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8章 現實

已經過去了三年的時間。

帝國完成了戰鬥后的重建，北劍堂、西法宗統統恢復了秩序。

青永早在戰鬥之後便已經回到了鷹領大地，他回到鷹首領地，發現自己卧室的長桌上有一瓶鮮血，鮮血下面壓著一張紙條：「我好不容易留給你們的鮮血，就不要放起來了。」

青永認得出來北流雲的字跡，突然他黯然神傷，回想起戰爭之後抱著淡藍色長劍雙目無神的少年，口中只會喊著：「初秋……初秋……」

域外海族在帝國的幫助下，重新建造的起來。幸運的是在廢墟之下，找到了不留有一口氣的拳侍，他們被鬼劍堂當作屍體扔在那裡，無人問津。

拳侍之中，還有泉言行。

泉如言和泉如行兩人放下了南拳殿殿主和東大帝的身份，留在臨近大海的域外海族，充當起來祖宗的身份。人數很少，但是三年過去，越發多了起來。

跨過大海的混沌之間，再沒有人去到過。三年之間還有人嘗試離開大海，看看更外面的世界，可是無邊際的大海，他們用了一年的時間仍未找到盡頭。

無奈返回。

三年的時間，安靜了許多，帝國仍舊是主宰，但其他勢力也活的很好，除了一些找准戰爭過後的疲勞，想要趁機讓北劍堂退出歷史舞台的可笑之人暴動外，沒有任何大事件發生。

當然暴動之人，也充分認識到了什麼叫做天尊。

一切都沒有變，伊修自然也沒有變。

貧瘠的地方，永遠沒有熱鬧非凡的景象，但貧窮的人們每天有一口酒有一口肉吃，便是滿足。

如今正值秋季，豐收之時。

伊修的人們辛勤勞作，今年的莊稼收成很好，揮動鐮刀收割成袋成袋的農作物，臉上洋溢著幸福。

而在伊修邊緣，一座不算太大的房屋爬滿長長的藤蔓，從門中窗口伸到房屋，桌子床櫃都爬滿了藤蔓，長出了野花。

只是味道並不醉人。

房子外有一棵巨大的楓樹，秋風吹的葉兒落，枯黃的樹葉在風中搖曳，緩緩飄落在了一名少年的肩頭。

北流雲！

他靠樹而坐，懷中抱著一柄淡藍色的長劍，周遭十柄各式各樣的長劍浮空，整整守了他三年！

「初秋……初秋……」少年哽咽的呼喚少女的名字，已經有三年了，三年的時間，長劍依舊是長劍，從來沒有改變。無論有多少句呼喊，長劍中都不會走出綁著雙馬尾的俏皮少女。

「你說我喊你的名字你就會回來，我喊了整整三年的時間，你在哪裡……初秋……」少年的聲音哽咽沙啞，淡藍色的微光映照他已經長長的黑色頭髮。

十柄長劍圍繞成圈，彷彿在為他默默感傷。

錚！

突然三年未動的長劍劍身一抖，齊齊指向後方，赤橙黃綠青藍紫黑白不同的顏色長劍迸發的光芒耀眼奪目，它們感受到了緩緩逼來的恐怖力量！

只見長劍所指之地鼎盛的金光閃爍，空間彷彿被撕開偌大的裂縫，從中緩緩走出來一名身材高挑的老者！

那老者鬍子眉毛為白，如同橘子皮的皺紋遍布臉龐，他有一絲絲的莊重，身上所穿的道服襯托出令人難以言語的味道。他全身上下充滿靈氣，可又不像是靈氣，和北流雲相比尤為相似，可比北流雲強的不止一星半點！

嗖嗖嗖！

十柄長劍尾部拖出光芒，齊齊刺向莊重的道服老者。

空間劃出一道道的裂痕，寂滅的力量斬斷空間的力量。

嗡！

可能夠斬斷空間的力量，卻在逼近道服老者的時候，定格在三丈遠的地方。

空間正在顫抖，十柄長劍動用所有的力量也無法逼近分毫，道服老者竟然有抵抗寂滅的靈氣！

嗖！

背在身後的手陡然拿出，僅僅是輕輕一揮，十柄長劍便同破銅爛鐵被丟在了一旁。噹啷噹啷清脆的聲響，十柄長劍再也擠不出一丁點力量。

道服老者把手重新背後，緩緩走向了樹下哽咽的北流雲。他把手搭在了少年肩頭，聲音彷彿古鐘一般低沉冗長：「你又失敗了。」

哽咽的聲音如同風平浪靜的湖面斷掉，北流雲緩緩抬起埋下去三年的腦袋，哭紅的雙眼瞪大，怔怔出神目光不知道望著哪個方向。

這一剎那無限的回憶湧入腦海，北流雲拚命回憶此刻所在的這個地方，他好像來過千遍萬遍，肩膀上搭著的手掌，溫暖也讓北流雲感覺非常舒暢。

他幾乎只會喊「初秋」兩個字的嘴巴一張一合，怔怔望著前方：「我這是，第幾次了。」

道服老者輕輕拍了拍少年柔弱的肩膀，古老的聲音彷彿穿過萬古迴響：「已經第一千一百二十三次了。」

低頭目視懷中淡藍色長劍，吃驚的表情開始變得失望，北流雲剛從哭聲中醒來，此刻眼角卻又閃出來淚光：「我又失敗了！」

道服老者收回手掌，失望的嘆口氣吐出心中的惆悵：「你又失敗了，自從第一次幫你到現在，一千多次了，沒有一次成功。你還要試一下嗎？」

坐了三年未動險些僵掉的雙腿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促使北流雲猛然站起，他雙手抓住比自己高兩個腦袋的道服老者的臂膀，一掃心中的失去意麵帶懇求的說道：「再讓我試一次，我這一次一定能成功的，我一定能救下初秋的！」

少年回想了起來，這個地方曾經來過一千多遍，第一次初秋死了之後抱著長江坐在這個地方，他說可以讓北流雲回到過往，重新來一遍失意的人生，若是他能想出個辦法救回來初秋，少女便能永遠陪在他的身旁。

頭一次聽到北流雲想都不曾想，他心中只有讓初秋回來的願望，在道服老者提議的時候北流雲一口答應，可回過神來，卻以為是騙他的把戲。

可是道袍老者真讓他回到了帶著初秋離開帝國來到伊修的時候，少年便開始一遍遍重複過的事情。

他竭力想要救回來初秋，可是沒有一次成功。最後只得坐在落葉紛飛的楓樹下抱著長劍失聲痛哭，不過每一次道袍老者都會重新來到。

而每一次過，北流雲都會選擇再次回去。

可是一千多遍了，沒有一次他救出來初秋。

「這一次，你想用什麼辦法救她？」看著北流雲懇求的模樣，道袍老者仰頭望向北方：「我不能讓你留有記憶回憶，我想你也知道規矩就是這樣。說吧，這一次你想用什麼辦法回去，說清楚了，便繼續你拯救那小姑娘的遊戲。」

「逃！」瞳孔瞪的像是鈴鐺一樣，北流雲的口中擠出了這麼一個令人不齒的字眼，他手掌用力握著道袍老者的臂膀，再次發出有些沙啞哽咽的聲音：「這一次我要聽初秋的話，不和鬼燭陰戰鬥，我要和她去到每一個地方！永遠躲避鬼燭*******袍老者並沒有任何的失望，他就像專心為少年服務的程序，儘力滿足北流雲的每一個願望。

他緩緩伸出滿是皺褶卻有力的手掌，金色的光芒凝聚在指尖上，緩慢挪動像是蝸牛，最後輕輕點在了北流雲的眉心中央。

嗡！

一道詭異的靈氣擴散，北流雲眉心蕩出來一圈金色的波紋。

少年怔怔出神的眼睛開始越發無光，最後全身失去力量，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道袍老者目光淡然看著睡過去的少年，搖頭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他穿過密林，來到了一處瀑布傾落擁有明鏡一般大湖的地方。瀑布旁邊的山崖上有許多道刀劍所開的裂痕。

這裡是北流雲時常修鍊的地方，更是他夢境的開始！

道服老者走到湖邊蹲下身體，露出兩隻布滿皺褶的手掌。只見他的雙手並沒有多奇怪，唯獨讓人驚駭的是左手少了一根無名指，彷彿是被人用刀硬生生斬掉，傷口早已經癒合看來是很久之前被傷。

他洗過手站起身來，看著遠方輕輕嘆了一口氣，低沉的聲音再次回想：「希望這一次他能救出那位姑娘。」

說罷滿懷希望的轉身回到了楓樹和房屋之下，此時北流雲並沒有繼續倒在地上睡覺，而是抱著淡藍色長劍在樹下痛苦。

道袍老者黯然神傷，背著手緩緩走過去，背後浮現出一道金光。

突然北流雲身邊的長劍齊齊刺來，他揮出手掌，輕鬆將它們扔到一旁的草地上。

道袍老者走到北流雲身旁，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失望道：「又失敗了？」

北流雲陡然停下了哭聲，抬起頭想起了所有的過往，他猛地轉身抓住道服老者的臂膀，潸然淚下苦苦懇求：「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一定能救出來初秋。」

道服老者語重心長：「已經一千一百二十四次了，可你還是沒有成功，難道就不死心嗎？」

腦袋搖的像是波浪鼓，北流雲哭紅的眼睛流露出堅毅的神色：「一定可以的，這一次一定可以的！」

面對如此執著的少年，道服老者說道：「這一次你想用什麼辦法？」

頓了一眨眼的時間，北流雲突然抬頭說道：「這一次我不把鮮血給鬼燭陰，從他手上搶下來初秋！這樣他就不能提升到寂滅的層次，初秋就不會死了！」

一向有求必應的老者此刻猶豫了，他半張開口欲言又止，最後鼓起勇氣說道：「第九百五十六次的時候你用過了這個辦法，結果你非但沒有從鬼劍堂手下留下來初秋，反倒少女被斬了頭顱。」

「你發瘋似的同惡鬼交手，最後卻被強行剝奪了鮮血。鬼燭陰順利提升到了寂滅的層次，而你抱著初秋的屍體放聲痛哭。最後初秋還是把精魂給了天空的朽木，失去她之後，你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聽到道服老者講故事一般的口吻，北流雲雙唇微微顫抖，的確如道服老者所說，最後的結局沒有改變。

雙目有些失神，空氣頓時凝固了起來。

良久北流雲大聲喝道：「我想起來了，在天空的朽木上的時候樹爺爺勸我聚魂一隻凶獸，那時候有一隻凶獸，我便能提升到寂滅的層次，就不用讓初秋的把精魂給我了！」

道袍老者又搖了搖頭：「第三百一十七次的時候你已經做過了一次，卻沒有提升到寂滅的層次，最終聚魂喋血妖凰的時候，實力卡在了五品劍神的瓶頸，怎麼都邁不出去！」

纖細無力的雙手緊緊握住道服老者的臂膀，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喊道：「那我就多聚魂幾隻！聽花卜婆婆的話，聚魂凶獸到寂滅的層次，再回去大陸！」

感受不到北流雲手掌上傳來的力量，道服老者搖了搖頭說道：「第六百四十一次、第七百八十八次、第九百三十九次，你都用了這種辦法，結果沒有一次成功提升到寂滅。」

一句話彷彿巨錘，砸碎了北流雲想出的辦法，包括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一千一百二十四次，每一次每一種辦法，重複的、不重複的、殺的、逃的、帶著初秋藏起來的。沒有一次北流雲救下少女，每一次都回到這棵楓樹下，哭喊少女的名字整整三年，卻聽不到回答。

撲通！

雙腿用不上一丁點的力量，北流雲跪倒在了地上，萬念俱灰，一切希望都破滅，他不管用什麼辦法，都救不回來初秋。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北流雲仰天長嘯，十柄長劍靈氣凝聚，拖著絢麗的光尾停留在少年身後。

他雙目失神，眼角帶淚，搖了搖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輕聲吐出五個字：「我該怎麼辦……」

看著他頹廢失神的模樣，道袍老者伸出了自己的手掌，缺少了一根無名指的手掌：「還記得第一次碰到你的時候，我說的另外一句話嗎？」

雙目緩緩恢復了一些神色，北流雲抬頭看到了熟悉的手掌，缺失了無名指的手掌是那般違和，頭頂的艷陽光芒從空出的指頭中射在北流雲的臉上。

少年回憶起來，頭一次碰到道袍老者他說能夠幫自己找回初秋，可以讓他無數次的回到過往，只要結局完美，初秋便能回來。

當時北流雲一口答應，但是道袍老者很快又說他並不會成功，哪怕千次萬次結局都是一樣。

道袍老者給了北流雲另外一個機會，那就是成為他殘缺的手指，為他所用，這樣道袍老者便讓初秋回來。

對於第二種玄幻古怪的說法，北流雲自然不會相信，即便是真的，成為了別人的手指，救回來初秋又有什麼用。

更何況還有第一種回到過去的方法。

在了解到北流雲的想法之後，道袍老者便讓他開始了千次的救贖之路，如今一千次了，還可以繼續，但還有必要嗎？

「只要你願意成為我的手指，力量為我所用，我便讓初秋回來。這是等價交換，你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在另外一個世界也是一樣，只要為我所用，我便滿足你一起的願望！」道袍老者的語氣並不是很重，卻一聲一聲敲在北流雲心頭。

缺少了一根指頭的手掌，這個畫面映在北流雲瞳孔當中，大腦深處。

第一次不相通道袍老者，更不願意付出自己。總想著憑藉一次次的回到過往，可以重新看到少女微笑的模樣。

可是一千次的失敗讓北流雲萬念俱灰，他自己都開始問，到底能不能成功？第一次失敗之後總結了經驗，希望能在第二次成功。可第二次還是一樣，總結經驗之後又祈禱第三次的成功，卻一次次的失敗，到了如今。

還有在堅持下去的必要嗎？不回去，北流雲也能看到失敗的景象，再回去，不過是再體驗一遍少女死在自己面前的痛楚罷了。

北流雲告訴自己可以放棄了。

只要選擇道袍老者成為他指頭的要求，初秋就能回來，如此簡單的事情為何不去做？

第一次聽到這麼玄幻古怪的要求以為不可能發生，可是道袍老者能讓自己一次次的回到過往，不能證明他的實力嗎？

已經無路可退，唯有成為他的手指。

不然初秋永遠是一柄長劍。

或許答應了他北流雲會失去自由，可是自由哪裡有初秋的性命重要？

無數的想法交織在腦海，北流雲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了動嘴唇：「我答應成為你的手指，真的能夠讓初秋回來嗎？」

道袍老者老者一句話都沒有說，僅僅點了點頭：「你並不會失去自由，仍舊可以和初秋遊歷天下，你還能留存你的力量，保護你的女友。我要的，不過是在我需要的時候，你能夠立馬趕來而已。」

若是有天平衡量，北流雲絕對的利益更大的一方，隨叫隨到而已，成為他人的手指而已，自己得到的，是初秋！

「我……願……意……」北流雲幾乎是下意識喊出來的。

道袍老者板著的臉終於舒緩開來：「好！」

一個字，迴響在偌大的伊修！

轟隆！

他缺失一根的手指之中突然射出來十多道金光，宛如繩索纏繞在北流雲瘦弱的身軀之上。

少年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被剝離出去，源源不斷地湧入到道袍老者斷掉的手指中，可北流雲發現自己的實力竟然沒有跌落，反倒是在增強，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充斥在四肢百骸，那是來源於寂滅的力量，來源於另外一個世界的力量！

嗖嗖嗖！

道袍老者斷掉的手指，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手骨、神經、血脈、肌肉、皮膚，在北流雲的力量被抽走的瞬間，連指甲和汗毛都長了出來。

呼。

金色光芒如被風吹散一點點的消失，一切波動在此時停下。北流雲摸摸身上，並未有丁點異樣，靈氣非但沒被抽走，反倒又提升了很大一截。

十柄長劍浮於背後，仍舊鋒利！

道袍老者打量新長出來的手指，極為滿意的點點頭：「不錯，和真的一模一樣。」

一切確實和道袍老者說的一樣，北流雲急忙抬頭，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初秋呢？」

少年期待的模樣在道袍老者看來有些感觸，他轉身背對著北流雲，一邊離開一邊說道：「我就不打擾你們兩個的美好時光了，往後有事我會叫你的。」

一道金光刺的北流雲睜不開眼睛，很快金光暗淡下去，道袍老者也消失不見。

北流雲悵然若失，有種被騙的感覺。

嘭！

就在他想要追出去的時候，旁邊傳來一陣摔開門的聲響，少年下意識撇過去視線，只見已經廢棄的房屋屋門被推了開來。

門內是一個身著乳白色衣裙的少女，不知道是什麼引的她生氣，纖細白皙的手臂叉腰，柳眉微微顰起彷彿有怒火燃燒，碧藍色像天空像大海一樣的眼瞳反射著的光芒，她的腦袋上由粉紅色髮帶綁成一對雙馬尾，一大一小，一高一低顯然是兩個人的手筆。

那是初秋。

「北流雲，你天下無敵開始得意了是吧？房子都長滿草了你也不知道打掃！」初秋蠻橫的模樣也流露出一些可愛：「你不是說好了遊歷完天下我們就回來住在這裡的嗎？昨天晚上才說好要打掃的，今晚是想睡在草根上是吧！」

噗！

北流雲跑過去一把抱住了初秋，喉嚨哽咽大哭出聲：「初秋，我想你了。」

被突然抱住少女臉頰發紅髮燙，剛剛的怒意一掃而光，聽到少年的哭聲又有些驚慌：「我……我不批評你了，房子我來打掃，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北流雲？」

北流雲緊緊抱著初秋，永遠不會鬆手。

（全書完……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