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的場合 5907/8007
()察覺到這是戀愛的時候,已經無可救藥了。
「鈴奈對獄寺先生的事是怎麼想的呢?」美麗賢淑的少婦端著茶杯對桌子對面的鈴奈微笑。
「唉?」沒想過對方會這麼問,吃了一驚的鈴奈差點把手上抬著的紅茶給灑出來,「你、你在說什麼啊?尤尼……」
坐在鈴奈對面沙發上的嫻雅少婦正是尤尼。與γ經歷了一波三折之後終於成為了夫妻,二十五歲的尤尼現在已不再是一個人的身體。
堅持說鍛煉對寶寶和自己都有好處,在鈴奈出院住到獄寺家之後,尤尼便不時來探望鈴奈,一直到現在懷孕二十五周也沒停止探望活動。雖然記不清尤尼是誰,但鈴奈本能的對尤尼有著好感。有時鈴奈也會去看望懷孕的尤尼,但更多的時間是尤尼來獄寺家與鈴奈稍微閑聊一陣。
「出門前有擁抱,還有親吻額頭。」
不動聲色的陳述著自己來時所見的事實,渾身上下散發出如同聖母瑪利亞般的母性光輝,一手輕撫自己隆起的腹部,一手抬著茶杯的尤尼端莊優雅的微笑著。
「……那是因為我和獄寺先生是父女或者兄妹一樣的關係。」搜腸刮肚的擠出這麼一句,連鈴奈自己都可以聽出自己話里的緊張。
(奇怪,我為什麼要緊張呢?)好像馬上就會有什麼秘密被尤尼揭穿似的。
聞言,尤尼輕笑出聲:「我問的是鈴奈怎麼看待獄寺先生,而不是你們是什麼關係哦。」
無言的看向尤尼,鈴奈在尤尼眸中看到的不是出於興趣的質問,更不是惡質的捉弄;鈴奈在尤尼眼中看到是對於友人的淡淡關切。
尤尼在等待著鈴奈的答案。但是如果鈴奈堅持不說,尤尼也不會追問。這是作為友人的包容,也是待人接物的禮儀。
「……我不知道。」鈴奈回答了,而這個答案並不是敷衍。
「嗯?」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獄寺先生……不對,我很喜歡獄寺先生。可是——」試著理清自己心中的千頭萬緒,鈴奈微微扭頭,避過了尤尼的視線,「我不知道我的喜歡是那種對家人、或者朋友的喜歡,還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喜歡。」
尤尼微愕,隨後再度輕笑。
「我本來以為你會直接回答我『喜歡』的。」
「咦……?」鈴奈不由得轉過了頭。
「要是你毫不猶豫的告訴我你喜歡獄寺先生的話,我就可以肯定你對獄寺先生的感覺是親人或者是朋友。」放下了茶杯,尤尼認真的笑道:「不過你剛剛卻不是這麼回答我的。」
尤尼是了解鈴奈的。要是對方是不被視作可以作為「戀愛對象」的人,鈴奈根本會想都不想的就把對方劃到「好人」、「朋友」、「同伴」、「像親人一樣的人」里去。
「開始思考這樣的『喜歡』是哪一種喜歡,就證明鈴奈意識到獄寺先生是『特別的人』了?」
「啊……」身軀微顫,鈴奈如同醍醐灌頂。
每一夜,與獄寺同床共枕時口乾舌燥的理由,凝視著獄寺的側顏身軀會燥熱難當的理由,被獄寺擁抱著會感到安心和放鬆的理由。現在,所有的理由鈴奈都明白了。
「那我就先走了。」對鈴奈的反應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尤尼緩緩地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再晚回去γ會擔心的。」
「我送你……!」「不用,沒關係的。」
謝絕了鈴奈的好意,尤尼成竹在胸到了門前,「你看,γ在外面等我了。」
順著尤尼的視線,鈴奈從門旁的落地窗里看到了雙手抱胸站在車前的γ,「啊……真的是γ先生。」話音頓了一頓,鈴奈仍然沒有改變想法的意思,「還是我送尤尼出去——」
「鈴奈,」尤尼握住了鈴奈的手。
「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尤尼的笑容如同燦爛而溫暖的陽光,帶給了鈴奈溫暖,「生日快樂,鈴奈。」
「尤尼……」鈴奈一愣,后復一笑,「謝謝。」
「嗯~」
目送完尤尼離開,鈴奈背靠在門上,嘴角浮現出一抹羞澀的笑容。
墜入情網,真的只需要一瞬間。
心靈和身體始終是無法分割開來的。身體因心而動,卻又比心更率直。面對喜歡的人,心跳的聲音會無法控制的高昂起來,身體中有熱意湧出、甚至連指尖都顫抖不已。
人類其實是比想象中更單純的生物。
下午獄寺早早的趕回了家,在鈴奈料想到的範圍內給了鈴奈「生日驚喜」。包下一流餐廳,帶著鈴奈去那裡吃晚餐順便看夜景,末了又帶著鈴奈去海邊兜風;途中還應鈴奈的要求,兩人赤著腳在月光籠罩下的沙灘上散步。
「小心著涼。」
當帶著獄寺體溫的外套披到鈴奈肩膀上的時候,鈴奈心中再次一盪。幸福與甜蜜從心中滿溢而出,期待也成倍的在胸中膨脹。
鈴奈確定了。
(我對獄寺先生的事——)
比砂糖還甜,比咖啡還苦,這簡直像是鈴奈幼年時第一次吃黑巧克力的感受。甘苦混合在一起,激發出莫名的激動與近乎疼痛的暢快。
這是記憶中的十七年來鈴奈最清楚自己想做什麼的一刻。
「獄寺先生,可以抱抱我嗎?」
「嗯。」
習慣了擁抱鈴奈,獄寺一點也不避諱的抱緊眼前的女子。
「獄寺先生,」
鈴奈仰起了臉。
純粹的碧眸瞬也不瞬的凝視著獄寺,微張的紅唇像是無言的邀請。
「……什麼?」獄寺發現了自己的心猿意馬。
「我——」「回家。」
不等鈴奈說話,獄寺已放開了抱著鈴奈的雙手。轉過身,獄寺僵硬的道:「風變涼了。」
「啊、嗯……」乖乖的跟在獄寺的後面,告白失敗的鈴奈沮喪的同時又開始拚命的思考是不是自己弄錯了時間弄錯了地點弄錯了氣氛,或者是自己表現的還不夠明顯。
回家的路上,陷入了各自的情緒與思考中的兩人完全沒有和對方交談。
等到鈴奈整理好心情,再度鼓起勇氣決定告白,已經是兩個人洗漱完畢準備睡覺的時候了。
想來想去還是不明白癥結所在,看著自己面前的獄寺,被身體里的火焰灼盡理智的鈴奈已經沒有了繼續思考的餘裕。
「獄寺先生……」
輕扯著獄寺的衣袖,心臟幾乎快跳出喉嚨的鈴奈緊張到頭暈目眩、耳鳴不止。
(這樣下去,我的心跳聲會被獄寺先生聽見的……!)掌心滲出黏膩的汗液,整個人堪比煮熟的大蝦,低著頭、略略彎著腰,只穿著薄薄睡裙的鈴奈甚至可以感覺到夜風拂過自己發燙的肌膚。
「怎麼了?」沒有細想鈴奈的異樣,獄寺回過了頭。
「我……」
「嗯?」
獄寺的身後、鈴奈的面前是兩人每夜都睡的大床。
「我——」
灼熱燒斷了腦神經,鈴奈也不知道自己身體里那顆名為理智的螺栓怎麼會突然就這麼消失了。
用力一推,將獄寺推倒在大床之上,鈴奈抱著必死的心情喊出了聲。
「獄寺先生、我喜歡你!」
細細的睡衣肩帶一邊滑落了下來,和平時不同,沒有穿內衣、就這麼壓在獄寺身上的鈴奈露出大半胸前的肌膚。雙頰緋紅,呼吸急促,然而碧眸中沒有哪怕一絲的退縮。有著二十七歲的成熟**,內在是十七歲的女子簡直可以誘惑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男人。
「我喜歡獄寺先生,所以……」
錯愕的看著鈴奈,獄寺不知道自己還能擺出什麼表情。
「請……」不安且羞澀的坐在獄寺的身上,鈴奈伸手去解自己的肩帶。
輕薄的睡裙滑落在了獄寺的身上。
雙手抱在胸口,鈴奈顫抖著閉上了眼。
「請……把我變成『真正的大人』。」
「你——」被囚禁在內心深處的野獸就要出籠,可就在野獸要破欄而出的那一秒,獄寺的眼前又浮現出那些熟悉的場景。
『因為我愛他,所以——』
『無論被做了什麼,都是我心甘情願。』
鈴奈蒼白的笑容。
『獄寺,要來啊。』
山本遞來的婚禮請柬。
『我……都做了些什麼?』
床單上的白濁。
『快點止血!!我來做心臟復甦術的準備!!』
廢棄工廠里那一地的鮮紅。
『山本、山本已經……神啊……!至少讓手術室里的鈴奈前輩——!』
綱吉與同伴們的慟哭。
「……」一言不發的推開鈴奈,沒有回頭的獄寺關上了主卧室的門。
「獄寺、先生……」望著獄寺的背影被逐漸關上的門所遮擋,鈴奈無法阻止自己的眼淚成串的掉落下來。
(不是出於喜歡的心情,為什麼要溫柔的對待我呢?)用被單遮住自己的身體,鈴奈無聲的落著淚。
(對我沒有感覺的話,為什麼每一次都會擁抱我呢?)
讓自己萌生了愛意,卻又拒絕自己的感情。
(真是殘酷的人啊,獄寺先生……)
鈴奈不知道的是,自己的邀約對獄寺來說何嘗不是同樣的殘酷。
出乎鈴奈的意料,獄寺並沒有離開。而是背靠著主卧的門,滑坐了下來。
(因為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忘了,所以才會那麼說。)
獄寺知道鈴奈真正愛的人並不是自己。
(因為對她溫柔的我是在模仿山本。)
如果北條鈴奈的記憶被找回來的話,她就會發現她喜歡獄寺隼人的事不過是小孩子扮家家酒的產物。
(最終,她愛的還是那個棒球笨蛋。)
獄寺不想鈴奈透過自己去看別人的影子,哪怕那個「別人」是自己多年來的好友。況且,只會模仿山本武的獄寺隼人是給不了北條鈴奈「真愛」的。
就連北條鈴奈想要獄寺隼人擁抱她都是因為山本武曾在她的身體里留下了永遠都淡忘不了的觸感。
(是時候,)掏出煙銜在唇上,獄寺知道這一刻終於還是無可避免的來臨了。
(該放手了。)
沒有告別,毫無徵兆,獄寺就這樣沒有再回自己的家。
「阿綱他們最近為了對付一個難纏的對手,所有人都非常的忙碌。身為左右手的獄寺自然也分|身乏術。不用擔心,鈴奈。」有著陽光般燦爛的金髮與笑容,青年、迪諾說著。
自那一夜后,鈴奈再不見獄寺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迪諾每天都會造訪獄寺的家,陪著鈴奈說說話、散散步,把獄寺沒有教給鈴奈的知識繼續灌輸給鈴奈。
「是的。謝謝,迪諾先生。」抬頭對迪諾露出一個笑容,鈴奈內心鄙夷著並沒有真心向迪諾道謝的自己。
(是在躲著我,獄寺先生。)獄寺為什麼會突然不再出現的理由鈴奈當然知道。自從獄寺不再出現在鈴奈面前後,鈴奈的睡眠就變得極淺,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睡眠中的鈴奈醒來。想當然的,這樣的鈴奈也知道獄寺有幾天的深夜回來了,但獄寺回來僅僅是為了拿換洗衣物。
(獄寺先生甚至沒有在我的床前停過腳步。)鈴奈簡直想要嘲笑之前認為獄寺會有那麼一點點喜歡的自己的北條鈴奈。
(把我推給了迪諾先生啊。)對於獄寺那些顯而易見的的小手段,鈴奈只能感到悲哀。
能夠感覺到迪諾純粹的好意,也會因迪諾體貼的舉動而感激感動,但鈴奈就是沒有辦法愛上比獄寺還要溫柔的迪諾。
在迪諾面前微笑,把對迪諾的稱呼從「加百羅涅先生」改成「迪諾先生」,穿著迪諾送來的米白連衣裙,被迪諾教導社交舞。無論怎樣靠近,鈴奈就是沒有在面對獄寺時的那種激昂心跳。鈴奈覺得迪諾是個好人,但也僅僅是「好人」而已。
(……如果這就是獄寺先生的願望,)
(如果獄寺先生希望我和別人在一起,不要再去糾纏他,)
嘗試著去接受迪諾的好意,嘗試著去接受其他任何人的好意。
(那我就這樣做。)
嘗試著忘掉在獄寺身邊的那種悸動。
不哭不鬧,鈴奈平靜的接受了獄寺的選擇。
收到獄寺受傷的消息是在不久之後。早已察覺到「彭格列」不是什麼單純的家族產業,鈴奈這下子能夠確定過去的自己和身邊的眾人一樣都不是「普通人」。
聽過夏馬爾醫生的診斷,得知獄寺從左胸到右腹有深及骨頭的傷口;鈴奈沒有質問綱吉和其他人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有問任何人「彭格列」究竟是怎樣的存在。鈴奈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全權照顧獄寺。
「反過來了呢,獄寺先生。」像要哭泣那樣笑著,鈴奈對病床上剛做完傷口縫合手術、不醒人事的獄寺道。
麻藥的消退速度比預想的快,持續低燒的獄寺被疼痛折磨的意識不清。恍惚之中,獄寺似乎聽到了鈴奈的聲音。
(……不可能是那傢伙的。)獄寺這麼告訴自己。
(因為我對她……做了殘酷的事。)
被喜歡的人推到另一個男人的懷裡,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女性會因此而高興。
(可是——)
『獄寺君!』多年前,尚不知情愛的鈴奈與還是孩子的山本曾向著獄寺伸手。
『笨蛋!不要做這麼可恥的事情啦!!』當時的獄寺如此回應著,心中的感動卻不比一旁的綱吉少。
火辣辣的傷口讓獄寺汗流浹背,即使有微涼的濕毛巾敷在額上也沒有解除半點的難受,疼痛逼迫著獄寺從沉眠中醒來。
「……獄寺先生?」發現獄寺醒了,為獄寺端來熱水準備為獄寺擦汗的鈴奈輕喚了一聲,「很難受嗎?」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呼吸不穩,臉色難看的獄寺不答反問。
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鈴奈按奈下隱隱作痛的心情。「我是來照顧獄寺先生的。」
「回去!我不需要你的照顧……!」不想被鈴奈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更不想把鈴奈再一次捲入黑暗血腥的世界,激動的想起身的獄寺甚至扯到了自己身上的傷口。
「獄寺先生……請——」看到獄寺身上滲血的繃帶,鈴奈只覺的這比聽到獄寺讓自己離開的話還要難受。
「……回去——!!」
難堪、不甘、無法理解,傷心、憤怒湧出了喉嚨,鈴奈張了張口還是把所有的辯解都咽回了肚子里。
「對不起。」微笑著,鈴奈對獄寺道:「只有這一次,我不能聽獄寺先生的。」
放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攢著衣裙,鈴奈低下了頭。
「我會走的。在獄寺先生的傷好的時候。」
此後是一段日子的相對無言,等到夏馬爾醫生宣布他不再為獄寺診療、反正恢復得好的獄寺很快就能拆線以後,鈴奈默默的收拾起了自己留在獄寺病房的東西。
無微不至的照顧著獄寺,鈴奈並沒有「越界」。
獄寺拆線完的那一天又發起了低燒,把裝了自己所有東西的拉杆小皮箱放在一邊,鈴奈又為獄寺換了一塊濕毛巾擦拭額頭。
凝視著眉頭緊皺閉著雙眼的獄寺,鈴奈很清楚獄寺醒著。
「那個啊……獄寺先生,」小心翼翼的擦去獄寺額角的汗水,鈴奈輕聲道:「可不可以當我沒說過那些話?」
鈴奈始終沒辦法接受除了獄寺以外的人。
「我不會給獄寺先生添麻煩的。」
但同時,鈴奈也知道獄寺根本沒有接受自己心意的意思。
「我也不會再對獄寺先生提出那樣的請求……不,我以後不會再對獄寺先生請求什麼。」
無論如何,即使被冷淡的對待,鈴奈還是想在獄寺的身邊。
「所以,」
鈴奈為獄寺擦汗的動作停住了。
「能不能像以前那樣一起生活呢?獄寺先生。」
如同鈴奈所想的那樣,獄寺睜開了眼睛。
「不行。」
嘴唇開闔,獄寺吐出了最為簡煉的拒絕。
沒有想到獄寺會拒絕的這麼斬釘截鐵,鈴奈一怔,隨後復又是一笑。
「……是這樣啊。」保持著一貫溫柔和煦的笑容,鈴奈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內心支離破碎的聲音。
「嗯,我知道了。」
(沒有辦法,是我跨越了那條不該被跨越的線。)
沒了自己的照顧獄寺也會很快的好起來,看著獄寺恢復的鈴奈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是我跨越了獄寺先生的底線。)
把洗乾淨的毛巾晾到架子上。認真的擦乾了手上的水,鈴奈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最後拉住了小皮箱的拉杆。每一件事情鈴奈都做的不快,然而每一件事情鈴奈都沒有刻意放慢速度。
「謝謝您一直以來的照顧,」
站在獄寺的病床之前,鈴奈鞠了一躬。
面無表情的看向窗外,獄寺甚至沒有和鈴奈告別的意思。
「請多保重,」
鈴奈面帶笑容的轉過了身。也就是在這一刻,獄寺轉過了頭。
「再見了,獄寺先生。」
「我始終還是……」
「喜歡你。」
纖細的背影灼燒著獄寺的視野,幾顆反射著夕陽的晶瑩落了下來,像碎裂在了獄寺的心上。
震驚錯愕憐惜心痛,還有炙熱到無法再忍耐的愛意。一瞬間,或許不過零點一秒種的光景,獄寺再也沒有辦法把持住自己,告訴自己「能夠放手」。
一把拉回欲走的鈴奈,強硬的轉過了鈴奈的臉,獄寺果不其然的看到了鈴奈的眼淚。帶著痛不欲生的表情,鈴奈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悲傷。
「笨蛋……!!」狠狠地抱緊無聲流淚的鈴奈,獄寺像要把鈴奈揉進體內那樣大力的抱著那過於柔弱的身軀。
「為什麼要為了我這種人——!」
背叛感,罪惡感,禁忌感全部都拋之於腦後。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獄寺已經什麼都不想管了。
吻上有些蒼白的唇,撬開貝齒向里進犯,獄寺急欲把悲傷的表情從鈴奈的臉上抹去。
「唔、獄……獄寺、先生……」被反覆無常的獄寺吻的無力反抗,鈴奈搞不懂為什麼獄寺在剛拒絕了自己告白的現在要吻自己。
「你會後悔的……」呢喃著扯掉鈴奈身上的長外套丟在一邊,獄寺把鈴奈壓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你會後悔剛才說過的每一句話。」
像預言一般,獄寺一字一句的在鈴奈的耳邊道:「你一定會後悔的。」
(獄寺先生說的是什麼意思?)
「唉……?啊——!!」
前一秒還帶著疑問的眸子下一秒染上了濃重的興奮。
長裙被拉高,最後的遮蔽物被粗暴的撕裂;獄寺的進入讓鈴奈尖叫出聲,但這並不是因為疼痛。二十七歲的身體非但不排斥這樣粗暴的對待,反而還充滿了被盈滿的滿足感。
(獄寺先生身上的傷——)
「獄寺、先生……!」仰著頭,發出沒有實際意義的叫聲,鈴奈斷斷續續的聲音無法拼湊出完整的話語。
「傷……!」
後面的話因更加猛烈的撞擊而變成了小動物的悲鳴。帶著麻痹感的甜美從腰間不斷竄起,與胸上帶著微痛的甘酸混合在一起,支配著鈴奈的思維,奪走了鈴奈的理性。雙手被反剪在背後,興奮的連涎液都從嘴角垂落,鈴奈已經沒有辦法再思考下去。
眼前的景物都開始變得不真實起來,此時的鈴奈能確定的事情只有兩件。一件是遊走於全身的電流在破壞自己的思維能力。另一件是獄寺的體溫如此真實。
『要來啊,獄寺。』
像看了太多次的舊膠片,山本遞來婚禮請柬的情景在獄寺的腦海中不斷模糊。
那一天,擁抱著沉沉睡去的鈴奈,重又發起低燒的獄寺做了令人懷念的夢。夢中的所有人都是那樣的年少,那樣的意氣風發。
夢中,站在離獄寺不遠的地方,背對著獄寺的鈴奈正與山本笑談著。
相稱的兩人,能感染周圍的幸福笑容。站在一起的鈴奈與山本讓獄寺心中泛起深沉的鈍痛。
(不想放開啊。)哪怕抓住的是甜美、虛幻的夢境。
『鈴奈!』
大步跑上前去,獄寺拉住了那隻一直不敢拉住,但又無法忍耐的想要觸碰的手。將面露錯愕的鈴奈攬入懷中,獄寺再也沒有放手的意思。
『獄寺……』
表情複雜的看著獄寺,沒有了最初爽朗的笑容,還是中學生的山本似乎在用視線怒斥獄寺的行為。
『抱歉,我還是對屬於你的她出手了。』
不想我自己的行為找任何的借口,滿是罪惡感的獄寺心中卻沒有「後悔」二字。
『我愛她。』
頭一次說出了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真心,獄寺也沒有想過自己的頭一次告白會是在情敵的面前。
『……』獄寺面前的山本苦笑著閉上了眼。
『我知道,』棒球少年轉變為了青年劍豪,十年後的青年山本帶著一絲苦澀的笑容開口道:『一直都。』
無論是獄寺還是獄寺懷中的鈴奈,兩人都和山本一樣都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凝視著山本,獄寺懷中的鈴奈除了流淚再沒有別的動作或表情。
『抱歉。』愛憐的輕撫著鈴奈的臉頰,山本蹙眉而笑。
『抱歉啊。』
沒有阻止山本,獄寺默認了山本對鈴奈的觸碰。
『再見。』
身著黑色西服的東方劍豪最後一次為鈴奈拭淚,接著從兩人的身邊經過。
『棒球笨蛋,你——』
獄寺錯愕的回頭,只見山本無言的向前走去,最後留下的不過是一個離別的揮手。
一個是最愛的人,另一個是最重要的同伴。無法祝福也無法憎恨。獄寺想現在的山本一定和過去的自己是同樣的心情。
獄寺睜開了眼睛。
雪白的天花板映入了碧瞳之中,緊接著轉頭的獄寺看到了神色慌張、一臉不安的鈴奈。
「怎麼了?」抬手攬過不安到不知所措的鈴奈,獄寺輕吻著鈴奈的嘴角。
「……」帶著消毒水味道的吻落在唇上、頰上,獄寺的體溫再一次告訴鈴奈這並不是夢或幻覺。害怕這一切是自己胡思亂想的產物,害怕醒來的獄寺會再一次推開自己,害怕這一次沒有辦法再用笑容面對獄寺的決定;此時心中繃緊了的某根弦終於鬆開的鈴奈不知不覺的流下了眼淚。
「對不起、對不起……」不想讓獄寺看到自己如此不可理喻的一面,鈴奈用力的揉著自己的眼睛,「我只是——」
「太高興了。」
聞言,獄寺微微一愕,接著又復一笑。
「笨蛋,有什麼好值得高興的?」這麼說著的獄寺握緊了鈴奈的手。
「嗯、對不起……」又哭又笑,鈴奈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變化。
擁抱著讓十指相扣,感覺對方的手指在自己的發間嬉戲,聽著對方心跳的聲音。沒有特別的去做些什麼,病床上的兩人只是享受著這靜好的一刻。
「鈴奈,」「嗯?」
「你想記起來嗎?」這麼問的獄寺並不是在衡量鈴奈心中「現在」與「過去」的重量,也不是想要根據鈴奈的回答來決定自己是否要宰輔放手——獄寺已經決定了,不管鈴奈的答案是什麼,自己都會向鈴奈告白。
真心的,直接的,把隱瞞了不知幾年的這份心情化為語言,傾注於她的耳邊。
至於之後鈴奈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那便是獄寺無法左右、無法改變的。
帶著微笑側臉看向獄寺,鈴奈沒有猶豫的回答:「我想記起來。」
喪失的記憶,失去的時間,無法確定自己是怎樣的存在;鈴奈不想永遠這麼下去。
「我想把我這十年間的記憶——」
了解了全部的過去才能去朝著明天而去,只是用忘記來逃避的話,無論到了什麼時候都不能真正的面對現實。
鈴奈想永遠不能面對現實的自己是沒有資格去說自己是真心愛著獄寺的。
「找回來。」
「……我知道了。」親吻著鈴奈的眼,預想到了最糟結果的獄寺非但不反對鈴奈的決定,反而對鈴奈露出了理解的笑容。明知自己的決定或許會帶來無法避免的痛苦,但仍然積極的選擇去面對;獄寺想或許就是因為鈴奈是這樣的性格,所以自己才會無法放開她。
沒有辦理出院手續,擅自離開醫院的兩人先是一起回了獄寺的家。
從地下室里翻出舊相簿,獄寺把眾人的相片攤開在了鈴奈的眼前。
「這是……獄寺先生、澤田先生、迪諾先生、京子小姐、小春小姐、笹川先生、雲雀先生、夏馬爾醫生和……」對著相片,鈴奈說出了相片上眾人的名字。包括長大了許多的一平和變化極大的藍波,鈴奈詫異於自己怎麼能這麼迅速的認出十多年前的眾人。
「……咦?這個人,是誰?」指著與獄寺同站在綱吉身旁的箭豬頭少年,鈴奈疑惑的看向了獄寺。
「……」不知心中是什麼感受,當鈴奈以純潔的一無所知的眼神問著山本是誰的時候,獄寺的腦海里有數秒的空白。
固執的拒絕著想起山本是因為鈴奈愛著山本,獄寺知道鈴奈有多麼深的愛著山本,她破碎的心就有多抗拒那一段記憶。
「棒球笨蛋,不,」皺眉而笑,獄寺下意識的握住了鈴奈的另一隻手,「這個人的名字叫做山本武。」
「山本武——」聽到這個名字后也沒有想起什麼,鈴奈迷茫的思考著自己心裡怎麼會有這種空蕩蕩的感覺,「山本、先生……」
「好了,走。該去下一個地方了。十代目他們應該已經注意到了我們不在醫院裡的事,再不快些的話……」這麼說著的獄寺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言辭。
當鈴奈凝視著相片上的山本的那一剎那,獄寺真的有強硬的拉過鈴奈,用力吻她、讓她只看著自己的衝動。
(不是已經決定了嗎?要尊重她的判斷。)心中唾棄著自己,獄寺帶著若有所思的鈴奈離開了兩人所住的家。
把車停在鈴奈以前的居所門口,下車為鈴奈開門的獄寺甫一抬頭就見臉色慘白的鈴奈眼神凝滯的看著眼前的兩層小。
「……!」被車門打開的聲音拉回了神志,這才注意到自己失態的鈴奈止不住從身體內部傳出的恐懼感。
「對、對不起,我發獃了……」抓住獄寺遞來的手,踉蹌著下了車的鈴奈勉強的朝獄寺擠出一個笑容。
「沒事的。」用力攬住鈴奈的腰,給予鈴奈支持。獄寺非但沒有點破鈴奈的動搖,反而還一語雙關的安撫著鈴奈。
「這裡就是你以前的家。」用鈴奈的鑰匙打開緊閉的門,感覺到了鈴奈開始顫抖,獄寺仍是把鈴奈帶進了玄關。
「家……我的、家……」仍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可鈴奈就是怎麼都無法停止顫慄。下意識的想要找到什麼地方支持自己的體重,鈴奈不小心碰倒了鞋柜上的相框。
啪嗒——
手掌大小的相框倒了下來,揚起一些灰塵。急忙伸手去扶起相框的鈴奈在看到相框里的照片后難以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
——東方劍豪親昵的摟著自己的妻,北條鈴奈小鳥依人的站在山本武的身邊。原本應該是充滿溫情的照片上有著凝固了的血指印。
「現在,你還想想起來嗎?」替鈴奈扶起相框,獄寺問。
「嗯——」臉色更加的難看,鈴奈卻是沒有退縮的意思。
鈴奈曾經以為記憶是自己一個人的事,為了能沒有顧慮的和獄寺在一起才想找回記憶。可此時,稍微窺見了一點過去的鈴奈覺得找回自己的記憶是自己的義務與責任。
「我要……想起來。」
「……我知道了。」把視線從鈴奈的臉上移開,獄寺拉著鈴奈向屋內走去。
「鈴奈,」
腳下暗色的血點被灰塵遮的有點模糊,無人居住的建築里有灰塵的味道。帶著鈴奈穿過走廊,走進客廳,握有鈴奈失去的記憶之匙的獄寺緩緩為鈴奈開啟了記憶之門。
「十年前——」
十年前北條鈴奈遇到了里包恩,遇到了澤田綱吉、獄寺隼人、山本武以及其他的夥伴們。為了即將到來的明天而戰鬥,也為了守住這樣的明天而戰鬥,每一次眾人總是相互扶持著走過無數的苦難。
「然後,你愛上了某個人。」
走廊,客廳,書房,陽台,浴室,廚房,庭院……這個建築物里的每一個細節都喚醒了鈴奈自己埋藏於腦海深處的熟悉感。
溫柔中透出冷澈,獄寺的聲音和眼前的一景一物都讓鈴奈的腦海里閃出破碎而短暫的畫面。
「我愛上的人是——」沒有由來的胸口一窒,鈴奈下意識的抓住了自己發痛心臟處的衣物。
停在卧室的門口,獄寺表情複雜的笑了一下。
「是山本武。」
「山本……先生……」腦海里閃過相片上的制服少年,鈴奈還想問些什麼就看到眼前的卧室門被獄寺打開了。
「啊……」
「棒球笨蛋、山本那傢伙真的是愛慘你了。」皺眉苦笑,獄寺輕輕的把鈴奈推入了卧室之中,「當然,你也很愛他。所以,」
「你們結婚了。」
『鈴奈前輩,笑一下!』
『和我結婚,鈴奈。』
『武,不要緊的……我會陪在武的身邊的,無論是今天、明天、還是很久很久以後。』
大段大段的記憶斷片如同火花一樣在鈴奈的眼前綻開,超出鈴奈負荷之外的情感大量的湧入鈴奈的身體之中,逼迫的鈴奈幾乎尖叫出聲。
抱住腿軟的鈴奈,不容許鈴奈逃避也不容許自己逃避的獄寺在鈴奈耳邊繼續著。
「但是,因為那傢伙太過愛你,從而做錯了事。」
『不需要忍耐,叫出來。』
『鈴奈每天都有好好的吃飯,』
『每天我都會把她喂的飽飽的。』
腦海中一片混亂,反覆咀嚼著獄寺的話的同時,鈴奈也在不斷不斷的重新回想著自己想起來的片段。
(因為我是別人的妻子,所以獄寺先生才拒絕我的嗎……?)還是想不起自己對「山本武」抱有過怎樣的感情,困惑的鈴奈總覺得事情不只是這樣。
「好了,走。」「……唉?去哪裡?」
像親吻一樣用唇磨蹭著鈴奈的頰,獄寺想或許這是自己最後這麼碰觸眼前的女子也說不定。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獄寺帶著鈴奈去的最後一個地方是一個位於城市邊緣的廢棄工廠。
「這裡……」
腦海中浮現的東西越來越多,忽然停止了顫抖的鈴奈只覺得煩悶欲嘔。
「我記得這裡,我到過這裡……」
「啊。」
獄寺知道自己即將要推開的摺扇門口隱藏著多少會傷害到鈴奈的東西,獄寺也知道想起了一切的鈴奈不出所料會拒絕自己的告白。
「你在得知那犯了錯的笨蛋要離開義大利后一個人回家去找那笨蛋,想要阻止他。」
聲音在空曠的廢工廠里顯得尤為清晰,無論是腳步聲還是說話聲。
「回到家的你被歹徒襲擊並綁架了。」
凝視著木然看向廢工廠中心那蓋著塵埃的一地暗色,獄寺推開了阻礙鈴奈記憶恢復的最後一扇門。
「在你被抓走以後,獨自一個人去救你,結果——」
踢打,痛毆。骨頭碎裂的聲音,肌肉的扭曲,噴濺的鮮血。
『鈴奈,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流過的眼淚,喊過的名字,交融過的體溫。
「啊、啊……」
嗚咽著,鈴奈無法阻止自己的眼淚生理性的湧出。
「留下你一個人的那傢伙是個混蛋。」
強硬的把鈴奈捂住耳朵的手拉開,獄寺告訴了鈴奈最殘酷的事實。
「那混蛋用身體與火焰護住你,被死氣之炎導彈的試做品——」
『鈴奈,我愛你。』
或許沒有十年前那麼爽朗,但那最後的笑容,比任何錶情都要更深的留在了鈴奈的心中。
『一直都,愛著你。』
在重疊的火焰之光中,在那足以使人產生數秒失明的白灼之中,山本被淹沒在了炎的洪流里。
「住口!」
「住口!!」
「住口——!!!」
歇斯底里的慘叫,腦袋像炸開一般疼痛的鈴奈用盡全身力氣的搖著頭。
「鈴奈——!」鉗制住掙扎不已的鈴奈,獄寺試圖阻止鈴奈的狂亂。
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吐不出理智的言辭,能喊出的只有凄愴的悲鳴;鈴奈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麼。
『鈴奈。』
眼前浮現出爽朗笑著的山本。顫顫巍巍的朝著幻影伸出雙手,神經被繃緊到了極限的鈴奈再也無法支撐下去。
「武……」
手垂下了,暈厥的鈴奈整個人向後倒去。
無言的抱住倒下的鈴奈,用力將鈴奈圈進自己懷裡的獄寺表情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可惡……」
從醫院失蹤的獄寺回到了焦急的眾人面前。想當然的,帶走了失去記憶、無法保護好自己的鈴奈,自己也還是病人的獄寺被以綱吉為首的眾人狠狠地教訓了大半天。
鈴奈居住的地方被綱吉半強制的從獄寺的家變更成了彭格列總部內的洋館。對此,鈴奈本人沒有任何的異議。無法違抗「十代目」,也無法忽略鈴奈的意志,獄寺沒有資格對綱吉和鈴奈的決定作出反對。
搬到洋館后一連數天鈴奈都把自己關在房間之內。安靜地猶如一具活生生的人偶,鈴奈除了用少量的時間進食飲水,其他時間都一個人坐在落地窗之前,默默地看向窗外。
「鈴奈,一段時間不見了。」
被綱吉要求一段時間不要再接近鈴奈,好好自我反省,也給鈴奈時間去思考與接受她回想起的事實;還未完全康復的獄寺忍耐著相見鈴奈、想對鈴奈告白的心情,一直在病床上埋頭於文書的處理。
等到傷口基本完全恢復,出院的獄寺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鈴奈。
「……」無神的雙眼掃過獄寺的臉龐,接著視線又回到了窗外。面無表情的鈴奈已經不知笑顏為何物。
「你有好好的吃飯嗎?」上前一步,獄寺笑著朝鈴奈伸手,撫上那有些蒼白的臉頰。
「……!」因獄寺的觸碰而全身戰慄了起來。憂愁潛藏於眉間,背德感造成的難堪慌亂與情不自禁同時出現在鈴奈的臉上。
「請……不要碰我……」細若蚊吟的請求著,鈴奈真怕下一秒自己就衝上前去要獄寺擁抱自己,撫平自己的悲傷。
丈夫為救自己而死的未亡人出軌的對象是丈夫的好友,兩人十多年來共同的夥伴。對哪一方的深情都不是假的;不想傷害獄寺,但也不想令逝去的山本蒙羞,無心之中犯下背叛之罪的鈴奈怎麼都做不出和獄寺繼續在一起的事。
反反覆復的思考除了苦痛什麼都無法帶來,最終,搖擺不定的鈴奈決定用封閉自己來作為一切的終結。
「……」微愕的頓了一頓,下一秒獄寺閉眼而笑,答應了鈴奈。
「好。」
不再作出任何碰觸鈴奈的動作,獄寺的碧色的眸子彷彿看入了鈴奈的心底。
「十年前,」
「我和棒球笨蛋幾乎是同時愛上你的。」
口是心非的彆扭少年只有在看少女追逐著他人的背影時才能坦率的露出一分憂鬱,兩分不滿,三分無法理解,四分連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曖昧情愫。
「然後這份心情,」
「沒有停止過。」
要是鈴奈和山本再晚結婚五天,獄寺就會對鈴奈求婚——早在數個月前,獄寺便把好不容易得到手的血鑽送到了頂級珠寶職人所在的公坊,希望他們能為自己打造一枚無限接近於「完美」的婚戒。想要拿著這枚婚戒去向鈴奈求婚的獄寺卻沒有等到自己夢想中的那一刻到來。
獄寺清楚鈴奈遲早會屬於自己或者同伴中的某一個人,但獄寺沒有想到鈴奈會這麼快就成了山本的新娘。
『那是她戀慕的人。』
『她和她所愛的人結婚了。』
知道鈴奈愛著山本的獄寺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自己告白的期限向後推遲。總是無法率直的把話說出口,也知道這樣下去是不行的獄寺想要用婚戒來為自己和鈴奈製造新的契機。可偏偏拿到了婚戒的獄寺已經沒有了想要用這枚婚戒去打動的人。
(抱歉了,棒球笨蛋。)哪怕山本立刻出現在獄寺面前,要獄寺不要碰自己的女人,獄寺也敢肯定自己不會再退讓半步。
「www.bxwx.org.」
(我愛你)
曾以為或許不會有用處的婚戒躺在天鵝絨的盒子里,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璀璨迷人的光芒。
「嫁給我,鈴奈。」
眼淚順著眼角蜿蜒下來。從臉頰到下巴,直至滴落在地。
大悲無言,流著淚搖了搖頭,鈴奈轉過身,背向了獄寺。
再多看獄寺一秒,鈴奈都怕自己會無法忍耐的撲倒在獄寺的懷中。
是的,鈴奈知道自己陷入了對獄寺的深愛之中,無法自拔。可記起了所有的鈴奈無法再單純的以戀愛中的「少女」的視線去看待獄寺。況且,對山本的歉疚壓倒了對山本的愛,同時也壓倒了對獄寺的愛。
「……我會再來的。」對鈴奈拒絕自己的事不感到意外,獄寺沒有勉強鈴奈接受自己的感情。
聽著房門在自己身後關起的聲音,鈴奈終於捂著自己的臉哭出聲來。
鈴奈不想背叛山本,鈴奈更不想身為山本好友的獄寺背叛山本。清楚自身對山本有多少的愛、多大的愧疚,和獄寺相處了十年以上的鈴奈知道要讓獄寺背叛山本,會讓獄寺背負上多大的罪惡感。
山本和獄寺,鈴奈誰都不想傷害,也不希望他們被傷害或傷害彼此。哪怕是山本已經不在了的現在。
『你會後悔的。』
想到在病房裡獄寺對自己說過的話,哽咽的鈴奈肩頭微顫。
鈴奈確實是後悔了。
——並不是以隨便玩玩的輕率心情向獄寺告白的,鈴奈並不後悔被獄寺擁抱。對於愛上獄寺這件事鈴奈沒有任何一點後悔。鈴奈後悔的是自己逼迫著獄寺成為了背叛者。
曾經讀不懂獄寺眸中深沉的憂傷,但找回了所有記憶的鈴奈對獄寺心中混雜的矛盾、悲哀、罪惡感都感同身受。
當天晚上,鈴奈便去拜託綱吉拒絕獄寺提出的所有面會。面對鈴奈,綱吉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的同意了鈴奈的請求。
鈴奈並沒有給自己很多的時間去沉浸於悲傷與自責之中,一天後鈴奈作為秘書正式回歸到彭格列的成員中。
避開和獄寺的單獨相處,拒絕所有人的邀請,工作結束后就回洋館的鈴奈過起了兩點一線的日子。
迪諾來看望鈴奈是一周后的事情。
「……獄寺今天去為山本掃墓了。他說是要和老朋友告別一下,順便懺悔他對朋友的妻子出手的事。」
靜靜地聽著迪諾的話,鈴奈沒有表情。
「獄寺馬上要帶隊去剷除D•斯佩多及其殘黨了。」
迪諾的話讓正在為迪諾削蘋果的鈴奈手指一顫,削到了自己的指尖。
「代替不喜歡爭鬥的BOSS,作為攻擊的核心、彭格列的嵐之守護者,徹底的討伐叛徒。」用手帕擦去鈴奈指尖上成串的血珠,按住鈴奈的傷口,迪諾輕道:「或許回不來了,那傢伙。」
獄寺痛苦的表情歷歷在目,鈴奈瞳孔微縮。
「畢竟之前那傢伙輸給了D•斯佩多,被傷成了那個樣子。」
「——!!」
鈴奈衝出了房門。
望著鈴奈遠去的背影,迪諾苦笑。
「……輸了啊。」
有些人,或許在這個世界里就是註定擦肩而過的命運。迪諾想或許這個世界里的自己和鈴奈就是這樣兩條看似相交,事實上永遠平行的線。
一路狂奔。忘記了自己是怎樣推開迪諾的,忘了自己是怎樣跑出洋館的,忘了自己是怎樣拿到車鑰匙后直奔墓地的。鈴奈唯一記得的只有到獄寺的身邊去。
當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站在山本的墓碑之前的時候,鈴奈再不遲疑的從獄寺的身後抱住了獄寺。
「不要去!」
「哪裡都不要去!!」
「留在我的身邊……!求你!!」
「鈴、奈……?」
獄寺錯愕的回過了頭。
「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不要再留下我一個人——」
眼淚濡濕了澄澈的碧瞳,像受傷的小獸一樣嗚咽著,鈴奈也不管這是不是在山本的墓前。山本在天之靈會不會看著自己做出這樣的背叛。
「留在我的身邊,帶著我一起走……」
天涯海角,碧落黃泉。哪裡都無所謂。
鈴奈不想再和自己深愛著的人分開了。
「一起做背叛者。」
淚眼婆娑的凝視著錯愕的獄寺,鈴奈比任何人都覺得自己太過卑鄙。
(我是多麼自私的人啊。每次總是說著對自己有利的話。擅自的做出讓人為難的請求。)
等不到獄寺的回答,鈴奈幾乎絕望。
「對不起……我——」
「啊,一起做背叛者。」
握緊鈴奈就要鬆開的手,好不容易才找回實感的獄寺把鈴奈鎖入了懷中。
「我愛你。絕對不輸給棒球笨蛋或者其他人。」
風過,揚起兩人的衣角頭髮。草木發出的「唰唰」聲似乎是某人爽朗的抗議。
溫柔的以唇拭去鈴奈的眼淚,獄寺皺眉笑道。
「連同棒球笨蛋的份,一起幸福。」
「幸福到讓棒球笨蛋後悔留下你一個人,」
「幸福到讓那混蛋從土裡鑽出來的地步。」
「這一次,不管你后不後悔,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
「未來永遠。」
「嗯……嗯——!」
小小的點著頭,鈴奈再也無法控制的淚腺崩壞。
「這樣就好了?」看著不遠處吻去鈴奈眼淚的獄寺,綱吉回頭問。
『啊,謝謝,阿綱。』站在綱吉身後的不遠處,身形模糊的東方劍豪閉眼而笑。
『這樣,我就再沒有遺憾了。』
「……山本……」望著只有擁有超直感的自己才能「看」得到的殘留思念體,綱吉不知該說些什麼。
『再見,阿綱。』
殘留的思念隨風而逝,山本一如往常般爽朗的看向了未曾察覺自己和綱吉的獄寺與鈴奈。
『對不起。』
為了曾經犯下的所有錯誤。
『謝謝。』
為了被給予過的幸福與溫暖。
『再見。』
為了或許哪一天會有的重逢。
唰——
大風吹過,拉下了鈴奈頸間的圍巾。
「啊……」
帶淚的眼茫然的望向被風拿走的圍巾被吹得越飄越遠,直至消失在空中。
似是察覺到了什麼,攬著鈴奈的獄寺笑罵了一聲:「笨蛋。」
腦海中浮現出少年時期三人笑鬧著的模樣,獄寺有些微的鼻酸。
「下次連圍巾都不會讓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