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草芥芻狗

莫蒼山佔地千里。七絕宗位於中央山域，看似距離黑石城很近，實則卻有百里之遙。

靈舟飛行很快。約莫半個時辰，已經抵近山門。

兩旁景象停頓。沉迷於仙家法術的一眾孩童，此刻驚醒過來，發現乘坐靈舟懸停空中。最前方那位黑衣仙師，此刻摸出一枚令牌，徑直向前丟去。

轟！

一陣炸雷悶響。前方看似虛空之地，顯出一道五彩斑斕靈光閃動的門戶。眾孩童驚奇不已，沒等看清楚，身下靈舟『嗖』一聲』向前飛去，徑直穿過門戶。

前一刻，天穹黑暗，只有點點星光閃現。瞬息間，七座雄偉山峰出現在眼前，峰體有流焰般光環縈繞，宛若七根靈柱拔地而起，直插天穹。

「這就是……七絕宗！」

眾孩童皆被眼中畫面震撼。王浩也不例外，眺望前方七座山峰，隱約可見樓宇殿堂，參差林立，雄偉壯觀。峰頂有仙氣瀰漫，靈霧繚繞。還有一群群類似仙鶴的大鳥，不時發出清脆鳴叫，在月光下展翅翱翔。

好一派仙家氣度！

王浩內心驚嘆不已。同時覺察到身下靈舟放緩速度，朝著右前方飛去。

七絕宗，七脈傳承，七座山峰，呈蓮花狀分佈。

沒多久，靈舟抵達目的地，葯毒峰。此峰位於主峰南側，峰體翠綠，遍地栽種奇花異草。靈舟尚未靠近，眾孩童便嗅聞到一股濃郁葯香氣，迎面撲鼻而來。

「依次走下靈舟，歸入隊伍！」

靈舟在峰頂北邊停落。這裡有一個千米方圓的場地，當王浩從靈舟走下來的時候，發現竟然還有幾十名孩童。

算上他們這批，足有百名孩童，聚集在場地上。峰頂風大，靠北更是寒意襲人。許多孩童凍得瑟瑟發抖，但卻不敢妄動，畢恭畢敬站在那裡。

靈舟消失不見。那名黑衣仙師憑空出現在正前方。此人一直背對王浩，如今看清真容，四十來歲，鷹鼻深目，臉色陰沉如水。

「以凡人之軀進入仙門，是你們這輩子最大榮幸！」

黑衣仙師緩緩開口，語氣很襯其長相，冷漠不帶半點感情，「想留下來，想成為仙門一員，還要經過三關考驗！」話到這裡，他手指身後不遠處，一座依山開鑿的石窟，「跑過去，能活著跑進去，這是第一關考驗！」

眾孩童聽後有些茫然。身處之地距離石窟，最多也就兩三百米，想跑過去很容易。換句話說，這第一關考驗似乎很容易通過。

王浩卻不這麼認為。成年人心智，讓他覺察這件事絕沒有看去那麼簡單，甚至內心隱隱有一股危機感。

「現在可以開始了！」

在黑衣仙師宣布過後，百名孩童立刻撒開腳丫，卯足勁朝著石窟方向跑去。王浩起步慢了半拍，奔跑速度卻快，很快超過身邊同伴，拚命向前衝去。

然而，就在他距離石窟不足百米的時候，突生異變。

腳下忽然騰起縷縷紅色氣流，地面瞬息變得灼熱，鞋底如踩在通紅烙鐵上面冒著青煙，雙腳更是傳來難以忍受的灼熱刺痛。

王浩大驚失色。環顧四周，騰起的紅色氣流已經形成一道屏障，阻擋前路。四面八方都響起哭喊聲，慘叫聲。回頭望去，有孩童栽倒在地，整個人如掉進火窟，身體燃燒起來，眨眼間沒了氣息。有孩童如他一樣，忍受灼熱疼痛，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當然，更多的還是哭著喊著向後奔跑，想要逃離這片布滿紅色氣流的區域。

「後退者，殺無赦！」

森冷的話語聲傳盪而來。一根根粗大蔓藤從地底鑽出，裹住十幾名後退的孩童，瞬間將他們身體絞碎，血肉內臟灑滿一地。

剩下那些想要後退的孩童，見此一幕，嚇得魂飛魄散，哭喊著拚命向前跑去。

沒有退路！

王浩猛然驚醒。想都沒想，邁動腳步，用盡全身氣力朝向石窟奔跑而去。他能感覺到自己鞋底已被燒穿，腳板接觸到滾燙的地面，發出『嗤嗤』聲響。還有縈繞四周的紅色氣流，如火焰灼傷自己的身體。

無法形容的疼痛遍布全身，王浩咬牙忍住，拚命狂奔，想要逃出這片煉獄之地。

呼呼……

第一批孩童終於通過考驗，成功抵達石窟。其中就有王浩，當他一屁股坐在潮濕地面，大口大口喘氣的時候，趁機檢查自己身體，腳底板血肉模糊，一片焦黑。身上更是布滿灼傷水泡。

其他孩童也是如此，受傷不輕，一個個蜷縮在石窟裡面，低聲哭泣。但相比外面那些倒在地上，身體已經被燒成焦炭的孩童，他們還是幸運的。

很快，第二批，第三批幸運者，順利過關，抵達石窟。

王浩忍著身上劇痛，心中默數了一下，算上自己，通過考驗的有三十二名孩童。剩下的全部在外面，化成一具具焦炭屍體。

「來人，清理一下！」

外面，黑衣仙師依舊神情冷漠，彷彿這些死去的凡人孩童跟自己沒有半點關係，只是讓人將他們屍體拖去後山。

一名年輕仙師走過來，躬身行禮，語氣恭敬問：「真人，裡面那些過關的……需不需要給他們治療？」

黑衣仙師冷冷一笑：「明早就是第二關，這批當中沒幾個能通過，治療也是浪費，隨便給些吃食吧！」說罷，他揮袖之間，靈舟憑空出現，隨後駕馭破空離去。

燒傷最為疼痛。王浩恨不得立刻進入山海界，藉助泉水療傷。但他沒敢這麼做，身處七絕宗，修仙者的手段神秘莫測，稍有不慎都會引來殺身之禍。

實在忍不住，他只能脫到衣服，光身子貼在石壁上，藉助冰冷寒意減輕痛苦。

這招很管用。其他孩童見狀紛紛效仿，石窟內的哭泣漸漸消失，只有此起彼伏的喘息聲。

沒多久，一筐吃食扔了進來。香味撲鼻，滿筐雪白的飯糰。

「啊！這是靈谷做的！」

「我祖父過壽那年吃過一次，味道好極了！」

「真香！你們說，咱以後會不會天天都吃靈穀食物！」

一幫孩童忘卻之前可怖經歷，也忘卻身體上的痛苦，爭搶著靈谷飯糰，吃得滋滋有味。邊吃邊憧憬以後的美好生活。王浩也拿了一個飯糰，望著這幫孩童天真滿足的臉龐，內心莫名感觸。

三關考驗！這才第一關，人已經死了大半。等到剩下兩關考驗過後，這裡還能剩幾個人？

一幫傻子！

他苦笑，自己也是傻子，曾經天真以為只要花些靈石，就能進入七絕宗成為雜役。事實證明，一個普通凡人，想要進入仙門，難如登天。

後悔已經沒用。既然來了，只能祈求老天保佑，讓自己順利過關。

次日清晨。天還濛濛亮，所有人就被叫醒，來到石窟外的場地。一眼望去，昨夜那位黑衣仙師，還有十幾名青衣仙師，都在場地等候。他們身旁不遠，還有一口三尺高的鐵鼎。鼎內盛滿赤紅色湯水，下面看不見柴火，但卻沸騰冒出熱氣。

「第二關考驗開始！」

黑衣仙師不說廢話，直接示意三人一組，輪流跳入鼎中，能捱十息不死，便算通過。

昨日考驗歷歷在目，如煉獄，慘不忍睹。如今又要跳入沸鼎，所有孩童都是滿臉驚恐，沒人敢接受此等考驗。

黑衣仙師見狀面有不耐，袖袍一揮，無形大力襲涌過去，直接捲起三名孩童，扔進沸鼎之中。

啊啊啊……

凄厲慘叫聲響起。落入鼎內三名孩童，瞬息皮開肉綻，有的揮手喊救命，有的想爬出鐵鼎，但卻似被無形力量束縛，怎麼也爬不出來。

十息后。當這三名孩童從鼎內撈出來的時候，蜷縮身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們露出的手腳肌膚呈慘白色，身體好似已經被煮熟，瀰漫散出一股熟肉味。

距離近的孩童，聞后嘔吐不已。距離遠的，也是驚恐萬分。王浩雖有成年人心智，見此一幕還是受驚不淺，身體不自覺顫抖起來。

第二輪，又有三名孩童扔進鼎內。等到時限撈出來的時候，兩人死，一人還剩半口氣。

這時有仙師出手，施法治療。不得不說仙法神妙，那倖存的孩童很快清醒過來。除了身體乏力，所有傷勢盡皆癒合。

第三輪，第四輪……人數過半，倖存者只有三人。

終於輪到王浩。他被一股無形大力裹住身子，連同另外兩名孩童，扔進鼎內。

當身體碰觸鼎內紅色湯水那一刻，無法形容的痛楚遍及全身。沸騰的湯水將他淹沒，感覺自己要被蒸熟，本能反應揮舞手腳，大喊大叫。心裡卻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終於捱過時限。當王浩如同先前那些孩童一樣，被撈出來扔在地上的時候，他的意識已經模糊，幾近喪失。但卻能感覺到，有人走近察看。

「兩人死，一人活！」

「施法治療！」

淡淡清涼氣息，如泉水般滋潤身體。昏迷的王浩很快醒了過來，恢復意識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蜷縮著身子，沒有露出馬腳。於是繼續裝駝背，有氣無力站起身來。

「這小駝子的忍受能力還不錯！」

或許身體缺陷原因。王浩引起那位黑衣仙師注目，但也僅僅看了一眼，便揮手讓人帶王浩下去。

考驗繼續！

當王浩顫著腿一步一步走向石窟的時候，身後傳來的凄厲慘叫聲，讓人聽了不寒而慄。

這就是仙門！修仙者的世界！

視凡人如草芥芻狗，肆意殺戮，殘酷無情。唯有強者，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

低頭向前走去的王浩，此刻眼眸不經意閃過一道厲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