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逆溯
第一百八十二章：逆溯
金色的時間長河，浩浩蕩蕩，呈倒「幾」字形纏繞於大椿樹榦，上游不知其起源，下游不知其盡頭！
此時，長河中的紅衣少年一臉頹然之色，一雙金色眼眸都暗淡了幾分，如黑夜中的燭火，在風中飄搖不定，隨時有熄滅的可能。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周昊嘴中低喃自語，聲音很是微弱。
他任由河水沖刷著自己的身體，只要他自身不動的話，河水是無法將他沖走的，他會一直停留在原地。
現在的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花火有朝一日也會跟蘇青一樣，為救自己而死？
那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呢？又為什麼要變強呢？
他真的害怕了！
他害怕自己會失去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上次她中了鮫蝕煞？也許是剛來日月天都她失蹤時？也許是更早之前……
自從來到仙域，他便是孑然一身，被雲方收為徒弟后，修鍊成了人生新的主題，他的唯一理想就是變強，要在這廣闊仙域中踏出屬於自己的一條仙道長途。
就如同在凡間一般，他生來就不是平庸之人，雖然是在小小的青草村長大，可他並不甘心自己的一生要在平凡中度過。參軍對於他來說並不是強迫，反而是機遇，所謂時勢造英雄，從小天賦出眾，刻苦學武的少年，彷彿註定要在那場席捲天下的亂世中綻放光彩，而最終他也的確做到了，不僅是讓敵軍聞風喪膽的冠勝侯，還成為了平定亂世的大周勝皇，其一生之波瀾壯闊，堪稱崢嶸傳奇！
可就是這樣一個經歷無數大風大浪的「年輕人」，在今日，第一次發出內心自問，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如果花火註定會為救自己而死，那即使自己變得再強似乎也沒什麼意思了，不如隨她而去吧……
周昊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感覺，當初蘇青為他而死的時候，他的內心是滿懷愧疚的。可剛才從時間長河上看到花火同樣為救他而被敵人轟殺的時候，他整個人則直接崩潰，心臟都停止了，除了憤怒與悲傷之外，他的內心更多的還有一種空落，這種空落讓他害怕，讓他無助到極點，讓他只想陪著花火一同離去！
此時的周昊是渾噩的，在他看到自身被那個身穿黑衣的人影擊殺之後，長河下游關於他的未來影像全部消失了，似乎預示著，那真的就是他最後的結局。
「我！不！甘！心！」
突然，平靜的河水裡傳出一道低沉的聲音，緊接著，一道紅影由橫變縱，從躺到立，身體筆直地站了起來，金色的眼眸中光華璀璨，一改之前頹勢。
「這不是我的結局，更不是花火的結局，我們都不會死！」周昊仰天大吼，兩束瞳光堅定無比地投射向時間長河下游，身體也隨之如離弦之箭飛往下游要弄個明白。
可是很快他的臉色就變得冷峻了起來，眉頭越皺越緊，一雙攥緊的拳頭咔咔作響。
前方什麼也沒出現，就好像這是一條普通的河流，從來不曾有什麼未來的景象出現過。
轟！轟！
金色瞳光如兩道閃電射出，長河下游遭受無妄之災，河水被轟炸而出，掀起驚濤駭浪。
不過這時間長河畢竟是法則凝聚而成，周昊的憤怒出手並不會真的影響或改變什麼，很快金色長河又恢復如初，風平浪靜水自流。
河水中，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僵立著，他默默地閉上雙眼，一動不動的持續了好久。
再一次睜開眼睛時，周昊咬著牙對自己說道：「就算這是結局又怎樣？我不信命。周昊在此立誓，此生付出一切代價也會改變結局，我和花火都不會死，還會活的很好！」
說罷他便轉身而去，開始逆流而上，到現在他已經明白了過來，所謂大椿換季時的大機緣便是這條由大道規則演化出的時間長河，唯有在長河中洗禮自身，體會古今未來的自身變化，福至心靈，才能領悟時間大道的妙理。
眼下既然未來不可見，那便去看一看過去的自己吧！
逆溯時光，對於仙道修士而言其實也不是什麼難題，就跟青蛇的讀心術類似，提取記憶，不光可以看到仙人的過往，也可以看到自然萬物的過去。
但時間長河能看到的卻遠不止於此，莫說今生之事，便是前世種種都能一一看個清楚。
只見隨著周昊逆溯時間長河，眼前水流開始浮現出過往的畫面，一幕幕歷歷在目，彷彿在昨日。
當他第一次以一個既是旁觀者也是當局者的身份看到蘇青化作一顆仙丹飛進自己嘴裡的時候，本就心情沉重的他又一次愧疚難當起來。
「蘇師姐，你對周昊的情意，周昊無以為報，但會永遠銘記於心！」
而當畫面中出現雲方那慈祥蒼老的面容時，周昊內心湧起無邊思緒，懷念之情溢於言表，對於這個便宜師傅，他一直十分尊敬，沒有師傅就沒有今時今日的他。
周昊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在剛進入仙域便遇見一個如此優秀的良師，得其傳道授業解惑，一路從懵懂無知的下仙修鍊到可以獨當一面的金仙，更是在師傅的指引下，才能遇到今生令自己至死不渝的那個人，這份恩情是他無法償還的。
「師傅，您一路走好，徒兒已經殺了南宮尋和夜使，為您和整個雲渺仙殿報了仇了。至於余楊師兄，我知道那是您一直以來的心病，放心吧，總有一天徒兒會找到夜宮，若是師兄還活著，我就把他救出來！」
繼續逆溯，時間宛若倒流，周昊的視角也從仙域重新回到了凡間。
太山絕頂，封天祭祀。
勵精圖治，十年中興。
大周勝皇，平亂八國。
身世揭曉，新帝登基。
勝者恆勝，受封王侯。
百戰成詩，一將功成。
十七從軍，戎馬倥傯。
出身貧寒，從小習武。
回顧凡間之事，周昊有種油然而生的自豪與驕傲，那是獨屬於他的豪情壯志，此生不悔！
終於，他看到了他一直聽人說起卻從未見過的身世之謎，那也是極不尋常的一天，或許也是命運之輪開始轉動的一天。
那一天，有一顆隕石從天而降，落到大周皇朝的北方，使得整個北方天際異象頻出，像是有神祇臨塵，金光澎湃，銀芒四射，神聖光芒耀得人睜不開眼睛，梵音仙樂自雲端奏響，傳遍方圓百里之地。
天降隕石這則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大周皇宮。對於一向獵奇的當今聖上來說，自然心癢難耐，他二話不說就帶上兵馬飛奔向北方，想一睹那隕石風采。
好巧不巧，就在這同一天，皇帝最寵幸的黃貴妃誕下了龍子。這一刻，身處時間長河上游的紅衣少年驚呆了，他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同時間，不同的兩個地點，即大周皇朝北地和大周皇宮，光怪陸離的事情發生了。
當皇帝來到北地那處被砸出的隕石坑前，看到了那塊三尺長短的圓形黝黑石板時，即使對於現在的周昊來說，那只是過去的影像畫面，卻依然心頭悸動，彷彿兩者有著莫名的聯繫。
而後皇帝的手接觸到了黝黑石板上，忽然有一道表面亮銀中間金燦的奇異光團從石板中流出，那光團滴溜溜轉動，就像一顆約摸李子一般大小的彈丸，表面流轉的亮銀光芒若劍芒吞吐，毫無疑問，周昊自然看得出來那是一顆劍丸。
劍丸者，形為丸，意為劍，利可削鐵如泥，柔可繞指環柔。
此刻那金銀劍丸便化作繞指柔，在皇帝手上繞指轉動，原本皇帝身後的一干侍衛就要上前制止，立馬就被皇帝向後伸出的另一隻手停住了身形。
然而下一刻異變又起，還沒等喜笑顏開的皇帝陛下把玩好那顆金銀劍丸，它便飛也似的轉動起來，割傷了皇帝的五指，向天空極速遁走。
在這等速度下，自然沒有人可以追上，侍衛們趕忙上前給皇帝包紮傷口，大呼微臣該死，讓陛下受傷。
好在這位皇帝也就是周昊的生父，並不在意手上的傷痕，也未曾怪罪侍衛，他只是抬頭望著劍丸遁去的蒼穹之上，輕嘆一聲道：「這世間難道真的有仙存在嗎？」
與此同時，大周皇宮中，那枚遁走的劍丸竟於瞬間一起一落飛進了正在御花園賞花的黃貴妃腹中，整個過程之快，連一旁始終陪著貴妃的宮女也只看到眼前閃過一道光而已。
劍丸入腹，貴妃只覺得腹痛無比，明顯能感受到孩子即將誕生，疼得她驚呼不已。
臨盆在即！所幸原本宮中穩婆就為貴妃時刻準備著，接生工作十分順利，母子平安。
看到這一幕的周昊臉上有笑容也有疑惑，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的生母——黃貴妃。她不光是長得美，最重要的是她的面相帶給人一種很溫暖很溫柔的感覺，難怪皇帝陛下會那麼寵愛她呢，另外她的眉眼和自己很像，都說兒子的眉眼遺傳母親，看來這話確實不假。不過讓周昊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枚劍丸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飛入自己生母的腹中呢？
剛生完孩子的黃貴妃自然虛弱無比，宮女正在一邊祝賀一邊為她擦拭掉臉上的細密汗珠，看著躺在自己身側的嬰兒，黃貴妃淺淺微笑。
「我的孩子，你的名字就叫作周昊，這可是陛下取的哦。」黃貴妃拿出一枚青碧玉佩掛在了男嬰脖子上，玉佩上正面刻有一個「昊」字。
在她手上還有一枚玉佩，這兩枚玉佩是皇帝陛下專門為她腹中的孩子取名而鑄造的，若是生的女孩就叫周玥，若是生的男孩就叫周昊。
然而這一夜月黑風高，註定不能相安無事，由於皇后沒有子嗣，其他妃嬪更是由於不受寵幸沒法生，所以黃貴妃今夜誕下的麟兒必定會是板上釘釘的太子，而等皇帝百年之後，帝位自然是由太子繼承。
於是，借著皇帝外出的天賜良機，一直對黃貴妃深惡痛絕的張淑妃在這一夜準備動手了！
「黃朝霞，你要生的是女兒也就罷了，想不到竟然真的讓你生出了一個男孩，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張淑妃，當朝正一品大將軍張定邦的妹妹，為人善妒，陰險狡詐，對皇帝百般撒嬌，對手下人頤指氣使。
當晚，這張淑妃便秘密派遣眾多宦官與侍衛作黑衣人打扮闖進了黃貴妃寢宮，勢要殺男嬰，除貴妃。
時間長河上游，周昊看著那夜的變故恨得牙痒痒，當年舊事重現，一夜之間皇子失蹤，貴妃慘死，大內皇宮成了無法無天之地。
「張淑妃，你真是罪該萬死！」
良久后，周昊才平復住激動的內心，他想再往上遊走一走，他要證實心中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