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回歸

崔大慶趕到醫院時，送人過來的騎手已經離開，他生怕遇到不依不撓的家屬，更怕被人反咬一口，把住院押金交完，人便沒了蹤影。這事怪不得他，他擔心是正常的。只是他沒想到崔大慶是個老實人，別說不會訛人，感謝他還來不及。他飛車到醫院，衝進病房，拉著醫生的手不放，儘管醫生再三跟他說兩人沒事，但他差點蹦出來的心臟，還是沒有恢復半點。

身穿白大褂，面帶口罩的醫生，只露出和善的雙眼。看著緊張過度，一副要暈過去的崔大慶，眼角帶笑。耐心地再次說道：「這位家屬，兩位病人無大礙，是最輕微的腦震蕩，過多半小時自然會醒來，你無需過度擔心。」

「可，可是，醫生，那躺著的一個是我老婆，一個是我女兒，你說我能不擔心嗎？醫生，她，她們真的沒事嗎？沒事怎麼還不醒來？醫生，你再看看，檢查清楚，我求你，醫生……那是我老婆女兒……」崔大慶喉嚨發硬，哽咽出聲。

想到剛才接到的電話，他命都丟掉半條，好不容易才撐住發軟的雙腿，驅車趕來。可醫生如此輕描淡寫說著沒事，讓他怎麼能相信。他死死拉著醫生的手不放，求著醫生再檢查一次。

醫生被他拉著脫不開身，伸手在崔大慶的手背上輕輕拍幾下，然後拉下面罩，露出年輕的臉孔。

看到醫生竟然這麼年輕，崔大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肯定是這醫生看錯了，他要求換醫生。「醫生，醫生！快給我找別的醫生。救命啊醫生！」

醫生身旁的護士看不下去，雙手插腰朝他低吼：「嚷什麼，嚷什麼？醫生不就站在你面前嗎？他可是我們腦科最年輕的主治醫生，你別瞧不起人！他說你妻女沒事，就肯定沒事！」

護士的話，讓崔大慶張大的嘴巴變得啞口無聲。他閉上嘴巴，臉色通紅。是他不好，是他以貌取人。他再次上前握住醫生的手，紅著雙眼說：「醫生，謝謝你！」

「這位大哥，你放心，半小時後人如果還沒有醒，你來腦科二室找我。」年輕的醫生沒有將他的失禮放在心上，對他露出笑臉，再向他點點頭，領著護士走了。

「半小時，崔大慶，醫生說沒事，那肯定會沒事！一定不會有事的！」病房安靜得讓人心慌，他站在兩張病床中間，左邊躺著的是他老婆，右邊躺著的是他女兒。他一手拉住一個人，如被人拋棄的小孩，無助、恐懼、心痛，如同潮水般涌過來。眼淚止不住，冒出眼眶，滑過臉頰，悄悄滴落在地上。

前一刻他還在公司奮鬥。他以為，只要給得了妻女好日子過，他再苦再累也是小事。他以為，只要公司日益壯大，才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他以為，只要他足夠努力，才能與妻女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他以為……他太多的以為，太多的自以為是，直到剛才，看到躺在病床上，安靜得像破碎娃娃的兩人，才發現，他曾經的以為，是那麼的不值一提。如果沒有了她們，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這些年，他東奔西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家呆著的日子屈指可數。他看向女兒，女兒由稚嫩的小女孩，長成了如今這般含苞待放的少女，他究竟錯過了多少與她相處的日子，錯過了多少參與她成長的時刻。再看向妻子，從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到現在已經步入中年的婦女，看著她不再細緻的面容，他又錯過了多少與她共度的美好時光。天啊，這些年，他到底在做些什麼？他自以為的得到，原來不及他失去的萬分之一。再多的錢，再好的公司，如果沒有了她們，一切都將是浮雲。

他握住妻子的手，嚎哭出聲。悔恨，恐懼，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眼淚將蒙麗莎的手浸濕，熱熱的，直鑽她的心裡。她努力睜開雙眼，頭疼得厲害，滿室的白光，刺痛她的雙眼。有人在哭，難道她已經死了嗎？

她心中一慌，眼睛轉動得更快。她想用手擋住光，可她的手被人緊緊握住，拉也拉不回來。她轉頭一看，看到一頭濃密的頭髮。那人趴在她的手上，後背一起一伏，哭得正起勁。

「大慶！」聲音如同蚊子飛過。哭得專心的崔大慶，根本就沒有聽見她的呼喚聲。

她手指動了動，指甲使力在崔大慶的手上一掐，力道不大，卻使崔大慶停住了哭。他抬頭一看，臉上還掛著淚珠，看到睜開眼睛的蒙麗莎，欣喜若狂。用手背一抹臉上的淚，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只有這樣緊緊握住她的手，才能使他的內心得到片刻的安寧。謝天謝地，他老婆醒了。

「麗莎，你別動，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頭還痛不痛？對了，我去叫醫生！」崔大慶這才回過神來，放下蒙麗莎的手，往門外跑去。

剛才大慶喊她什麼來著？難道不是她聽錯了？他喊她「麗莎」。蒙麗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不同昨日的柔嫩，倒是以往熟悉的觸感。這才是她本來的臉。再轉頭看向另外一張床，上面躺著的，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臉。這些日子鏡子上的那張臉。

這是，換回來了？她心中激動萬分，想起身，將沉睡的崔米琪搖醒。剛坐起來，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麗莎，你這是幹什麼？快躺下！」崔大慶急急請醫生往回趕，看到蒙麗莎起身，嚇出滿身冷汗。

「你看，半小時還沒到，人就醒來了。這下，你該相信我說的話了吧。」醫生微笑說道。

「是，是，剛才是我不對，醫生你介意。可我老婆醒了，女兒怎麼還沒醒呢？麻煩你再看看她。麗莎，有沒有哪兒不舒服，跟醫生說說。」

「我沒事，就是頭有點暈！」

「頭暈正常，你們撞在樹上，雖然頭上有帽子，大事沒有，頭暈還是有的。不過你放心，剛才已經做過檢查，腦部沒事，休息一天，再觀察觀察，護士會給你拿葯過來，吃一兩次就會見效。至於你女兒，可能是受了驚嚇，暈過去的時間較大人要長一些。不過別擔心，很快便會醒來。」

醫生正說著，崔米琪那邊就傳來弱弱的叫聲：「媽，媽！閃開，閃開！撞人了！」

崔米琪也醒了。崔大慶歡喜撲到床邊，緊緊抱住雙眼無神的女兒。他的女兒沒事，老婆也沒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全都平安無事。世上還有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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