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姻緣天註定
因著老太太喜靜,松樺園裡做事的下人都輕手輕腳的,老太太一向睡的淺,誰也不敢攪擾了老太太。
二太太周氏帶著一雙女兒坐在廳里等著給老太太請安,說是請安也不是日日都來。
老太太出身不顯,所以不講究那些規矩,早就放話睡眠充足身體才好,不用晨昏定省那一套。
皆已及笄的童漫嬌童漫姈此刻保持著端莊的坐姿,時不時碰撞到一起的眼神泄露了彼此忐忑不安的心情。
比起活潑一些的妹妹童漫姈,童漫嬌要稍顯穩重,今日隨母親來給老太太請安是為著什麼,昨晚就已經被母親叫去跟前透露了一二,一想到一會兒姐妹倆的婚事要被說起,童漫嬌的內心不是沒有憧憬的。
從小在知州府里長大,童漫嬌就知道姐妹二人與堂妹童清妍的差別。
父親於讀書科舉一路無甚天賦,又實在提不起興趣,祖母寬宥不忍相逼,所以父親才有機會做他喜歡做的事,這些年打點家裡的生意也是極有成就的,如今府中這般優渥大半都是因著父親。
但長春府文人雅士輩出,讀書人一多酸腐氣也就隨之而來,母親出身商戶,雖然伯娘亦是商戶之女,但大伯是天子門生,頂風光的狀元郎,長春府也治理的井井有條,兩相一對比總是能顯出差距來。
那些早早託人上門求親的人家不過是沖著大伯的名聲來的,祖母尚在自不會分家,靠著大伯的名聲,姐妹倆的親事選擇也不是沒有好一些的人家可選。
但自己什麼條件還能不清楚么,嫁去商戶之家母親肯定不願,讀書人家多多少少對父親的行當有些輕視。
之前聽壁腳聽來的幾戶有意來求娶的讀書人家也不過中庸之資,族中子弟出息者甚少,最高的也不過是個翰林院編修,雖是個京官,但只有七品。
母親一點都不滿意手裡頭的人選,所以這幾個月來一直拘著姐妹二人,輕易不讓外出,一直在等好時機跟老太太商議,如今機會終於來了。
周氏手裡的茶上到第三遍的時候,老太太終於起身了。
聽到屋內的動靜,周氏接過丫鬟捧著的衣服,親自進屋服侍老太太穿戴妥帖,深褐色的衣裳僅雙袖上綉了老太太最喜歡的山茶花,裙擺更是簡單,只有仙鶴的暗紋隱約閃現。
水色上乘的翡翠祥雲簪在黑白相間的發里顯得異常亮眼,早年間雖然辛勞,但老太太心境開闊身體康健,倒比同齡的老婦人年輕的多。
被周氏伺候著穿戴完,老太太精神抖擻的步入小花廳準備用早膳,童漫嬌童漫姈早已候在那兒。
一大早就看到容貌相似容顏姣好的姐妹花,老太太的心情還是很好的,畢竟不管人事物,美好的一面瞧著總會讓人心情愉悅。
姐妹倆雖是雙生,但性格喜好卻是截然相反。姐姐沉穩妹妹活潑,一個喜靜一個喜動,唯一差不多的愛好便是顏色上,為了區別開,差不多色系的服飾總是有明顯的區別。
今日姐妹二人都穿著淺杏色的衣裙,童漫嬌的裙擺上綉著滿圈的鶴望蘭,而童漫姈的則是繡的靈兔山水紋。兩人都帶著珍珠做成的首飾頭面,珍珠耳墜流光溢彩,襯著二人年輕白嫩的肌膚更是柔光流轉。
家底豐厚的體現大多在日常穿戴上,童漫嬌童漫姈姐妹二人的衣料都出自織錦閣,首飾只要巧銀樓的,胭脂水粉這些也只有全長春府最貴的天芳齋才買得到。
放眼整個長春府,單論家底的話,沒有一家周氏看得上眼,如今給兩個女兒挑選婆家,看重的自然是家中底蘊和名聲地位。
王媽媽把小廚房送來的早膳擺上桌,看著老太太明顯被打擊到了模樣想笑不能笑。
自從童三小姐住去了溫家,老太太一到吃東西的時候就是這表情,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要想拴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拴住男人的胃,這話太片面了點,應該說不管想拴住誰的心,做好吃的給他吃就對了。
「又是粥又是醬菜,就沒點別的嗎?安姐兒不是教老李家的做新奇點心了嗎,怎麼還是這些,是要逼我老婆子也住到溫家去?」
老太太垮著臉瞪著一桌子各式各樣的醬菜,十分不開心。
童漫姈拿帕子裝作擦拭嘴角口脂的模樣來掩飾笑容,但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盈盈笑意是遮也遮不住。
老太太這胃被堂妹養刁了,日後堂妹出嫁了,老太太估計能哭死。
王媽媽極富技巧性的翻了個小小的白眼,很有耐心的安撫任性的老太太。
「老夫人您忘啦,老李家的按三小姐寫的食譜做出來的點心您都說味兒不對,還不如清粥配醬菜。」
童老夫人哪裡會忘呢,其實也不是味道真差別很大,只要想著溫家那兩個老東西日日可以吃到童清妍親手做的美食,心裡就不爽。
人就是這樣,擁有美好事物的時日一長,就會慢慢變的理所應當,突然有一天失去了就會毫無道理的嫉妒別的擁有的人,覺得其他人都不配,唯有自己才最適合。
心態要是擺不正,就會從嫉妒變成嫉恨,更有甚者會慢慢的滋生出更陰暗偏激的想法,然後就會犯錯直到毀滅了自己。
所以佛經中也說了「覺知多欲為苦,生死疲勞,從貪慾起;少欲無為,身心自在。」世人修禪理佛者眾,但真正能少欲無為的又有幾人,所以眾生皆苦,一切源於欲求不滿啊。
周氏看著老太太無可奈何的模樣,清淺一笑,主動給老太太盛粥,陪著用完了早膳又伺候著老太太漱了口,端著新沏上來的碧螺春,看著清亮的茶湯里浮浮沉沉色澤銀綠的茶葉內心默默嘆了一聲。
這一早上的茶喝的有點多啊,午覺又睡不踏實了…但一想到自己兩個如珠似寶女兒的將來,又打起了精神,陪著老太太喝了小半杯茶才開口。
「前日大哥下衙回來吩咐府里收拾南邊的望月樓,說是晚些有貴客要來,不知您聽說了沒有?」
老太太眼皮都沒撩一下,依舊看著袖口的山茶花,彷彿今天的這件衣服袖口上繡的山茶花與以往有什麼大不同似的。
「老大跟我提過一句,我一個深宅婦人,又大字不識一個的,也沒那精力去管外面那些事兒。如今老大媳婦要自己帶平哥兒,府里有你管事,要怎麼收拾你拿主意就是了,拿不準的去問老大去。」
周氏磨了磨牙,她提這事兒可不是要找老太太探討怎麼收拾望月樓的,見老太太全身上下抗拒交流那位貴人的模樣,周氏覺得還是不迂迴的好,為了女兒們豁出去了。
「是,兒媳省的,望月樓必定收拾妥帖。只是那貴人聽說是南下祭祖,必經咱們長春府所以咱們才有機會招待人家,兒媳想著若是招待妥帖了,得貴人一聲贊,這也是臉上有光的事兒,那嬌姐兒和姈姐兒往後談及婚嫁也能沾沾光不是。」
一直低垂著頭一副認真研究繡鞋上花樣模樣的姐妹二人聽到母親終於說出口的話,都不約而同的稍稍抬起些頭,微微轉向老夫人那一側,俱是緊張又期待的捏了捏手中的帕子。
「嬌姐兒姈姐兒是你十月懷胎吃了大苦頭生下來的,她們倆的婚事你自己做主便是,我一個隔了輩的老婆子只盼著她們好,能做的無非是添妝給的多些,至於人選...門當戶對就成了,偌大的長春府,好的人家不是沒有,耐心選選就成。」
一番話猶如霜降,童漫嬌姐妹倆的肩膀頓時垮了。童老夫人雖然不理俗物,甚至不插手孫女婿的人選,但這番話便是框死了人選的範圍。
一個門當戶對一個長春府,說白了不就是手裡那點人選了么。
要說門第,就長春府來說還有誰家比得上知州府,雖然兩人不是知州府正兒八經的大小姐,但好歹知州大人是兩人嫡親的大伯。
童府雖然底蘊不夠,但架不住童懷遠天子門生一州之長的朝廷地位,長春府有名望有底蘊的幾戶人家真要結親也不是結不成。
依著自家商戶出身嫁個嫡幼子還是沒問題的,但周氏很明顯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就這樣嫁出去,高嫁女低娶媳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只要老太太點頭,自己就可以去運作了。如今這般求上老太太不過是想走明路,讓女兒們臉上實實在在的有光。可誰想到老太太這般不配合,竟一心只要兩個孫女平平淡淡了此一生。
哪個當母親的不盼著兒女有出息,就老太太自己當年不也鉚足了勁供大哥讀書考中了狀元么,怎麼到了自家這兒就這麼偏心,對!就是偏心!
周氏面上依舊維持著清淺的笑意,內心實則已經火燒火燎。越想越覺得不公平,同樣是兒子,早早的讓童懷山經營鋪面生意供長子讀書出人頭地。
什麼做自己喜歡的事,說得好聽,還不是當時家境清寒,只能供一人讀書所以選擇了功課更優秀的大哥么,如今更好,還要打壓自己的兩個孫女,絕了她們的出路。
老太太不知又想到了什麼,放下已經涼了的茶盞,看向目光中毫無笑意只剩一臉勉強維持的假笑的小兒媳婦,輕輕嘆了口氣。
「姻緣天註定,我知道你想為了嬌姐兒姈姐兒找個高些的人家,但你要知道那樣的人家家裡的日子不見的多舒心。咱們這樣的人家教養出來的兒女,本身也不差,到哪兒都能過出好日子來,何必去到所謂的高門大戶里,在厲害的婆母手下討生活呢,還是門當戶對近在身邊的好,看得見摸得著比什麼都強,你說是不是?」
周氏聽了老夫人的教誨,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放下茶盞站起身行了個禮,童漫嬌童漫姈看母親這般,便也跟著起身行禮然後告退。
出了松樺園,童漫嬌還沒什麼,活潑一些的童漫姈快步上前挽住母親的一側臂膀撒嬌道。
「祖母說的也對,母親可得給我選近些的人家,若是將來在婆家受了什麼委屈,我要第一時間回來找爹娘撐腰。」
「你這個沒臉沒皮的,張口閉口婆家的,知不知道羞字怎麼寫啊。」
被童漫姈這麼一插科打諢,周氏的心情算是好上了一些,反正貴人來還要些時日,還可以再仔細盤算些日子。
至於老夫人那邊,得不到幫助也沒什麼,不添堵就是最好的幫忙,老太太能真的不插手就行了,一切自有辦法,至於老太太所謂的姻緣自有天註定,呵呵,不爭取一下,誰能說自己一雙女兒命里註定就不能有更好的前程呢。
彷彿看到了女兒們風光無比的將來在向自己招手,周氏臉上的笑容如三月春風拂過湖面。
看著母親的笑容,童漫嬌也受到了感染,母親這般自信的笑容,肯定是有好的打算的對吧。
就像她說過的,從小到大都是按照極高的標準培養的一雙女兒,就是趕上京里選秀也是不輸那些京城的小姐們的,以後一定會比現在還要好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