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鬧劇
這是這麼多年來,沈錦書吃得最艱難的一頓飯,楚朔猜對了,楚母的熱情挽留,實在是讓沈錦書沒辦法任性,也正是如此,沈錦書才感慨,果然楚朔比沈錦書都了解自己,沈錦書也深刻的體會到,即便是站在人群中,只有一個人的眼光是厭惡她的,便足以讓她如坐針氈。
「崽崽,快吃,阿姨做的飯合不合你胃口?」楚母一個勁的給沈錦書夾菜,卻忽視了一直咬著筷子的蕭冉。
沈錦書不好意思的點點頭,「阿姨的飯菜還跟以前一樣好吃,已經好久沒有吃過了。」
「你也快吃。」楚朔給蕭冉夾了一塊肉,他指導蕭冉心裡在想什麼,只是楚母對沈錦書的熱情太過了,甚至超過了對蕭冉的熱情,一碗水端不平的話,蕭冉只會對沈錦書更加增添怨懟,對二人和好的計謀百害而無一利。
「我不愛吃魚!」蕭冉猛地站起來,椅子與地板摩擦發出了刺耳的聲音,蕭冉扔掉筷子,終於爆發了,「你們就只記得沈錦書喜歡吃魚,卻忘了我對魚過敏,你們記得沈錦書所有的喜好,卻從來不記得我的喜好,我每次只能站在沈錦書的影子下苟且,你們的眼裡什麼時候才會有我?」
從來對長輩畢恭畢敬,對楚朔溫柔大方的蕭冉,在十幾年裡,終於忍不住了,她怒氣沖沖的看向沈錦書,指著她罵道:「還有你,如果不是你們家,我爸會跳樓嗎?我會從天堂直接跌到地獄嗎?一切都是拜你所賜,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可以原諒你?你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顧及我的感受?受害者是我蕭家,不是她沈家,沈家才是罪魁禍首!你們不該同情我嗎?」
蕭冉越說聲音越低,喉嚨間開始哽咽,豆大的淚滴掉了下來。
還是第一次看見蕭冉發這麼大的脾氣,平時的溫柔也不見了,善解人意也不見了。
曾回想,從前三個人在一起玩耍的時候確實如此,大家都在詢問沈錦書喜歡什麼,喜歡吃什麼喜歡玩什麼,卻從來沒有問過蕭冉喜歡什麼,她就像是大家的跟屁蟲一樣,大家去哪裡她就去哪裡,她害怕的是孤獨,更害怕給大家添麻煩,在大家的眼裡她就該是安靜的那一個,也是更為自卑的那一個。
是了,蕭家的地位沒有楚家高,家庭條件沒有沈家好,她不像是楚朔和沈錦書的青梅竹馬,更像是他們兩個的傭人,顧及兩個人感受的是她,跑腿的是她,她以為這樣就會得到大家的注意,可是,越是這樣,她的存在感越弱。
記憶猶新的是,三個人在一起,她摔倒了,等起身的時候楚朔早就牽著沈錦書的手走遠了,她只能忍著疼痛,邊跑邊拍著身上的塵土,她怕疼,可是更怕別人拋棄她。
三個人的友情,為什麼總有一個人是卑微的?
從小光鮮亮麗的那個人永遠都是沈錦書,楚朔圍著她轉,楚朔的父母圍著她轉,憑什麼。
飯桌上的氣氛變得僵硬起來,楚母趕快起身,抱著蕭冉的肩膀,柔聲說道:「我們冉冉最懂事了,他們兩個都是小孩子,每次都要你照顧,阿姨心裡也最放心冉冉了,冉冉偶爾發發小脾氣也沒關係的,你和崽崽都是可憐的孩子,以後有阿姨疼,冉冉最乖了。」
「我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我也想難過了就哭,受委屈了就鬧……」蕭冉的肩膀在顫抖,她說得都是實話,如果不是沈錦書的父親家產被封,還給了各個受騙人的錢,蕭冉的生活又能好到哪裡去?
她也想哭了有糖吃,也想被人呵護,親生的也不過如此,更何況只是朋友罷了,可為什麼自己不可以,而沈錦書就可以?
「對不起,我只請了一個小時的假,得先走了。」沈錦書起身,她也想哭,可是自己有什麼資格呢?蕭冉雖然說的話有些極端了,但未嘗不是實話?蕭冉本來就是受害者,自己又有什麼臉面插在楚朔和蕭冉中間遲遲不肯離開呢?
蕭冉喜歡楚朔,是很久以前沈錦書就知道的事情了,但偏偏楚朔不知道,還總是一副大哥哥的模樣穿梭在她們兩個之間,換作是誰,心裡也不會平衡的吧?
「那我送你。」楚朔知道現在這種情況,想讓她們兩個人和好是不可能的了,沈錦書離開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不用了。」沈錦書把楚朔推了回去,跟楚母楚父道別以後,自己跑了出去。
天空已經被黑暗吞噬了,外面只有星星點點的路燈,樹葉的影子影影綽綽的,龍城的晚上還真是冷啊。
沈錦書緊緊身上的外套,回頭看了一眼楚家的別墅,這條既陌生又熟悉的路,好像跟以前差不多,又好像整個都不一樣了。
不一樣的究竟是什麼呢?
這就是所謂的長大嗎?
這就是自己日日夜夜盼望的長大嗎?
怎麼跟想象中的不一樣?
沈錦書說了謊,她請了一晚上的假,跟同事換了班次,現在回去也用不著她,她不想早早的回到那個空無一人的出租屋裡,便緩緩散著步,不知不覺走到了公園裡。
這個點公園早就沒有人了,運動設備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沈錦書坐在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動著,今天是滿月,照著地面都在發光。
好像知道十年以後,自己日子會是什麼樣的,既然已經回不去了,那幻想一下未來,也是好的。
曾經沈錦書也想過一了百了,如果不是因為君堯胥,大概她現在早就死掉了吧,假如自己真的死掉了,那麼蕭冉會不會消氣呢?
三個人之中,不在乎蕭冉的那個人從來不是沈錦書,她是唯一一個在長輩和同輩面前顧及蕭冉感受的人,蕭冉家雖然不富裕,她想要的東西沈錦書為了顧及她的自尊從來沒有直截了當的給她,只是說自己用不著便送給了蕭冉,她以為自己做的蕭冉都會懂,可是她偏偏認為沈錦書只是在可憐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