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農科所

第三章 農科所

鱷魚隱去,人已救下。

湖邊柳樹依依,空山鳥鳴,微風輕拂。

那母親和兩個男孩劫後餘生,再次相見,恍如隔世,想起剛才奮不顧身相互拚死相救,才知性命隨時會逝,方知可貴,一時真情流露,相擁而泣,這三人今後註定是生死不離了。

激動過後這才想起救命恩人但見她卓立一旁,掌托小盒,指指他們三人的腿傷,她還不太會說話,所以用手勢。

那母親這才慌忙站起,她剛才跪著擁抱兩個兒子,現在順著她的手勢朝下望去,三個人,或大腿或小腿都被咬傷,那母親的褲腿被扯爛,斷裂處露出淺褐色渾圓的腿,常年在山裡幹活走路,很是健美壯實,怪不得能撐這麼長時間。

那母親朝下望去,看到自己膝蓋上方的腿傷很深因,在鱷魚嘴裡拚死掙扎,皮肉扯爛翻了出來,似乎開始腐爛,淌著濃濃的黃水,幸虧沒咬到動脈,不然死定了,傷口四周的血已被湖水涮掉,只留下一些模糊的痕迹,但她馬上神色一變,驚慌起來,這麼嚴重的傷口,怎麼會不感到疼,這部分的神經被咬壞了嗎,鱷魚的口液有毒嗎,母親顧不得自己,連忙去查看兩個兒子的傷口。

那女子一把拉住她,搖搖頭,指指盒子,讓她們仨坐下,旁邊是路基下一小塊乾地,雨早就停了,路基下幹得快。

那母親坐下時心有餘悸地望了望前面清澈的湖水。那女子不禁莞爾一笑。榣榣頭。那意思很明白,放心吧你,鱷魚不會來了,那母親不好意思地笑笑和兩個兒子忐忑不安地坐下。

那女子打開盒子,那盒子很奇怪一種暗藍的金屬,看上去很輕,但絕對堅固,一種用鎚子也砸不動的堅固感。三人瞪著眼睛,看到盒子無聲地自己打開,感到非常奇怪,而且一股說不出的清香味出來,不是飄過來,給人感覺是凝固在那兒,三人看得張大了嘴,那女子用食指好象很大方地挖出一大塊,青綠,低頭輕聞了一下,蹲下,在啞兒的小腿傷口上抹上,再依次從盒子里挖出一大塊一大塊給大男孩和那母親的傷口抹上,看來盒子里的東西是給她毫不悋惜地挖完了,她看也不看盒子,就那麼隨手一彈,那有煙合大小的盒子在空中自己閉合,用一道漂亮的弧線掉落湖中,那盒子搖搖晃晃沉了下去,不能讓人類得到那東西。

那大男孩一愣,原想要那盒子放蚯蚓,他還想著釣魚,真是玩心不變,他盯著盒子下沉的地方,以後把它撈上來,那女子看著他,一笑,有點得意地說:」

「它融化了,撈不到的,」那大男孩被人看穿了心思,撓撓頭。

再說那啞兒剛才一激動忘了腿傷,他傷得最重,嫩皮嫩肉的,也許和他母親一樣不感到疼,但一抹上那東西,立刻有點燒灼般刺疼,他人小忍不住「啊」的一聲叫出來,他那麼誇張地大叫,也不覺難為情,那女子不禁好笑,斜著眼看他,但一會兒,他就覺異常舒服,就像夏日淋浴後母親給他抹上嬰兒護膚霜一樣清涼滑爽,他向下望去,那可怕的傷口肉在輕微的蠕動很快閉合,竟像沒受過傷般光潔,連條痕都沒有,他驚奇地站起來,跳跳摸摸,神采奕奕。

那婦女驚詫萬分,她和大兒子也是如此,從來沒看到過人有這麼精神的。想到她剛才竄高伏低力殺鱷魚的姿式,現在治好的傷口,不禁對她的力量有點恐懼,本想千謝萬謝力邀到她家去坐坐,但此時看著她只結結巴巴地說了聲:

「謝謝。」

「那女子優雅地點點頭。」

這時才覺得那女子長得有點與眾不同。

細長的臉,麥膚色,過分的長眼睛,窄鼻,細眉,四肢太長,但一舉一動,緩慢而優雅,發亮的黑髮挽個髻,網住,網髻的黑絲帶在腦後飄蕩。

山裡人?城裡人?(她上過大學)哪有這麼優雅的,此人來自何方,將要去何處!

剛才還在恐懼她的力量,疑懼她的出處,可看著她的微笑,她突然升起一種莫明的感覺,那就是對她無比的信任。

山裡直爽,人心中有疑問必問:

「你去哪兒?」

本來是想問你從哪裡來,要去哪兒,但她有種直覺,覺得她會知道她要問什麼。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這是一句歌詞,這女子微笑著說,這笑意里包含著一種明確無誤的意思,原來你能猜到我知道你的意思啊,怪不得有兩億年歷史的鱷魚搞不過你,真聰明,可我不是鱷魚哦,可她還是那麼笑著回答她後面的那個問題:

「去那兒,她伸手向遠處斜指,」正是那座白色的建築物。

聯合國農業研究所!聯合國的人!一個外國人?不是,那裡有的是外國人,男男女女各種膚色都很匆忙,在公路上不停留,汽車更不停,深夜還能聽到直升機的聲音,但她突然明白她的意圖,她來了解情況,還有鱷魚肚子里的手,但肯定無關種子的事,但她不說,她也不能問,可她心痒痒還是說:

「還沒到季節呢,」那句話的潛台詞是,還沒到換種子的季節呢,到那兒去幹什麼。

「到季節了,」那女子笑著說,就不跟你說明白。

那婦女明白,算了,不跟你鬥了。不過她救了母子三人,她真誠地說:

「真謝謝你救了我們。」

「不,是你們母子的真情打動了我,這才出手相救,不要在意,請回吧。」

雖然她既優雅又親近,但已有告別之意,再和她說話便不得體,但想到她救了她們一家人的命,連對方姓啥名誰都不知道,那怎麼行,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古訓如此,雖然就此一別不知去向,但如知她的姓名,來日方長,總有一天能報這山重之恩,也能為她祈個禱,祝個福,望她平安。

於是說道:

「真不好意思,還請告知姓名,以後定報相救之恩!」

那女子一愣,要是她知道我來此真相,還會相報嗎,打死我都有可能,稍一停頓,還是笑道:

「叫我沙沙吧。」

此時山風吹過,岸柳「沙沙」響。

那母親一愕,這麼巧,她一說「沙沙」,柳樹便作響,這裡離西藏近,對大自然極其虔誠,心想,這是好兆頭嗎,她看看柳樹,看看沙沙,拉過兩兒子並排站好,雙手放胸口,向她微微欠身,一種真誠而又至高的禮說道:

「山裡風大,還請多保重。」

說著帶著兩個兒子不見了。

聯合國滇南農業研究所,兩扇黑色的鐵柵攔大門,柵欄上焊著天堂里的那種優雅彎曲的蔓枝葡葉,門兩旁方形水泥柱的頂端,各有一個帶玻璃罩的黑色金屬框的宮廷式燈,門柱的兩旁是凹凸不平的山石砌成的一人多高的圍牆,圍牆上爬滿了青苔和爬山虎,看上去圍牆墨綠森森,但仍能看到裡面的山石風化了,散發出消失歲月的憂傷纏綿的氣息。

連著右邊石柱的裡面,是一個人字形小屋,也就是值班室。一個人出來,走到大門外,實在是一個黑貓警長,黒大檐帽,黑制服,黑皮鞋,黑塑料棍,白皮帶,糟糕的是,他身上的衣服帽子——總之,他身上能發皺的東西都皺巴巴的,就像家裡沒女人打理一樣,他打著哈欠,伸著懶腰,一清早就這種神態,顯然是值夜班的。

其實他是國外一所知名大學哲學系畢業的一個學哲學的人。學哲學的,這上哪兒找工作,金錢不懂,農業不懂,工業不懂,商業更不懂,也就是說什麼也不懂,畢業了,工作難找,老爸年邁,田裡需他幫手,金錢都讓他上大學了,還有什麼讀研,更奇怪的是他剛回來這兒就招聘,需要一個懂英文的保安,外國招聘官稀里嘩啦洋文一問,他來個對答如流,發薪水時他懂了,竟比大峸市銀行的工資還高,這是按聯合國標準發的,還有出差補貼,老爸高興得合不攏嘴,還是讀書有用,甭管什麼書。只是這裡太無聊,整天看不到一個人,山谷、田、公路都靜悄悄的,於是大學的教育起了作用,無聊中他不停思索哲學中一個沒搞懂的體系,那就是黑格爾的唯心主義體系,它的基礎是「現實是理念的陰影」,「現實」是「理念」的影子?看得見的東西,怎麼就成了看不見的東西的影子了呢!存在主義就很好理解了,「現實,就像一隻杯子在那兒,它是它,我是我」(存在主義哲學家薩特語),理解了存在主義再去理解唯心主義就難了,他老是用存在主義去理解唯心主義,這怎麼成,他就像困在籬笆里的一隻老母雞,老是在一邊的籬笆走,找不到門,永遠也出不來。

看他工作認真,只是有點瘋癲,裡面的人很理解,這是學哲學的,即使是以前的小夥伴老熟人,聽他是學哲學的,都是同一個表情,呵呵,一笑,然後摸摸後腦勺就離開了。

然而學哲學的也有靈感,他為這扇大鐵門起了一個很有哲理的名字:

「生命之門」。

然而他真實的身份誰也不知道,知道了,又會去摸後腦勺。

出得門來,像往常一樣,站在大鐵門前,看看空曠的山谷、山林;那靜謐的景象,他非常熟悉,他微微閉上眼睛,慢慢深呼吸,吸進去的新鮮空氣看上去他很享受,然後慢慢吐出,他把這叫做潔肺運動,他抽的煙和他的無聊一樣多,嘴上總有一支煙。

他這樣做了幾次,睜開眼睛,因為閉得時間長了,眼睛有點模糊,這個他熟悉,但這個模糊中出現一個人,這就不熟悉了,有點奇怪,是腦子裡的人,還是現實中的人,他又犯哲學病了,但他必竟睡了一覺,腦子是清醒的,那就再看一眼,於是定神一看,果然山谷里有個人。

他本來就無聊,這個靜謐偏僻的山谷很難出現什麼變化,哪怕是一草一木,都非常呆板,因為在這個北回歸線旁邊的地方沒有冬天,也沒有夏天,一年到頭就這點溫度,所以它們既不會移動,也不會落葉,這種不變化的結果,他看得爛透了,現在突然出現個人,自然新鮮,於是盯著看。

這條黑呼呼的瀝青公路,高高突兀在水田和小湖的中間,那瀝青中心白線上正走著一個紅衣綠裙的人,戴斗笠、拿雨傘、背小簍,衣擺是銀色滾邊,系住斗笠的紅絲帶和網住髻的黑絲帶在風中向後斜,太美了,他看呆了,因為她走在中心白線上,像走T台的服裝模特,胯部微擺,抬步優雅。

他興奮地張大了嘴,這美景幾時能看到。

其實他離得遠,又是在藍天白雲下,她走在那裡當然美了。

現在他不用不好意思,盡情地看,只不知她的臉怎麼樣,大凡男子看到身姿好的女子,特別想看她的臉,只要不是斜嘴歪眼就行,頂好是瘦瓜瓜的鵝蛋臉或瓜子臉,要不太糟蹋人了。

但他很快回過神來,這裡是路的盡頭,她來這裡幹什麼,現在早已過季,換種的時候這裡人山人海,但沒幾天就門庭冷落車馬稀了。

他嚴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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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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