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世外桃源
那人二話不說,緊張兮兮地便直接把我撿到這個奇怪的地方。
我坐在門檻邊,抬頭將這裡打量了遍,尋常但有些特別的木屋,路上是一個個普通農家人模樣的婦孺,身上掛滿彩色造型奇特的裝飾物,說說笑笑,忽的又載歌載舞,好不熱鬧。
「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受了那麼重的傷,還在外頭亂晃。」,這時,把我撿來的男人端著一碗葯遞給我,院子邊穿著彩色大珠子鏈的女人附和,「是啊是啊,看你年紀輕輕,怕是不知道如今外頭動蕩的很。長老說魔盾現世,咱們魔族很快就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天!他們居然是魔人……
原來魔人藏身在這種地方,可……看起來和普通人無異,我不住打量周圍的一切。
「哎,咱們好不容易找到這個世外桃源,也不知這般大搞,我們得搬去哪,屋子還得重建,田埂還得重壘。」,男人嘆息,邊催我趕緊把葯喝了。
我看著碗里透明黏液里蠕動的七彩蟲子,有手指般粗大,登時胃口全無,「阿叔,裡頭有條蟲子……」,我提醒男人,可在他眼裡,我卻是大驚小怪地耍小孩子脾氣,「你就莫要挑食了,這葯蟲可靈驗了,普通的傷都能治個七七八八。趕緊嚼了它,晚些時候我去讓你家人把你帶走。對了,你哪個山谷的?」。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說,沒想到我的困窘在他們看來,卻是小孩子家家犯了錯,離家出走,被妖人襲擊了。不過也是,如今的我外貌面容,頂多二十五六。
女人和男人來了默契,就小孩子離家出走的事,給我講了許多大道理,還說魔人不討喜,更是處處受排擠,受欺負,我虛心受教,連連點頭做後悔狀。
好一會,女人上來瞧見地方原封不動的葯碗,嘖了聲,忙上來一手從黏液里攪動,掐住路亂扭的蟲子,一手往我腦門一拍,我吃疼地「啊」了一聲。
她趁機捏住我鼻子,把蟲子丟進我嘴裡,然後按住我下巴,一合……一氣呵成。
冰涼的腥臭膿汁在我嘴裡蔓延開來,我還能感受到蟲子因為痛苦,細小的足劇烈撥動,在我舌尖爬來爬去。
女人瞧我臉皺成一團,幾乎快哭的模樣,見怪不怪地往我背上猛的一拍,一聲悶響,蟲子生生順著我喉嚨滑了下去。
「咱們魔人不多了,前些時日,一批妖族的人險些掠走些魔人,你啊,小姑娘家家也得小心點。也不知這種相依為命的日子還能維持多久。」
我反胃地咳了半晌,咳出一口黏糊糊的痰,登時脊梁骨打起冷顫,噁心的我往院子一啐,才問道,「阿姐,咳咳,為何三界之大,偏偏容不下魔人啊……咱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想起鎖妖塔外被儒若處死的魔人,明明平無辜被十三妖抓了去,卻要遭受這般酷刑。
「咱們能做錯什麼,都是些權勢相爭,苦的都是我們些百姓。孩子,你也別太固執。有些命定的事,說多了也無濟於事。」女人忽的瞥見赤腳跑回家的小姑娘,笑得母愛泛濫,「雙喜,瞧你這模樣,也不知羞羞,你看你這孩子,鞋子可是又跑丟了?」。
那是女人家的小姑娘,早些時候跑出去和小夥伴玩耍了,方才載歌載舞的人群里,就有她一份。
雙喜小喘著氣,嗯了一聲,黝黑的皮膚上面,黝黑水靈如葡萄般的眼珠子將我瞧著。她一點也不怕生地靠近我,看了看我面前的空碗,又看了看我,舒爾咧嘴笑道,「姐姐你哪裡來的呀,我從未見過你的?你生病了嗎?生病了就得吃藥,吃了葯才能好哦。」。
男人和女人都被她給逗笑了,我也只能呵呵陪著笑,也不知該怎麼回答,於是乎我乾脆轉移話題,「妹妹你玩了半天了,不累嗎?」。
「不累。」,她轉而撲入男人懷裡,坐在男人腿上,興奮地和她爹娘道松樹下的嫂嫂今日請他們吃好吃的芋頭餅,還有他和小夥伴拌了嘴,惹對方生氣,諸如此類和普通人家無異的內容。
漸漸的入了夜,吃了葯蟲后,我明顯感覺身體的痛覺舒緩許多,小憩一會兒醒來后,屋裡漆黑一片,悄無聲息,空蕩蕩地讓我心裡很不安。
待我躡手躡腳起身,扶著牆走出院外,才發現外頭熱鬧十分,一點兒也不比人間的夜晚的寂靜,是與白天不同的迥異。
我遠遠地坐在田間的石階上,看著漆黑夜裡,菜地里散發熒光的蔬菜,樹上藍白色熒光的花朵,田間隱秘處棲息的紅色熒光蝴蝶,合著翅膀陷入夢想,一切夢幻而又美好。
巨大的峽谷里,篝火邊載歌載舞的人,攏共不過十幾人,偏偏就是這群被外界圍剿的人,還有心情在這裡歡歌起舞,享受生活。
我開始不懂了,其實大家不管是什麼身份,明明有相似的生活,有善有惡,有喜有悲,有兒有女,怎麼就剛好是這群樂觀的人被困在三界的恥辱柱上,趕盡殺絕。
在那待了一段時日,我逐漸被大家熱情和友善感染,雖不能說大家生活習慣和外頭人一模一樣,但淳樸和善意是相通的。
可不知為何,看著大家開心的模樣,我卻覺得身邊空落落的。
「快樂時候的分享會讓快樂加倍」,這句話還是我拖著悟涅去玩鞦韆的說辭。
想著想著,我驀地嘴角帶笑,那一瞬我卻心中一緊,被自己嚇了一跳。
後來聽得他們說,屠魔紀后,逃走的魔人陸續走散,有些躲藏在深山峽谷里,有些躲在陡峭的岩石洞中,有些甚至跑到別人墓道里偷生。如今怕是世上存活的魔人,已不足百人了。
相比之下,他們幾家就比較幸運,找到這個遠離塵硝的世外桃源,冬暖夏涼,絢麗寧靜。
約莫嚼了幾十條葯蟲,我感到體內疼痛舒緩了大半,舒服多了。
雖然我很喜歡和大家相處的日子,也許是因為體內留著相同的血脈,我們之間沒有隔閡,大家抱著能開心是一天的念頭,開開心心地生活。
可我始終記得體內神劍的存在,在我能正常行走後,費了半天功夫,終於說服男人和女人。
面對男人的熱情,我連連揮手讓他們不用相送,小姑娘卻跑過來勾住我的手,「爹爹,那我去送姐姐吧,出口的路我熟。」。
「不行,這世道不安全,可不能讓你一小孩去。」,洗菜的女人擦了擦臟手,帶上幾分擔憂。
「娘親放心吧,久久他爹今日還在出口修繕呢,而且久久該得給他爹送午餐,搞不好我能遇到,和他一起回來呢。」
女人聽罷,想了想,還是同意了,「行吧,那早去早回,可別亂跑出去了。」,女人叮囑完,轉而笑著跟我說,「丫頭,我家丫頭你可得盯緊點,別讓她跑出去。還有哦,你那麼大,也該懂事了,咱們同伴越來越少,日後不知還有沒機會相聚,以後你對家裡人多上點心,昂,聽嬸嬸的。」。
我一個無父無母的魔女,活了上萬年,第一次體會到親情的溫熱,不免傷感地點點頭,不知道也不再說什麼。
也就雙喜年紀小,整日把笑容掛臉上,絲毫不擔心未來的躁動。
一路上她嘻嘻哈哈,奔奔跳跳。一會兒講著在外頭髮現的小蘑菇,一會兒和其他辛勤的魔人熱情打招呼,一會兒將在水池裡發現的小龍蝦,一會兒跳過一個水坑,一會兒又踩上大石塊踢踏跳舞。
我自然是被她這種無拘無束,天真活潑的行為給愉悅了心情,如同叢林邊的盛開的不知名野花,舒爽萬分,「姐姐,這花可好看了,送你。」。
我笑得燦爛,接過花,一朵別她辮子上,一朵讓她別在我腦袋上。
我們就這般小手勾大手,我和她笑著笑著,忽然一陣眩暈,手中鮮花被吹散,眼前一片紛飛雪花,我原本不以為意,可之後我眼前卻一瞬一瞬,閃過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