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冬
眼見到了冬月,榮長寧已經準備跟著白楚熠去禹城,還是沒有見到段姑姑的影子,北潯也沒來個消息,心裡想著該是出了什麼岔子。
宮裡似乎也沒什麼動靜,榮長寧按照原定好的計劃,帶著兩個兒子去了禹城。離怨也一道跟著去梁家下聘。
白楚熠一離開皇城,消息便傳到了宮裡去。蕭毓柔一聽便坐不住了,衝到未央宮去就搶走了淑妃娘娘手裡的佛珠:「騙我!母妃你怎麼能騙我?!不是說好了叫元夫人去勸榮長寧和離的嘛?怎麼她就這麼帶著白楚熠走了?!父皇也騙我!我都大病了一場,他還騙我!什麼君無戲言綸言如汗?!」
聽到蕭毓柔言語冒犯聖上,淑妃娘娘一拍桌角:「閉嘴!愈發沒規矩!你鬧過了折騰過了,你父皇也找過元丞了……可偏偏攝政王的忌日就要到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攝政王就只有這一個女兒,絕不好在這陣子去提。況且這榮長寧並無過錯,你叫人從何開口呢?」
「那什麼時候提?!」蕭毓柔一撇嘴,生氣的抱起手臂坐到一旁:「她沒犯錯,母妃您想法子叫他犯錯啊!您手段這麼高明,一定會有辦法的對不對?」
「……」
「母妃……阿娘!」蕭毓柔使勁扯著淑妃娘娘的衣袖怎麼也不撒手,正要再說些什麼,突然狠狠地咳了幾下。
邊上的宮女趕忙過來拿起金絲帕擦蕭毓柔的嘴角,又遞過茶給她壓一壓。
淑妃娘娘於心不忍多看了兩眼,自己的女兒從來都是要什麼有什麼,如今偏是什麼都不顧只要一個白楚熠,還把自己折騰得大病一場。
「你大病初癒,就不要總跑出來!」淑妃娘娘安慰道:「辦法總歸是有的,不過還得仔細盤算著。」
「我聽說,當年鎮國大將軍是在禹城平叛的時候丟了性命,可禹城之亂的主謀不是攝政王嗎?」蕭毓柔像是想起了天大的好事一般,陰鬱的臉色轉而大喜。
她心裡想著,那鎮國大將軍一定死在了攝政王的手裡!白楚熠怎麼能娶殺父仇人的女兒,行比大不孝之舉呢?
可淑妃娘娘就像是早就料到蕭毓柔會這樣想了,張嘴便是一盆冷水潑了出去:「你以為那些舊事只有你知道?應國夫人就不知道?」
「那父皇賜婚,老夫人為何不反駁?」
「你只坐在皇城裡,那些事,怎麼會知道得清楚呢?」淑妃娘娘提醒到:「當面你父皇登基,昭告天下,誰都不能再提攝政王謀反的舊事。你也把嘴閉嚴實了!」
「那要怎麼樣!眼見年關了!」
年關?淑妃娘娘虛起眼睛,想起來正月十五大朝會的那場宴。那可是皇城乃至大齊最熱鬧,最容易出亂子的時候。有時候鬧死一兩個人,也是常有的。
北塞人南疆人都在皇城裡,若是哪個瞎了眼的沒見識的不認識梁平郡主冒犯了她也不出奇!
這位久居深宮步步為營的娘娘,心裡揣著這樣的主意,同樣的期盼著那場大朝會,就連白楚熠回來她都按著蕭毓柔不要輕舉妄動。
終於,年關已過新春伊始,皇城裡又是燈火通明鑼鼓喧天,盤龍燈燒在長街里,接連不斷的煙火布滿夜空織成絢爛且華麗的錦緞。
鐘樓下精齒著上身的士兵舞著大刀長矛,城牆上千年戰鼓齊響震懾人心。
皇城處處摩肩擦踵,人和人走在這都要手拉著手。
姜安緊緊抱著手抓糖人白疾穿梭在人群里,尋找走散的榮長寧和白楚熠。
軒轅門上蕭毓柔跟著淑妃娘娘朝下望,可下面的人密密麻麻看不出誰是誰來,便也找不到榮長寧在哪。
遂更加擔心原本的計劃落了空……
榮長寧四處張望姜安的下落,就見剛綻放到天邊的煙花直直的落下,越落越低且沒有消散的意思,最後落到了人堆里,正好燒著了阿蘭族使團中間。
榮長寧眼看著一個人的肩膀被燒著了,旁邊的人上手拍打,卻不料火越燒越大,將那人的後背整個燒著了。
他驚叫著卻沒有像戰場上那些身上著了火的人躺在地上翻滾而是沖向人群,最後通紅的火舌直接閃到榮長寧的眼前。抬眼看,整個人都朝自己撲了過來,像是要抱住自己一般,榮長寧下意識朝後退卻已經來不及了。
「主母——」
人群慌亂,一柄利刃晃過榮長寧的眼前,穿過火舌直接刺中阿蘭族的使者身上。
榮長寧低頭,看到是白楚熠的手,他使勁朝前一推,火人直直倒在了地上。
耳邊戰鼓聲依舊響徹天際,人群卻如同空氣凝滯一般的安靜。
整個皇城的人都眼看著白楚熠殺死了阿蘭族的使者,這,犯了邦交大忌。
緊接著便有人從後面鑽出來,手裡提著匕首刺向榮長寧的后心,刀光晃過小冬的眼睛,見刀子就要刺向榮長寧,轉身便抱住自家主母:「啊——」
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禁衛軍就已經衝進長街,控制兩名刺客。
榮長寧只覺身後一熱,鼻息間儘是血腥氣,回身抱起小冬,她的嘴唇已經變得青紫。
「小冬?」榮長寧抱著小冬拍著她的臉,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了。
人盡期盼的元宵燈會,竟差點成了榮長寧的葬身之日。她下意識的抬頭看向軒轅門上的蕭毓柔,整個皇城應該沒有人比她更盼著自己死了,想著想著榮長寧的眼眶變得血紅。雖看不清彼此的臉,蕭毓柔還是心中一緊,緊攥著拳頭默默的朝自己皇兄身後躲了躲。
還沒等榮長寧去看那刺客,人就被禁衛軍拖走了,而榮長寧也被帶回了侯府。
小冬的屍身停在了竹苑,榮長寧獃獃的坐在她身邊直到天亮,忽而慌了神。
誰也沒有想過昨晚還活蹦亂跳的人,竟就這麼沒了,陪伴了自己一生的丫頭,榮長寧怎麼忍心就叫她去得這樣不明不白?
於是她問身邊的白楚熠:「你知道昨晚要殺我的是誰嗎?」
白楚熠抱緊榮長寧的肩膀:「我叫人去打探了,禁衛軍的老相識說,仵作沒查出什麼來,那刺客不等到大牢便全部自盡,屍身也早就被處理了。不過這幾日,禁衛軍統領高遠的行為十足詭異,尤其是淑妃娘娘給高家送了幾次家書後。」
榮長寧咬緊了牙根:「果然。」
難怪禁衛軍連看都不容人看一眼,直接將刺客帶走。想必那落下的火花點著阿蘭使者也並偶然,而那使者離自己那麼遠,為何偏偏跑向自己?
淑妃娘娘的陰謀與殺心,已經昭然若揭……
正想著門便被推開,冷風撲面而來鑽進衣領,小秋弱弱的說了一句:「侯爺,主母,皇城司的人來帶侯爺進宮問話,說是阿蘭族使團要個結果。」
屋裡的活人臉色變得更差,整件事怎麼都是白家吃虧,現如今還要被皇城司帶進宮去回話。
而榮長寧的臉更加冷峻,像是霜凝結在了腳上。她轉眼看向白楚熠,轉身回房去默默找出白楚熠的官袍和披風。
一邊打開柜子一邊對跟在身後的人嘟囔著:「你且去,外面盡有我和離怨哥哥在。細數這些年,咱們家生了多少事情?明刀暗箭不計其數,都能化險為夷。這一次,也如此。」
她像是安慰白楚熠,也像是安慰自己,繞前繞后的給白楚熠穿戴整齊,牽著白疾送白楚熠出了院門。
現在門口,她痴痴的望著,習慣性的喊了一句:「小冬……」
耳邊遲遲沒人應答,榮長寧才意識到,小冬已經沒有辦法回答自己的話了。
一瞬間心如刀絞肝腸寸斷,眼眶潮潤,一轉眼便落下了兩滴淚。溫熱的淚水滾落,冬天的冷風一刮,像刀子一般扎在了臉上。像是淑妃娘娘的這一刀,直接插在自己心裡一般乾脆。
小白疾並不明不白髮生了什麼,搖了搖榮長寧的手:「阿娘,我們去梅園折梅花枝吧?」
榮長寧默不作聲,動也不動一下,眼睛里只有仇與恨。良久,她撒開白疾的手,轉身回去換了身肅靜的衣裳。
車夫套了車,直奔南疆使團的住處去了……
南疆的驛館與阿蘭族的驛館只隔了一條街,卻比其寬闊整三倍,朱牆黛瓦雕樑畫棟,與之更有著天壤之別。那阿蘭族本還算像樣的驛館,看起來真是既可憐又寒酸。
說是心懷天下的帝王,卻也是個吃軟怕硬的主。
驛館里的人用心去品中原嶺西今年的新茶,卻聽說來了位夫人求見。
使團里年齡稍長蓄滿鬍鬚的,便是南疆王的親弟弟,這次他帶著重要的使命來到中原。也正因為這個使命,陷入沉思。
此時卻有人來稟:「九王爺,驛館外有位夫人求見。」
九王爺抬抬頭:「夫人?什麼夫人?」
下人沒說話,只將榮長寧的信符呈了上去。
九王爺撩開豹皮袖口伸手去接,端詳許久,喃喃到:「梁平郡主?明武侯夫人?昨晚差點死掉的女人?!她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