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們只是棋子而已
我一個人在屋內躺著,天氣陰暗,屋內昏沉,外面的風像幽靈聲咆哮不停,我只覺得一切了無生趣。
李靜姝的事情已經落下了帷幕,但是我孩子的死卻足夠讓我心灰意冷。
昱兒,我的昱兒……
我知道是那些人殺了我的孩子,可是我的心在不斷的告訴我——如果不是李長機利用你去揭發「淫穢」案,你根本不會被人恨之入骨,你的昱兒更不會死!
眼淚一次又一次的從我眼眶划向我的耳朵,感覺自己的心,自己的胸口的所有痛筋都被狠狠的揪著一直到鼻腔,痛的讓人氣都喘不過來……我多想我的昱兒活過來,現在在我的面前哭鬧,我把我的命跟他換都行!……昱兒,我的昱兒……!
外面陡然雷聲大作,我彷彿中了邪一樣,起身跑到外面,看著滿天的狂風,看著漫天的大雨,徑直跑了進去,不斷地跑,不斷地跑,沒有目的,沒有理由,我就是想讓這大雨和狂風來沖刷我,來帶走我這渾身的痛苦!
後面追出來的宮女還有巡邏的侍衛發現我后都趕緊打了雨傘過來扶我回去。
我看著這一個又一個人,看著這繁華的皇宮,卻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困在籠子的貓,無論怎麼做都撕不開這層牢籠!
她們簇擁著我回到雲光殿,婢子們哭著說:「昭儀,婢子們知道您傷心難過,可您剛出月子,不能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啊!不管是為了逝去的李充衣還是小皇子,您都要好好的愛護自己,他們在天之靈才會安心啊!而且您要是出事了,陛下會多難過啊!」
我如同提線木偶般,讓她們給我洗漱換衣,在一切都弄好以後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道:「如果我不是陛下的人,如果我不在後宮,不是昭儀,你們還會這麼關心我嗎?」
我這一問,把她們都問愣了:「昭儀這是說的什麼話,您就是我們最尊貴的昭儀啊!」
「是呀昭儀,現如今後宮無主,您的位置就相當於大煜的皇后,又是我們宮中最得寵的人!您怎麼會不是昭儀了呢?」
我不再言語,是啊,她們能懂什麼呢?
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寢殿休息,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的床頂。
那些宮人們都守在我身邊不敢離開,生怕我又做出什麼事情來,小心翼翼地問著:「昭儀,要不把蠟燭滅了休息?」
我沒有答話,她們也不敢在說什麼做什麼,只是在旁邊守著,直到李長機過來了,眾人行禮:「陛下。」
「嗯。李昭儀如何?」
「昭儀情況不太好。」
「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我來陪著昭儀。」
「唯。」
宮人們都下去后,他坐到我的身邊輕喚我:「婉清?」
「……」我依舊無言的看著床頂,沒有理他。
他伸手抱起我,將我抱到他的懷裡,安慰我道:「婉清,我知道你難過,想哭就哭吧,在我面前你不用有任何約束,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陛下。」
「什麼?」
「是你把我們出行的時間告訴賊人的是不是?」
他一聽,臉色一征,將我放到床上:「婉清你受的打擊太大了,神智都有些不清醒,這段時間便好好在雲光殿休息吧。」
他離開了,徑直的離開了,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不由得大笑大哭,李長機啊李長機……
我們出遊雖然聲勢浩大,但那群賊人若是想伏擊我們,就必須得提前趕到東台山埋伏。
可是一來,那群賊人不是突然竄出,而是各方聯繫,長久的有備而來,但他們一群亡命之徒,家破人亡,財力枯竭,那麼多人,會敢天天在守衛最森嚴的王朝腳下轉動?
甚至能購買到大量殺人兵器?
如果他們是從外地趕來,兩天的時間匆匆趕到,那必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二來金吾衛的人會提前給道路檢查,整個東台山都會肅清,那群賊人那麼多,怎麼會有讓金吾衛找不到的地方藏匿?
三,我們每前進一段路,都會有侍衛前去查探,可依舊說沒有任何異常。
這些侍衛是什麼人?這次出行的又是什麼人?
都是皇宮的人!
他們會粗心到這個份上嗎?
那只有一點,便是上頭早已吩咐過。
所以我開始猜想——
首先在一年前的抓捕,發現他們四處逃竄不易追捕時,便起了另一重心思——放鬆追捕,讓他們自行結黨,甚至可能還會送給他們官府查到的小消息,讓他們能抓緊時間聚集在一起!
他們各個心懷怨憤,自是要尋朝廷報仇,待他們全部聚集之日,便是朝堂引蛇出洞的收網之時!
而引蛇出洞,要如何引蛇?
這時我便成了那個引蛇出洞的引蛇人。
就像沈佩蓉所說,「淫穢」案一案乃是由我發現,經我而起,如果加上那個要殺我的賊人所說的話,我便是李長機拿出去立威的一顆棋子,所以在所有人的心裡,除了李長機以外,最恨的就是我了。
所以即使我沒有要求東台山去給祈福的消息,李長機也會尋一個借口讓我出宮,好引那些賊人出動。
所以我的東台山祈福,正好給了李長機機會。
在我求旨以後,他便大量放出我們出遊的消息,讓賊人知曉,抓緊時間往東台山趕,又故意吩咐巡檢的人,不要暴露他們的行蹤,而且是要將他們逼到前叫不到人,后見不到人的地方,這樣他們為了成功殺了我,才會傾巢而出,朝廷才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李長機啊李長機……你真是機關算盡,把我的價值利用的分毫不剩!
但是昱兒,他是你的親兒子啊……
半夜時分,我又爬了起來,躲過了看著我的婢女,躲過了巡邏的侍衛,我來到一個地方——冷宮。
這裡面只關押了一個妃子,前任婕妤,張茉顏。
冷宮幽靜,無人往來,夜黑的好像能把這世間吞沒。
我平日里最怕黑,一個人睡的時候總是要蠟燭一夜不滅才行,但今日,我一步一步地踏進了這個幽靜恐怖的地方,秋已到,從樹上落下的落葉被我踩的「沙沙」做響。
「是誰?」
一聲女聲傳來,我認得那是張茉顏的聲音。
這冷宮太幽靜了,幽靜到一丁點聲響都聽的到。
「是我。」
我張口回答,下一刻,我聽到她狂奔出來的聲音:「李婉清,你這個賤人!」
時隔這麼久,我又一次見到了張茉顏,她早已沒了往日的那份尊貴,現在的她,披頭散髮,除了活著,再看不出任何貌美女子的模樣。
「張茉顏,許久不見。」
她二話不說就要衝過來掐死我,我側身一躲,她撞到了院子里的那棵樹上,鮮血淋漓,再沒有向我撲過來的力氣。
但她依舊惡狠狠地看著我,恨意更濃:「李婉清,你這個賤人……」
我道:「當初是你設計害我,為何我還成了賤人?」
「我害你?呵,我何時害過你……明明是你,是你害我……!是你害了我張家一族!……我的哲兒,我的哲兒呢?他怎麼樣了?你有沒有對他做什麼!我求你……」說到哲兒,她的語氣一下子軟到極致,無論再恨我,她都爬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腳哀求我:「我求你不要對我的哲兒做什麼,他只是個孩子……我求你放過他………我求求你……求求你了……放過他……不要對他做什麼……你想怎麼對我都可以……你看我不順眼你可以直接殺了我都沒關係的……我求你,放過哲兒啊……」
我蹲下來,看著她:「我為什麼要殺了你?我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都行……你想做什麼都行……只要你放過我的哲兒……你告訴我,我的哲兒現在怎麼樣了?他怎麼樣了!」
「他很好,現在由吳靈兒撫養。」
聽到這個她才安了心:「吳靈兒,她還好,還好……」
「現在,回答我的問題,我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我為什麼要殺你?」
「深仇大恨?我怎麼知道!我怎麼知道我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最多不就是爭搶陛下嗎?但後宮……哪有不爭搶陛下的寵愛的?說到底,我也就借著報喜雞蛋一事想對你出過手,可你自己想想,那件事又能對你造成多大的影響!最多就是雞蛋壞了,讓陛下忌諱你們一段時間,帶來不吉祥之意,為我父親在前朝和你父親相爭獲得機會!」
「在哲兒滿月宴會上,我送給你一副山水畫,你讓你的侍女紫煙在上面下毒,以此來污衊我,是不是?」
「我沒有!那明明是你要下毒害死我!」
「我和你有什麼什麼仇要害你!」
「那我又和你有什麼仇要害你!」
這一瞬間,我們二人似乎都愣了……我們到底是為什麼要弄死對方?
她哭泣道:「是……我是為了我父親設計了報喜雞蛋的事,可你們不也沒中招嗎?你要說我是為了後宮恩寵害你?呵……後宮恩寵榮辱,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我在後宮多少年了,會看不清這些嗎?更何況,當時椒房殿之罰,誰都看得出來陛下是如何護著你,我又怎麼會因為這件事來害你?你以為我是皇后嗎?」她也終於醒悟過來:「你說,你根本沒想過……害我?那毒,不是你下的?」
我深吸一口氣,「我沒有。」
她愣了,徹底的愣了,一直以為那是我為了毒害她才在畫上下的毒。
我道:「就像你說的,後宮恩寵榮辱再平常不過的事,我為什麼要害你?還是在自己送的畫上下毒,我看著像那麼蠢的人嗎?就算我們有著報喜雞蛋的前因在,但我沒有中計,我們之間說到底也就是兩不順眼而已,我有毒害你的必要嗎?」
「可是那畫……是你送的……」
「下毒的只會有兩個人,一個是我以前的婢女——薇語,一個就是你的婢女——紫煙。」
「……紫煙?」她彷彿想到了什麼,突然躺地大笑:「是啊,紫煙!紫煙……你把畫送給我那日,是她一直拿著,然後告訴我說你得寵,逢人就要展示我的畫給別人看,顯的和你關係好,這樣陛下才會多到我這裡來。不然我就會把畫隨便找地方扔了,又哪裡還會中毒呢?」
她看著我,眸子里不停閃爍,「我問你,你在被關之時中毒之事,是真是假?」
「真。砒霜,我差點中毒而死,幸得毒淺,才活了過來。那日你畫上的毒,也是砒霜。而舒長使所食冰品里,也是砒霜。」
「所以……你沒陷害我?」
「從未!那你,有沒有毒害我!」
「我沒有!從來沒有!」她大吼著坐起來靠到樹上,不停地大笑:「哈哈哈哈哈……看來我們都被人陷害了……是誰?難道皇后?還是沈佩蓉?可她們……」
「她們又有什麼要害死我們兩個的理由,是吧?」
她看著我,卻說不出來話,是啊,皇后和沈佩蓉有什麼非要害死我們的理由呢?
在後宮中皇后的職責是母儀天下,而妃子們的作用則是生兒育女,我們會有衝突和矛盾,但這絕對不是生活的常態,雖然歷史上有狸貓換太子這樣的事件,但是這僅僅是歷史上的特例,它之所以被史書記錄就是因為太稀奇古怪了,才會被記下來,所以這種用毒計陷害的局面絕對不是後宮的常態。
而且在這後宮中,下毒哪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在安保嚴格的後宮,毒藥本身就是不能輕易取得的,而且為了保護皇帝的安全,怎麼可能很容易讓人弄到毒藥,還這麼隨意地就讓人下毒害人!
「你一直在冷宮,還不知道,」我道:「朱家也被抄了,沈家也沒了,皇后被關到了掖庭,而沈佩蓉,已經死了。」
「什……什麼!為什麼,她們怎麼會……?」
「為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皇后,沈佩蓉,你們三個後宮中位份最尊的人,而朝廷中,你的家族,朱家,沈家最有威望的三個家族,也全都沒了,你覺得能有能力做到這些的,還有誰?」
還有誰……還有誰?
張茉顏不可置信,卻沒有辦法讓自己不相信,只能痛哭大叫,「為什麼!為什麼!我那麼愛他,他為什麼!」
我不由得痛哭道:「皇后不愛他嗎?沈佩蓉不愛他嗎?我……不愛他嗎!他為了朝堂,連我們孩子的性命都不管,我的孩子,死了……我們所有人,都只是他手裡的一顆棋子而已!」
是呀,棋子,我們……都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