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意外勝出
「姑娘若是不願的話,台上花魁下不來台,媚娘也是覺得為難的很。姑娘便是當給媚娘一個面子,便是上去應付應付也是好的。」老鴇退一步說,言語誠懇。葉晗月再無反駁之力,嘆息一聲:「我不過今日才偶然出府四處兜轉一番,竟碰上這百年難得一遇之事。」若是尚在現代,她該會跑去公寓樓下買張彩票才是,准中頭彩。
老鴇見葉晗月鬆口了,心中舒一口氣,莞爾道:「姑娘且去吧,莫要讓花魁等得急了。」
「罷罷罷,我且試試吧,只是,若我當真勝了這場比試,我想問問,這大禮是什麼?」既然退無可退,葉晗月不若迎面而上。方才一直聽這老鴇說有大禮相贈,她心想著既然自己已然不退反進,不若干脆使出渾身解數來,畢竟她現下無依無靠的,若大禮是些子銀兩首飾,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見葉晗月這麼問,老鴇卻是但笑不語,可葉晗月執意不走,她只好掩唇笑著,「姑娘且莫要慌,我們這風雪樓的花魁清莞舉世無雙,若是姑娘當真可以勝了她,這大禮自是不會隨便了去。現下暫且由媚娘保密著,若是姑娘勝了,自然便會知曉了。」
「好吧。」不說也罷,葉晗月也是個有自知之明的,論樣貌,她自是不如那花魁的傾國傾城之貌,論歌喉,她自也不如花魁的黃鶯出谷,綿言細語。論舞技,葉晗月向來懶散,恨不得天天窩在家裡碼字就是,哪裡會有這等閑情雅緻的挑戰自己的一把老骨頭?
一番思量下來,葉晗月妥妥的收了勝下花魁的心思。既然這名叫清莞的女子是這風雪樓的「鎮樓之寶,」自是有她非同凡響之處。她等平庸之輩,只得對著遙不可及的大禮揮手淚別,過個場子,以她之平庸來襯托這花魁之妖媚絕倫,才是那老鴇的真正目的吧。
看著跟前臨時搭建的檯子,葉晗月長嘆一聲,拾級而上。這下子,她當真是羊入虎穴了。
走上台來,卻是一位溫婉女子款款相迎,葉晗月詫異之際,細細打量。只見這女子黛眉杏眸,巧鼻之下是不點而朱的紅唇。瓜子般的小臉兒上是不驕不躁的婉婉神情,同一般的煙塵女子不同,她的身上竟有一種大家閨秀之氣。
穿著亦是不俗,煙青色的束身長裙,端莊大方,下擺處綉著雲紋圖案,青白相襯,更添清新脫俗之氣。袖擺微揚,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面若桃花,一顰一笑,已然攝去人的三魂七魄。
方才葉晗月在台下同老鴇好一番糾葛,然這花魁等候多時,卻不見一絲一毫的惱怒神色。她微微上前,對著葉晗月微微行了一禮,溫言道:「小女子名叫清莞,姑娘請多多指教。」
原這名叫清莞的女子本是這風雪樓的頭牌,她的名聲在外,卻是賣藝不賣身,就連老鴇也要敬她三分。曾有人傳言這女子早已有所託之人,然那人不曾露面,這流言便不得而證。雖也是個流言蜚語纏身的女子,這女子修養卻是極好的。同一般的青樓女子不同,無需濃妝艷抹,她不過略施粉黛,膚如凝脂,天生麗質,當真算得上是這風月場所的一股清流了。
葉晗月一時看得晃了神,忙賠笑著,「我名叫葉晗月,也請多多指教。」實則葉晗月本想說的是,你已然風頭盡顯,看在我一介平凡女子的份上,也請手下留情吧。
然這一番未免太過失了面子的話葉晗月自然不好說,只是又聽得跟前的女子道:「今日比試,點到為止即可,姑娘莫要太過當真了。」
葉晗月微微一笑,「不知我們今日如何比試?」千萬不要翩然起舞,那麼她便只有杵在一旁勿自尷尬的份兒。
「小女子沒有旁的擅長的,唯有這吟詩彈琴略有優勢,不知姑娘意下如何?」清莞柔聲徵求著葉晗月的意見,顯然是才華洋溢無所畏懼,任君選擇。
然暗存僥倖的葉晗月卻是眼眸一亮,「清莞姑娘,不若我們便吟詩比試吧,如何?」鳳眸微轉,便又指著她身後一副做修飾的畫作道:「我們便以這畫中梅花作詩,可好?」
清莞順勢看過去,觸及畫上幾點艷紅,眉眼添笑,「甚好。」
葉晗月微微點頭,她無旁的擅長的,偏偏就是高中時代背詩背得挺勤快的,想來在腦中搜刮幾首詩詞來並非難事,故而她率先道:「數萼初含雪,孤標畫本難。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清莞美眸流轉,自是不甘示弱,只聽她言:「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二人詩詞中都未提及「梅」一字,卻已然用一字一句勾勒出梅花的美好。
台下看熱鬧的人頭攢動,本以為這不願上台的女子一直扭扭捏捏的,想來也是個粗鄙之人,豈料竟同多才花魁對上了,眾人心中訝異,自然是屏息而望。
台下的比試如火如荼的進行著,然一處閣樓窗子半掩,卻有一白衣男子矗立而望。身旁的黑衣人屏息不語,那男子似乎聽得什麼,不禁低聲讚歎一聲,「妙,甚妙。」說罷,幽深的狹眸落在那粉色女子身上,竟微微露出幾許柔意。
他今日為這場花魁之爭而來,不曾想,世間竟有如此巧合,他恰恰看見了她,那個一直令他念念不忘的女子。今日一見,才華顯露,他心中更是唏噓。這樣聰利多才之女子,他當真不信她只是一個普通丫鬟而已。
葉晗月……這便是她的名字么?從前不曾聽她提及,然她的父母早亡,為何姓氏皇甫修一直不得而知。不想今日竟偶然聽得。
葉晗月,人如其名,如夜空中的一彎月色,隱隱有薄雲籠罩著,朦朦朧朧,叫人看不真切,卻又心生嚮往。這女子一時叫他看不透,然偏偏就是這樣的一個奇女子,令他不經意間上了心。
總有一天,他要親手揭開那層雲霧,將這朦朧奇女子看個真切。
閣樓半斂著,誰也不曾注意到這個有著顛倒眾生之容的男子正暗中窺視著。而他的雙眸,卻是至始至終不離葉晗月的身影。像是要將她努力看透,卻又作罷。
葉晗月輕輕將額前散落的一縷髮絲綰到耳後,便又想出一句應對的詩詞來。她嫣然一笑,對上清莞幾分欣賞的眼眸,緩緩道:
「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回。
村前深雪裡,昨夜一枝開。"
像是絲毫不帶壓力一般從櫻唇中吐出,清莞的眼眸間掠過一絲訝異,淡淡用淺笑掩過,「葉姑娘當真是才華洋溢。」說話間,已然緩緩行至那副傲然綻放的梅花跟前,黛眉微蹙,方才道:"一樹寒梅白玉條,回臨村路傍溪橋。不知近水花先發,疑是經冬雪未銷。"
好詩!葉晗月隱隱有些興奮。她已然很久沒有這種棋逢對手之感了。撇下高中的勤奮背誦不說,因了對文史的酷愛,又因了極愛古人的畫作,詩詞,她時而無事了便會翻出本詩集來細細品讀一番,不經意間,便就記下了。一時興起便會拉了室友亦或者是同學吟詩作對,然不過幾個回合,對方便會自愧不如落荒而逃。葉晗月自是心中得意,卻這麼久以來再無可同之相抗衡之人。
然現下幾個回合下來,雙方互不相讓,這不禁激起了葉晗月的滿腔鬥志,又細細的將跟前的傲梅再端詳一番,葉晗月水眸瀲灧,回眸抿唇笑著道:"莫恨丹青廢畫工,不須求異只須同。玉容不及寒鴉色,故托緇塵異漢宮。"
當葉晗月徐徐說出這句詩詞時,清莞的眼眸微微暗淡下去,繼而卻是釋然一笑,「葉姑娘,我對不出來了,你贏了,小女子甘拜下風。」
此話一出,台下自是掀起一番風浪。他們心中佳人竟輸給了一個無名小卒?這當真令他們不敢置信。然細細想來,方才那女子沉著應對,不驕不躁,舌燦蓮花,也是當得起這個名頭。
葉晗月心下舒一口氣,幸而對方對不上來了,不然再下幾輪,她怕是也要詞窮了。心中暗自僥倖著,面上卻是鎮定自若,微微一笑,客客氣氣的道:「承讓了,清莞姑娘。」
清莞對葉晗月一番祝賀后,便悄然離去。
推開房門,見著軟榻上的俊冷男子,清莞微微笑著道:「公子,我輸了。」雖是這麼說,臉上卻無惱怒之意。先前不覺那葉姑娘才華幾何,不曾想一番較量下來,竟讓她心生佩服,想來這葉姑娘並非常人。她自認為熟讀四書五經,較一般女子而言,她算是脫穎而出的了。沒曾想,竟半途來了這麼個奇女子,輸得她心服口服。
「恩,我方才看見了。」皇甫修微微點頭,唇邊落上一絲笑意,一閃即逝,卻恰巧被清莞捕捉到。她心中不禁訝然,公子向來不愛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