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虛偽

他立在原處，漫不經心地等著看他毒發身亡的那群人慢慢靠近，然後不再浪費時間，直接以血為媒介制住這些人，叫他們去找那刁難自己的武師麻煩。

這一世他的血很奇怪，似乎同他小時候誤吃的那些亂七八雜的野物有一定關係。雖談不上人間至毒，但曾偷偷有過試驗，以血量來算，毒翻自身範圍內或一片河的魚不在話下。

而那些僥倖未死的魚，在他下水之後卻極愛近他身旁，一派無魂游物般的動作，怎麼趕都不走，這叫小林虎生起了研究自己血液的巨大興緻。

當然，他明白這事不正常，所以也從未與外人提及。更不知道的是，曾經有一段時間生過重病，家人無奈住在山的附近，每天尋找藥材補物賣與店裡，只為請到郎中。

結果是，那些藥材還未轉手，就被其抓來胡亂吃了，而且無師自通地，他還自己跑去山林里，嚼了不少尋常人不知其藥性和名字的東西。這一點，他怕是忘了，只記憶中存著他爹為他尋過不少野物救命的印象。

割開手腕，林虎望著腕上的那道口子沒什麼表情，任血味逸散，俘獲遊魂。

等到那群面上帶著興奮的人集體迷茫，聚集在他周圍一片獃滯后，林虎穩了穩略微晃動的身形，將手腕扼住，便下達了一個對他們來說是一個註定有去無回的命令。

血味逸散，就註定周圍活物必受其影響，他也不例外。所以從明白自己這一特殊的本事之後，林虎便極力控制自己不再流血受傷。而一旦事情脫掌控，比如像今天這般，那他就只能去尋個安靜無人的地方藏著。

這是一份冒險，不亞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卻能一勞永逸。之所以敢，這其中也是有賭的成分，他的外形當前占著優勢，不管是去哪兒躺著，應該贏得注意的幾率不大。

如今能利用的東西太少，這些人既然動了殺機，那自然是不能留的，哪怕只等一天，也會多生事端。今天是毒龍草，明天見自己活得好好的，難保不會生起更為惡毒的揣摩，比如身藏解毒靈藥呢？

就這樣，林虎步履匆匆，待尋了一個高地藏好后，準備安心暈著時，餘光卻瞥見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荒涼山脈的人。

這個人是同住的室友，按理說，當日打架，兩人都下了狠手，且各有內傷。畢竟是要爭個誰強誰弱的，林虎當時便沖著給對方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去的，所以無所不用其極，利用平生以外多出來的一些記憶，終於給他打趴了。

這個人，這個時候，不應該渾身不得動彈地休養生息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暈倒前，林虎這樣想著，但到底沒有多關注自己接下來的境況。

裴雲此來，是為尋葯。恍然間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暈倒，按照以往，這熱鬧他是不屑去觀的。說到底，曾經的他是有多驕傲，向來不論隔夜的仇，有仇當場便是報了。

可上次那一場打鬥確實傷得很重，以至於當看到罪魁禍首暈倒后，他心中想著不計較吧，步子卻不自覺慢了下來，然後朝對方拐去。

倒不至於想趁對方沒了防備時取其性命，如今他不在怒上，心情極為平靜。走近前，一眼就看見那人腕上的傷。當一絲若有漸無的血氣襲來時，裴雲一個恍惚，然後亦陪他暈在此處。

此時山嵐微微，惠風和暢，兩個少年置身荒野，毫無防備。再醒來，月上梢頭，二人早已分工明確，一個取枯枝蘊火，一個給獵物拔毛，然後便是圍坐在篝火旁，飽餐一頓。

兩人誰也沒說什麼，整個過程皆在無聲中有條不紊著，誰也不談先前的種種較量。裴雲也沒詫異，自己是如何暈倒的，只覺對面那個與他年歲相仿的少年實力深不可測。

他如今心中藏著仇恨，自然不想給自己多樹勁敵。先前種種，比之自己心中的仇怨，就如同小巫見大巫般，何不輕描淡寫？

陡然攥緊了拳，引得林虎渾身緊繃，下意識便進入防備狀態。裴雲見此，一陣好笑，率先打破靜謐氣氛道：「不打不相識，何不與吾為友？」

林虎此時的心情更是百感陳雜，他只當沒聽見對方說的，見其沒有較量的打算，也就稍微鬆懈下來，然後悶聲不樂地架柴添火。心中殺意時而蔓延，時而湮滅。

按理說，對面那小子是活不過今晚的，即使對方沒將血液與暈倒一事聯繫起來，但他不敢僥倖。有時候，有的事情，死人總比活人靠譜一些。

只是，對方明明傷得那麼嚴重，為何此刻卻好端端的，似內傷也消平了？若一擊不中，豈不又添一個成長類型的敵人？

兩人各自謹慎，皆因摸不清對方暗牌而不動聲色。如此，反而維持了表面的和諧。裴雲主動退後一步，竟叫林虎的心情，似水面平靜，水下波瀾暗起，但終究是按下殺意，打算且觀望著先。

畢竟，這個世界，可不是一人逞英雄的時代。而這世間，什麼都缺，獨不缺人。自己天賦再好能怎樣，能苦練一番得了成就又如何，膽敢橫行無忌？碰見家世強盛，人多勢眾且豪橫的，照樣得躺。

林虎顧忌的是他背後的身世，且他有幾分認為，受那麼重的傷今天就能出來晃蕩的，一定是有人暗中相助了，或用功，或用藥，兩種療傷方式，皆是他現在不可能得到的待遇。

於是，就這樣，在很長一段無聲的靜謐里，火光的見證中，林虎終於鬆口，似想通了什麼般，露出一個略微憨傻的笑意。他撓撓腦袋，微偏頭，手似無處擺放般攪動著衣擺，顯得極為緊張，語氣卻十分誠摯地開口道：「那天對不住，今後咱們就是兄弟，過往不究。」

「好，過往不究！」裴雲同樣也笑了。其笑容之真誠，簡直叫對面的少年見之側目，拍手叫絕。然後便是互盟擊掌，過罷，兩人面上笑容不減，心中同時輕嘁著對方，道其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