐵打鋼煉,怎可能一棍子便將那壯實男子給砸死了呢?
「好崽子,你竟砸死俺大兄,俺要將你銼骨揚灰!看鞭!」
正在余唐心中猶疑不定時,寸頭男聲如洪鐘,暴喝揮鞭。
呼嘯的破空聲由遠及近,不用看也知道打猴鞭已然朝自己兜頭劈來。
余唐雙目已瞎,只能聽聲辨位。
知那打猴鞭甚是厲害,心驚膽戰之際,唯有慌忙舉棍朝聲音來處掃去,希冀能夠擋住一二。
「嘭!」
又是一聲悶響,余唐只覺手中柳木拐棍好似砸中了千斤巨石,震得他虎口發麻,差點就脫手飛出,也不知具體砸中了何物。
「小弟!」
這次,場中便只有女子的驚叫了。
「難道,我又砸死了人?!」
余唐看不到場中具體情形,只能心中猜疑。
但他怎麼也無法相信,自己胡亂揮動的兩棍,會將壯如蠻牛的兩條惡毒大漢給砸死當場。
倒是周遭百姓瞧得仔細,只見那被燒光了頭髮的小乞丐揮動一根拐棍胡亂橫掃,先是一棍掃中會噴火的紅繩男腦門,后是一棍掃中擅使長鞭的寸頭男胸膛。
兩棍之下,兩條大漢的身體皆被凌空蕩出兩丈多遠,落地時只四肢輕顫了幾下,便是七竅流血,了無生息。
少數幾個眼尖的,恍惚間好似看到那普普通通歪歪扭扭四尺不到的柳木拐棍,每被小乞丐砸出,準頭本來距離目標隔了老遠,但下一瞬卻迎風便長,竟在那兩條大漢猝不及防下穩穩砸中要害。
「死人了,又砸死人了!」
「怪也,這崽子怎地如此厲害?」
「有古怪,那崽子定有啥么古怪咧。」
「……」
又是唧唧喳喳的議論聲響起,倒是驚異多於興奮了。
此等變故,余唐不清楚,青絲白裙的女子卻瞧得分明。
眼見自己的丈夫和小弟死在當面,清秀的臉上滿是恨意。
「崽子,我要將你千刀萬刮!」
嚎叫了一聲,女子猛然起身,挺著那把未撐開的黑傘。
秀足輕點,白裙鼓脹,乘風刺向余唐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