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五十餘年別故山
翌日清晨,許不令再次來到雀鳴山瀑布,脫下衣物跳入水潭。
凝氣三層,內息尚不能自成周天,但閉氣一柱香遊刃有餘。
秋日寒潭之水冰涼刺骨,往下潛去,不曾想方圓丈余的水潭,深達十餘丈。
水中無魚蝦,靈氣濃郁。
直至接近底部,在漆黑潭底發現一具屍體,身著道袍盤坐,歷經歲月只剩白骨。
屍體雙膝上放著一把長劍,雪亮劍身中帶一抹紅痕,如那初夏荷塘玉蓮。
許不令略一打量,周圍殘存著布置陣法的靈石,應當是一名閉生死關的高人,只可惜未能破關,也不知在潭底坐了多少年。
「福生無量天尊。」
許不令心裡暗念一句,秉承傳統在屍體前行禮,世家福緣有得有失,後人繼承前人之物,需行禮參拜方能不沾因果。
規矩不知從何而來,但世人一直遵循。
拿起長劍二色蓮,白骨當即凋零消散。
許不令浮出水面后,長劍也褪去鋒芒,只剩下銹跡斑斑的三尺鐵劍。
世間法寶,需有匹配的修為才能為其開鋒,凝氣三境,顯然配不上這把好劍。
許不令撕下袍子下擺,把長劍包裹起來,埋在了水潭邊的樹下。
接下來,便是日復一日的練劍、打坐以及與贍養兩位尚在中年的父母。
村落里的孤寡老幼,偶爾也會去拜會。
修為雖低,但些許醫術尚能出手,能為村中父老祛除病災,也算是積一樁陰德。
當然,他依舊被當成中邪的少年郎,村中不少人見他都繞著走,唯有李蘭花看他眼神怪異。
許不令自不好解釋,暗中施術順氣祛疾,不求那俗世虛名。
時光荏苒,轉眼九月。
初八這天,是去縣城趕集的日子。
今年收成好,村頭的許老二,架著牛車去城裡賣苞米。
許不令與爹娘說了聲,隨行去城裡逛逛。
十二歲的少年郎,生在農家,再大兩歲即可娶妻生子,倒也沒有不放心的地方。徐氏還給了三文錢,讓他可以在縣城裡買點零嘴。
許家村距離縣城十餘里地,許不令坐在牛車上,看著沿路風景,炯炯有神。
回想往事,五十餘載之前,也是這般離開許家村。
身為穿越客,自是意氣風發,立下鴻鵠之志,必成人上之人。
如今再看,卻覺得身是閑雲野鶴,做一逍遙散仙,倒也樂在其中。
只是,按時間來算,離開的次年,也就是四年後,許家村有一大劫,他爹便死在其中。
既然重活一世,自要破此劫數,保許家村一世安寧。
許不令這般想著,來到了陸笠縣城中,與在集市兜售苞米的許老二說了句,便獨自在集市上閑逛。
記憶之中,陸笠縣沒有道上仙師。
但當時年幼不通道法,可能沒看出來。
聚魂大法抽取百人魂魄,至少是凝氣境晚期的高人,方圓數百里不可能扎堆。
如何尋找道友,許不令早已爛熟於心。
獨自轉入集市僻靜小巷,從懷裡取出三枚銅錢,以觀氣之法灑在地面。
三枚銅錢落地,呈三角之勢,指向東南。
許不令仔細觀察銅錢之間的距離后,便躍上牆頭,瞄向了東南方三里開外的一座府邸。
觀氣之法,觀的不是人,而是周邊靈氣稀疏。
凝氣境修士沒法設陣遮掩天機,居住之所必然比周圍靈氣濃郁。按著這個方法,不僅能找人,還能搜尋周邊天材地寶、靈獸精魅。
許不令打量幾眼后,便落回了巷子,前往那座府邸,路上,他輕聲開口詢問:「系道長,你既是法寶,可善殺伐?」
「稟宿主,除了聊天跳舞,其他時候當我不存在即可。」
「呵呵...」
許不令沒有再問,從街邊買了根糖葫蘆,來到府門前打量。
府邸大門掛著牌匾:『薛府』
許不寧令記憶中,陸笠縣的知縣姓薛,但這不是知縣的住處,不過想來有些關係。
十二歲的少年郎,蹲在府邸對面的街邊屋檐下,無所事事的啃著糖葫蘆,看著府邸的家丁僕役進進出出。
從早上等到下午,一輛馬車才在府邸外停下,下來兩個人。
許不令雙目微凝,收斂氣息側耳仔細傾聽。
「爹,太公說明年給我一枚青雷鏡...」
「我薛家百年來,就出了你這麼個天才,十五歲便開闢氣海入二層,未來必然比你太公走的遠,用心修行....」
只后,二人進入府門,話語聽不清了。
許不令站起身來,略微琢磨。
青雷鏡是法器,多用於善雷法的修士,殺力極強。
名為薛超的少年凝氣境二層,其父看氣象當是凝氣中期的高人。
那位太公,怕是已經入了晚期。
陸笠縣周邊不可能藏著一堆凝氣境晚期的高手,就算不是這位姓薛的老祖所為,也應當有所牽連...
念及此處,許不令扔掉了糖葫蘆竹籤,轉身走向了集市。
許不令畢竟用著十二歲的體魄,凝氣三境,即便面對名為薛超的少年,一時不慎受傷,今後成就也會大打折扣。
要查清楚此事,還得暗中排查。
回到集市,許老二賣了半車苞米,依舊在集市上蹲著,與街邊幾個閑漢聊著李蘭花的風風韻韻。
說起李蘭花,許不令倒是想起村裡過白事時,經常露面的老道。
老道住在縣城道館里,自號青虛道長,會畫幅也會念經,寫的一手好春聯,可謂儒釋道三教全修。
許不令從懷裡掏出剩下的兩枚銅板,想了想,便轉身來到了縣城裡的三柳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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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柳觀在縣城北側,一間破道館,三間房兩個人,一個老道一個徒弟。
下午時分,仙風道骨的老道士,正坐在蒲團上,傳授徒弟道法:
「硃砂乃純陽之物,畫符是用硃砂。雞血和墨汁混合,可以辟邪....」
「福生無量天尊。」
青虛道長正說這話,忽然一道聲音傳來。
抬眼瞧去,卻見道館院牆之上,不知何時站了位仙風道骨的少年郎。
麻袍隨風輕舞,滿臉稚氣,表情卻說不出話的老成。
青虛道長一愣,與徒弟站起身來,面帶疑惑:「你是那家娃兒?」
許不令背負雙手站在院牆上:「仙路飄渺,相逢是緣,老道我觀你根骨清奇,特此現身,對你稍加點化。」
青虛道長一愣,旋即誠惶誠恐,三教九流混跡多年,以他的眼力,可看出這老模樣不是裝出來的。
小學徒當即就跪下了,納頭便拜:「小道拜見道祖老爺!」
許不令只是緩緩點頭:「免禮。」
青虛道長半信半疑,提著道袍跑到院牆下,仔細打量。
「我青虛行走人妖兩界多年,所遇奇人無數,你可莫要蒙我。」
許不令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掐訣默念,一手最常見的御物術。
在師徒二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道館里的木魚,便飛到了少年手中。
「拜見仙長!」
青虛老道再無遲疑,納頭便拜。
許不令百來歲的老妖怪,對此自然坦然受之。聽見這聲『仙長』,他眉頭一皺,打量青虛道長几眼:「你知曉修行一事?」
青虛道長連連點頭:「幼年有幸瞧見過薛太公一面,仙風道骨不似凡人,四方遊走打聽,倒是知曉些許。」
許不令輕輕點頭:「薛太公身在何處?」
「城外翠峰山的莊子里,已多年未露面,外人傳言已經仙逝。」
青虛老道十分恭敬,說完這些,看向牆頭的少年郎,略顯急不可耐:「仙長真的願意點化小道...」
「一百兩!」
許不令伸出手,看向青虛。
青虛一愣,旋即錯愕:「仙長...你這...」
許不令輕揮袖袍:「福禍相依,有舍有得。」
「哦...懂了。」
青虛點了點頭,還是有些猶豫:「不過仙長,一百兩銀子有點....」
「罷了,終究是塊榆木疙瘩....」
「等等!」
青虛滿臉肉疼,咬了咬牙,還是跑回了老道觀,翻起了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