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二十二章 變故

第二十一&二十二章 變故

()回家的路上,我撿到了一隻小狗。

因為是工作日的下午三點半,居民區里幾乎沒有什麼人在走動,垃圾站前更是空空蕩蕩,讓那個小小的身影格外醒目。

這是一隻明顯屬於家養型的可卡幼犬,大概兩個月左右。已經不知獨自在烈日炎炎下趴了多久,奄奄一息。

我走近的時候,小傢伙吃力地抬起眼皮,似是想要挪向我,卻最終只能輕輕搖了搖尾巴。

看樣子,應該是病了,而且很嚴重。所以才會被主人丟在這個廢棄物品堆積的地方,自生自滅么?

我抱起這條最多不過三斤的小可卡時,發現它的脖子已無力將腦袋支撐,只能任其軟軟地耷拉在我的手腕上。即便如此,它仍掙扎著伸出乾乾的舌頭,舔了一下我的掌心。

我明白,這是在求救。

一路飛奔到寵物店,恰好葉爍在。

他只用一眼,便明白了大概的情況。然後又只用了一眼,便做出了判斷。

「救不活了。」

我氣喘吁吁,大腦有些缺氧:「什麼?」

「得的是犬瘟,耽誤了治療的最佳時機,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

「怎麼會呢?你……你再仔細瞧瞧!」

葉爍沒有看可卡,而是看著我,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也沒什麼溫度:「給它安樂死,也能少受點罪。」

「你根本都沒嘗試過,憑什麼就判了它死刑?它想活,它那麼努力的想要活,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我爆發,吼完,轉身往外面沖:「既然你治不了,我就找別家去!」

葉爍一把將我抓住:「找誰都一樣!」

「你冷血,不代表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冷血!」

「我冷血?」他終於被激出了怒氣:「你看看店裡的這些貓貓狗狗,要麼是路邊撿來的,要麼是被人遺棄的,要麼是生病了結果主人嫌貴或嫌麻煩於是乾脆丟在這兒不管了的,只要還有希望,哪怕再小,我也絕不會放棄它們。因為在我看來,動物的生命跟人命沒有任何不同,一樣都是那麼寶貴!」

我終於慢慢冷靜下來:「對不起……」

「薛薛……」葉爍的話語恢復了專業行醫者的平靜無波,卻含有著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但你要明白,有些事情,我們真的無能為力。」

「我……明白。」

不過短短几分鐘,我懷裡的小可卡就已經連抬眼皮的力氣都失去了,呼吸微弱而艱難,彷彿每一次,都痛苦不堪。彷彿每一次,都是最後一刻。

然而,葉爍將它抱走的時候,它卻奇迹般的忽然睜開眼睛,張開嘴巴,用兩排小乳牙在我的指尖上咬了一口。

我想,它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就這麼被主人拋棄,不甘心就這麼被人三言兩語的定了生死。

可是它太虛弱了,就連最後的不甘,最後的恨意,也只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印,轉瞬即逝。

葉爍很快便從診療室出來,手裡抱著個小小的鐵盒:「我會把它埋在後面的松樹下,那裡已經有五隻貓,三條狗,兩隻小鳥,一隻烏龜還有一條熱帶魚。今後,還將陸續有新成員加入它們,所以你放心,這個小傢伙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盯著自己的手指,點點頭。

「我們一起去送它一程。」

我搖搖頭,仍然死死盯著那根早已看不出半點痕迹的手指。

葉爍狠狠拍了一下我的腦門,強迫我看著他:「覺得心裡難過就哭出來,你死撐的樣子實在是太難看了!」

我沖著他咧咧嘴:「有什麼好難過的?按照你剛剛的說法,這是一件大好事,幹嘛還要哭?」

他一臉的嫌棄:「河馬都比你笑得好看!」

「……滾!」

懶得再理這個二貨,我正想走,卻又被他拉住:「薛薛,你有些不對勁,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頓時一驚:「卧槽不是,那麼點破事都傳到獸醫界啦?」

他眨眨眼。

我也眨眨眼。

「所以,果然被我說中了?」

「好像……要下雨了。」

「轉移話題遭雷劈!」

葉爍的話音剛落,天邊就猛然響起一聲炸雷。

他:「…………」

下一秒,葉爍一個箭步竄到屋角,然後沖著外面大吼:「看準點兒,別劈錯了!」

我:「…………」

「老實交代!」

「劈死也不說!」

「既然如此,慢死不送。不過能不能麻煩死遠點兒,別連累了我的貓貓狗狗花花草草。」

「…………」

於是在葉爍的笑臉恭送下,我死出了『爍爍寵物店』。

人心不古,世態炎涼,這寂寞如雪上加霜的人生啊……

我一邊感慨,一邊漫無目的地遊盪,沒晃多遠,只見一道閃電,隨後一聲炸雷,緊接著便是一陣瓢潑大雨。

能夠與老天爺心有靈犀不點也通,瑟縮著躲在屋檐下的預言帝表示,很榮幸。

雨越下越大,頗有些此雨綿綿無絕期的架勢。

我正打算豁出去沖回家,將天地連為一體的雨幕中,卻現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何決撐著傘,快步疾走而來。

我獃獃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找了好大一圈才知道。」

「可……你怎麼知道……」

「MICHAEL打電話告訴我的。」

「哦……」

何決收了傘,沒再說什麼,只與我並肩站在一起。

他的衣褲幾乎盡濕,發梢也有水在不停地滴落,間或流入眼睛,便用手沿著眉骨將整張臉一擦,再一甩。

雨勢傾盆,將周圍擾得嘈雜不堪。

而屋檐下的這一方狹窄天地,卻好似獨立的空間,安靜乃至於寧靜。

「我撿到一隻因為生了重病而被主人丟掉的小狗,想救,但救不了。」

何決仍望著外面的雨幕,聽了我的話,只輕輕『嗯』了一聲。

我繼續:「這幾年,我見過很多丟棄寵物虐待寵物甚至殺戮寵物的事情,但也見過更多待寵物非常好的人。比如曾經遇到的拾荒的老奶奶,她自己穿得破破爛爛,可身邊跟著的一條白色京巴,卻乾乾淨淨漂亮極了。她說不知是誰家的狗,跑到垃圾堆里躲著,糟蹋得不成樣。她看不過去,就給了一口吃的,沒想到,那狗便從此跟住了她。老奶奶說,這也算是一種緣分,既然狗不嫌棄她窮她臟,那她就願意跟狗彼此做個伴兒。」

我抽抽鼻子,又努力發出幾聲難聽的乾笑:「所以你瞧,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壞的一面,就一定會有好的一面。凡事換個角度想想,心裡就會舒服很多。對?」

何決終於收回視線,看著我:「那麼,你現在心裡舒服了嗎?」

「再給我點時間……」我使勁吸了幾口帶著水霧的空氣,試圖將沉甸甸堵在胸口的煩悶驅散:「既然想明白了,就遲早會過去的。」

何決默了片刻,旋即輕輕一嘆,伸手揉揉我的頭髮,然後略用力,將我的腦袋按進他的肩窩:「小木,我希望你記住,無論什麼時候,無論有多少變化發生,在我的面前,你永遠都不用逞強,不用壓抑,覺得高興就笑,覺得難過就哭。如果在外面碰到颳風了下雨了,就馬上告訴我。我會給你送傘,站在你的身邊,為你遮風擋雨。」

何決的肩膀很寬,讓人覺得踏實,覺得安心。真想永遠就這麼依靠著,什麼都不管。

可是,劉升的肩膀也很寬,我也什麼都不管地依靠了,最後品嘗到的,卻是一夜之間的天塌地陷……

這種滋味,我是否還有勇氣再賭一把,再試一回?

「老大,你也太會煽情了?」我掙開何決的臂膀,胡亂抹了一把臉:「再這樣下去,我會像牛皮糖一樣粘上你的。」

他的眼中閃過失望,微微低了頭,后傾了身子倚著牆,少頃,抬眼,仍是那樣笑意暖暖地望過來:「沒關係,反正我還滿喜歡吃牛皮糖的。」

「你要吃我?」

「這個……」

「我就知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那個……」

「都是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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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就回公司銷了假,順便以個人原因為理由提交了辭職報告。

經理對我的這個決定顯得毫不意外,既沒有故意為難,也沒有故作挽留。而且還非常爽快地將原本必須的一個月工作交接期縮短到了一周,真是讓我感動得無以名狀。

反倒是新官上任的MAGGIE,在部門同事聚在一起喝下午茶時,一直苦口婆心地勸我不要意氣用事,聲稱公司作為業界的知名企業,對每個員工都是公平公正的,機會總是有的,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而已。還推心置腹地表示職位高低只是分工不同,升職加薪神馬的都是浮雲,咱們的關係跟以前沒有兩樣,依舊還是合作愉快的好同事。

看著貌似真誠無比MAGGIE,我忽然想起RICKY辦公桌上那張單獨擺放照片中的女子,她們之間最大的共同點,就是洋溢著青春氣息的臉龐上,那自信而炫目的笑容。

我們常常會為了所愛的人,改變自己的性情,放棄自己的堅持。

然而很多年過去后,當韶華似水流走,青春不復存在,卻發現對方正在別人那兒尋找我們曾經的影子。

他們也許會振振有詞地說:對不起,我現在才發現,還是喜歡當初的那個你。

很諷刺是不是?卻很真實。

最後一天上班,公司為我開了個小型的歡送會。

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聽到了關於『我這個小三企圖上位不成,反弄個雞飛蛋打』的傳言,或許,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並早已為之鼓掌叫好直呼大快人心無數次。

只不過,每個人無論心中如何鄙薄,面上卻都維持著依依不捨,毫不吝惜送上成框的祝福,反正又不用上稅。

這個我努力工作的地方,這些我朝夕相處的同事,從明天起,將不會再與我有任何交集。

沒什麼好感慨更沒什麼值得傷懷,步入社會之後的人走人留聚散離合,本就如此,我早已習慣。

職場上的明爭暗鬥,輸了就是輸了,也無需不服不忿,要怪只能怪自己棋差一招,沒有自保的本事。

至於那些傳言,其實充其量不過就是公司的同事們在閑暇時用來調劑心情的狗血八卦,聽一聽說一說,圖個樂子罷了。

我離開后,自然很快便會平息,對我的實際生活產生不了什麼影響。

走出公司大門,正值夕陽晚照,在大廈的淺藍色玻璃外牆上,映射點點金光。

我仰起頭細瞧,三年來竟是第一次發現,其實此時此刻此地的的景緻,很美。

看了一會兒,覺得脖子有些酸,收回視線時,恰見四的一扇落地窗前,站著一個人。

是RICKY。

這個最有發言權的當事人,不僅沒有澄清真相,甚至從始至終也沒有給過我哪怕一言半句的解釋。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也只是關起門獨自站在那兒,悄悄地看著我走。

這究竟是懦弱,還是明智?日後想起來,良心上會不會有一絲絲的歉疚和不安?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為與我無關。

不過另一個人雖然目前也與我沒有什麼關係,我卻無視不能。

「薛暮。」

劉升一開口就使用了正確的稱呼,讓我只能回報以最起碼的禮貌:「你好。」

「我送你一程。」

「不用,謝謝。」

「現在不好打車,你難道準備這樣去擠地鐵嗎?」劉升不由分說,把我抱著的那個裝著私人物品的大紙箱接過去,放進嶄新A6的後座,又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上車。」

看我木立不動,索性上前一把抓住我,直接將我拖了進去。

真特么的簡單粗暴有效……

我不情不願地坐在散發著淡淡皮革香的車中,揉著手腕,怒視。

劉升卻壓根兒懶得搭理我,自顧自發動,目視前方,專心開車。

我只好自己生悶氣……

然後氣著氣著,發現好像有些不對勁:「你怎麼知道我的住址?」

「只要有心,自然會知道。」

「你利用職務之便,侵犯他人**,是明目張胆的犯罪,是要坐牢的!」

「這叫善於使用手中的權力。」劉升瞟我一眼:「覺得不服的話,去告我好了。」

「……民不與官斗!」

「那就乖乖的,別一見面就像只鬥雞。」

「…………」

我只好繼續悶在那裡生氣……

到了地方,劉升剛把車熄火,我便迫不及待去開車門。

「你就這麼怕我?」

「怕你有毛啊?神經病!還有,給我把門鎖打開!」

「有本事,你自己砸窗鑽出去。」

我氣急敗壞:「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賴了?」

「只是想跟你好好說兩句話,都不行嗎?木頭……」見我又要發作,他唯有無奈地笑了笑,嘆口氣:「薛暮,我……」

這句話劉升沒有說完,我只看到他的眼睛忽地一閃,下一秒,便被他摟進了懷裡。

我暈頭轉向了幾秒,很快便從車窗看到了真相。

何決……

我被摟得動彈不得,只好張嘴狠狠在劉升的肩膀咬了一口。

他悶哼一聲,終於將我放開,臉上卻帶著柔情滿滿的微笑。

隨即,像是剛剛發現了站在外面的人,一愣,繼而露出十足十的驚喜,動作麻利地打開門,下車,重重地錘了對方一拳:「你小子!如果不是木頭說起,我都不知道你早就回來了,是不是把睡在上鋪的兄弟給忘了?」

何決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哪能呢?這不是一直都沒有你的聯繫方式么?」

「借口!木頭不是有嗎?」

何決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劉升毫不介意,又幾大步走到後座,把我的箱子拿出去,遞給何決,笑得很是爽朗:「我正好還有點急事要處理,既然你來了,就麻煩發揚一下紳士風度,幫我送木頭上去。改天再來找你喝酒,咱哥倆好好聊聊!」

何決接過:「這是……」

「噢,木頭的工作出了點小狀況,今天是最後一天上班。」

劉升走後,始終沒有看我的何決終於將視線鎖定在我的臉上,掛在唇角的笑容像是水裡的漣漪,看得見卻抓不住:「小木,那天MICHAEL說,如果你碰到了什麼事,一定只願意告訴我,也只有我,才能聽到你的心裡話。現在看來,是他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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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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