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叩問
「能不能不要整這麼玄乎的哦……」
「最近咱們見到的玄乎事還少了么?」
「也對。」
「那要不要去試他一番?」
「沒有生命危險吧。」領銜忸怩著,「捫心自問不是自己問自己么,你這算什麼事……」
「快去!」
莫浩穹毫不留情地給了領銜後背一巴掌,把他推進去了空地。
領銜站穩了,額頭冒汗,一動不動,無數劍氣在他身側飛舞,彷彿下一刻就要把他捅出無數個窟窿。
張兼筠細細地問過了趙清秋之後,不帶一絲停頓地進入了空地。
不帶一絲停頓的拉起了領銜的手,扯著他向前走。
張兼筠此時的表情穩如泰山,倒是領銜有些了小家子氣。
領銜一開始的被張兼筠拖著走,發現了劍氣真的不會出手傷人後,隨著張兼筠走,最後紅著臉,掙脫了自己走。
趙清秋在後面看著這倆人的狀態,極感興趣地砸吧砸吧嘴,而莫浩穹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當初他身邊的這位弟子,便是被他扯著進去的。
不說沒感覺,一說,近乎是如出一轍。
而直到現在,莫浩穹和趙清秋此時仍未發現張兼筠是個姑娘,因為她沒有一點姑娘家的樣子。
冷峻帥氣,武功高強,妥妥的一位江湖上的老練俠士……而該凸的也沒有,和某宋似的。
二人已至鍾前。
張兼筠按照趙清秋的吩咐,將手掌貼在了老鍾之上。
領銜有樣學樣。
兩道金色的環狀波紋從二人貼著手掌之處蕩漾開來,兩根絲線由鐘頂伸出,鎖在了二人的頭頂。
「現在上什麼情況?」領銜極慫地道。
「跟我照做。」
兩簇劍氣游來,捲曲在了二人的頭頂,和魚兒似的咬住了那根絲線。
領銜只覺得腦子裡儘是轟響,幾息內又悉數褪去,只留下了最純粹的安靜。
風雪沒了聲音,老鐘沒了聲音,他身邊的兼筠也沒了聲音。
「何為義?!」
這聲音若山洪一般壓來,是天地之威!
領銜腦子有些抽搐。
「我……不知道。」
「好一個不知道。」老鐘的聲音很慈祥,但包含著不怒自威的壓力,讓人有種無法說謊的感覺。
「義,怎麼可能三言兩語就能說得出來?你這問的也忒怪了!」領銜怒喝。
「好。那我問的不是天地大義,你的義,是什麼。」
這聲音聲線直降,化為了和領銜一同侃侃而談的老者。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次他回答的理直氣壯。
「放屁!」
聲音怒吼的山崩地裂。
領銜獃獃的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這看起來神聖虔重的老鍾還會粗言相向。
「那……那你說是什麼?」
「我問的是你。」老鍾又化為了慈祥老者。
如果旁邊有桌子,領銜一定會把它掀飛,「我剛剛不是給了你答案么,你就是成心和我作對!」
「這不是你本心的答案。」
「放屁!」
這次輪到領銜怒喝,「倘若我行走江湖遇見有人受了不公之事,小爺我必然會出手相救!」
「江湖上這麼多受苦受難的人,你救的完?」
「能見一個救一個。」
「那你救不到的,怪你怎麼辦?」
領銜沉默了許久,四周的風雪和劍氣恍若是定格在了那裡一般,定格著的,還有張兼筠。
他直直的看著她的面龐,半響,轉回頭來。
「或許是……以牙還牙吧。」
「那可是惡人的行為。」
「狗屁的惡人行為,你別在這和我整大道理,我讀的書應該比你多,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老鍾沉默了許久,「那你若是救人之中,觸犯了大康的條例,這當如何?」
「此話怎講?」
「比如,一女子被官員強行納為小妾,官員給足了女人家裡銀子,因此按法而言,本家同意,便是可以。但那女子根本不願當官員的小妾,此時你會作何選擇?」
領銜張張嘴,老鍾先行一步又說了句話,「這種事十分常見,可別說是百年難有。」
「我……我或許會強行把她救出來。」
「可是你犯了大康的法。」
「但她此刻很難受,很痛苦,我必須把他救出來。」
「可若如此,你不僅會收到官府的通緝,遭到不盡的追殺,而且你救的她,之後怎麼辦?她的本家將會受到官員的怒火,怎麼辦?」
領銜輕抱住了頭,又放下。
「我……不知道。」
「好一個不知道。
那你不配,有這個義字。你不配。
你不配!」
風雪靜了。
一股痞勁從領銜壓抑的胸口直衝腦門!
怒喝。
「我配不配關你屁事?
我考不考慮後果關你屁事?
之後該怎麼樣關你屁事?
小爺我就要救!」
領銜頭頂的絲線忽然斷了。
頭頂,像魚兒一般捲曲著的劍氣猛的直衝而下!
破塵埃,除污穢。
老鐘的最後一句話,緩緩回蕩在他的腦海。
「你,有著你自己的義。
善。」
劍氣再次由頭頂猛的竄出,離去了。
領銜沉默著朝後癱倒,坐在了地上。屈膝,將手肘靠在上頭,狠狠地搓著自己的頭髮,看著前方仍舊在與老鍾對話的張兼筠。
這鐘……玩我呢。
老鍾尚有一根絲線鏈接著,張兼筠閉眼矗立。
「你信,命運么?」
「不信。」
「那意思是,人可以操縱自己的命運,是么。」
「是。」
「那你怎麼沒有,想改變一下自己命運的意思呢。」
「無法改變。」
張兼筠的聲音一直很平穩,甚至比老鍾那慈祥的腔調還要平穩。
「哦?可是你剛剛說,人是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的。」
「但有些事,終究是改變不了的。比如,出生下來,你是他們的子女,就永遠是他們的子女。」
「那能改變的,你就不試試去改變一下么?」
「我不明白,您到底在問什麼。」
老鐘停了幾息。開口了。
張兼筠無法保持平靜了,因為現在老鐘的聲音和她自己一般無二。
平穩,中性,乏味。
「我就是你。我現在,是在替你問你自己。」
張兼筠皺眉,她並不喜歡這種故弄玄虛的東西,直到老鍾說了下一句話。
「比如,與領銜快樂的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