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警察與太妹
()薛木木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我膽敢晚上留它獨守空房已是大罪一條,回來時身上居然還帶著別的狗狗的味兒更是罪上加罪。
用鼻子像雷達一樣對我從頭到腳掃描一遍后,薛木木使勁打了一串噴嚏以示憤怒,然後一溜煙跑到客廳的拐角,頭抵牆尾沖我攤成了一張狗皮。
那短短的四肢那圓圓的身材那扁扁的臉,將自暴自棄自愛自憐的後現代頹廢主義風格演繹得淋漓盡致……
任我千求萬請千呼萬喚,薛木木也沒有移駕進卧室,讓我空閨寂寞了整整一宿。
第二天早上起來,捧著支離破碎的拖鞋殘骸,我淚流滿面。
尼瑪不僅會吃醋而且會報復的狗狗,傷不起,傷不起啊!!
薛木木廢了拖鞋后,心中鬱結得以緩解,終於接受了我的示好,願意與我握爪言和。
為了進一步鞏固母子之間的友好氛圍,我決定闔家出遊去草坪曬太陽。
現如今的上海幾乎一年只剩了夏冬兩季,春天和秋天純屬打醬油路過。
所以在四月下旬,能輪到一個風和日麗溫度適宜的周末,簡直比看到一個聲音和長相同樣**的男人還要困難。
上帝是公平的,給了好聲音就基本不會再給好樣貌。
在經歷了多次幻滅后,我早已堅定地站在『聲控』的陣營決不動搖。
按照南瓜的說法,長得好看有毛用,關了燈,耳朵的享受才是王道!
洗漱完畢,對鏡梳妝。
聲顏雙全的自然也有,何決是,葉爍是,劉升也算是。
抓了抓頭髮,我沖著鏡子左右端詳。
雖然短了點兒漢子了點兒,卻也是花了坑爹價錢讓坑爹髮型師做的。
看似雞窩,實則每根皆有其固定的位置,無論如何風中凌亂,只要一甩頭,瞬間歸位。
明明很『快男』,完全不『超女』……
何決認為我一直都留短髮,其實不是。
上大學前,老媽說頭髮長了會跟大腦爭營養影響智力耽誤學習,所以我做了十幾年的假小子。
和劉升在一起后,他說女孩子就該留長發才好看,於是我用了四年的時間讓發及腰。
而現在的這個髮型,只是因為我自己喜歡。
和劉升分開不久,我前面的頭簾遮了眼,只好去理髮店。
那個店是我漫無目的遊盪時路過的,在郊區,看上去還保留著**十年代的國營模式。
面積很大,客人很少。
坐定后,有人過來問我想做什麼樣的髮型,我卻忽然之間倉皇無措。
我沒有想法,我不知道。
那人沒得到回答,便又問了一遍。
我很著急,越急就越慌,然後就開始哭。
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面前,哭得一發而不可收拾。
等到哭得差不多了,才發現旁邊站著一個老師傅,一手拿塊熱毛巾一手拿本舊雜誌。
「來,擦擦臉。」
我接過毛巾,把臉埋進去。
「折了角的幾頁上有些適合你們年輕人的髮型,你看看喜歡哪一個,待會兒我來給你剪。」
我連忙抬起頭,央求:「你幫我選好不好?」
「別人只能給參考意見,最終的決定還是要自己來。」
那天,我用了很多時間才做出了選擇。
對我自己的頭髮該如何打理,做出這輩子的第一個選擇。
老師傅的動作不疾不徐,人也沉默寡言。
直到剪完了,才看著我說了一句:「眼睛不紅了,很漂亮。」
一年後,我再去找那個店,已經找不到了,拆了。
所以,我始終不知道老師傅口中的『漂亮』,是指我不再像兔子的雙眼,還是指我的新髮型。
也沒有機會,道聲謝。
我想,我還是非常幸運的。
雖然有時候很衰很倒霉,但總會碰到一些很好的人。
比如那個老師傅,比如南瓜。
南瓜是我初次獨自找房子時認識的,用她的話說,那會兒我臉上寫滿了兩個字——棄婦。
她看不過去我為了一個男人而失魂落魄的臭德性,秉持著『婦救會』的精神宗旨,用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悍然身姿,將我周身的哀怨之氣掃蕩一空。
南瓜常常用一句話教育我: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條腿的男人滿大街都是!
沒錯,是三條腿,不是兩條腿……
帶著薛木木來到草坪,它撒歡狂奔,我席地而坐。
正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就聽一聲剎車一聲『汪』,同時伴一陣豪爽大笑。
看著某人被薛木木撓得污跡斑斑的高檔西褲,我那仇富的心臟又開始抽搐。
別瞧南瓜現在總是一身名牌套裝跟職業經理人似的,想當年其實是個職業小太妹。
南瓜和她家老沈是同鄉,來自祖國大西北的一個小城市。
當南瓜還是個十六歲的太妹時,老沈已經是個年輕有為的出色刑警了。
失足少女和人民警察,在偶然的情況下有了必然的交集。
接下來的發展,基本可以參考如下情況——
我都不好意思抓你了,你怎麼還好意思偷呢?
於是在好意思還是不好意思的命題中,慢慢糾纏出了感情。
一段雙方身份天地懸殊,不被保守的世俗接受,不被親人祝福的感情。
老沈辭去前途大好的公職,帶南瓜離開家鄉,輾轉到上海白手創業。
他的父親是名軍人,性情剛烈,大怒之後登報與他脫離了父子關係。
從此,再無瓜葛。
那麼多年來,無論老沈如何做,怎麼求,老頭都不肯再見他一面。
南瓜和老沈從一間五平方的租房中介開始,趁著中國房地產狂飆的十年,將連鎖分店像蝗蟲一樣開遍了上海的角角落落。
她不再是當年離經叛道的太妹,他也不再是曾經銳氣勃發的警察。
只是,兩人一直沒有結婚,他們在等父親的原諒,等親人的接納。
南瓜說,挺對不起老沈的,三十好幾的男人了,也沒個孩子。
老沈便寬厚地笑笑,說,有你一個添亂,已經夠我頭疼的了。
「木頭,你看我乾兒子髒的,還不帶它去洗澡!」
「過幾天,要不然,肯定沒折扣。」
「為什麼?」
「我把寵物店的大BOSS給得罪了唄!」
許久不見的南瓜抱著薛木木走過來坐下,一臉的八卦:「就是你那次微博里說的相親男?快跟我說說,長得啥樣?」
我有些詫異:「不是你給我介紹的嗎?你沒見過?」
「啊?那個姓葉的?」南瓜望天想了想:「我靠!他說自己是醫生,原來是獸醫啊?」
「……這傢伙不是你從路邊拉郎配給我的?」
「當然不是!」她正氣凜然:「是我的一個客戶,我看他這人相當靠譜才讓你們相親的。」
「……你讓他相,他就相了?」
「當然不是!」她繼續正氣凜然:「我把手續費給打了對摺。」
「…………」
特么的一對不靠譜的二貨!
「這就是緣分啊木頭,趕緊的,飛身撲倒吃干抹凈!」
「緣你妹的分!階級差異必將造成歷史悲劇懂不懂?」
「中國人民都是無產階級,哪裡來的差異?」
「說這話你也不嫌臉紅,名下的那些產業都喂我家木木了?」
南瓜又蹂*躪了薛木木一會兒,終於放它自由,拍拍手看著我:「聽起來,貌似有奸*情正在滋生啊!」
我瞥她一眼:「一切不合時宜的萌芽,都要被扼殺在搖籃里。」
她對這種不著邊的打哈哈開始不耐煩:「你到底怎麼想的?」
「找個差不多的人,過差不多的日子。」我順手拔了一株狗尾巴草:「門當戶對的說法,雖然被鄙視了幾千年,但仔細想想,還是有道理的。那些窮人家的女兒嫁入貴族豪門什麼的,要麼是狗血言情電視劇,要麼就幾乎沒有好結果。」
「咱們國家這運動那運動的幾十年,現在哪來的貴族哪來的豪門?」南瓜打斷我的話:「你腦子被驢踢了?」
「我的意思是,要對自己有明確的定位,別做不切實際的幻想。有著相似背景經歷和價值觀的人,才有可能在一起長久的生活。」
南瓜嗤之以鼻:「照你這麼說,我和我們家男人早就掰了。」
我怒指:「做人要厚道,別拿自己的幸福做例子來刺激別人!」
「木頭,其實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對不對?」南瓜扳過我的臉:「還是說,你依然忘不了他,所以沒辦法接受別的男人?」
拍開她的手,我揉揉下巴,嘆口氣。
南瓜只知道我和劉升是因為性格不合分的手,具體原因並不清楚。
所以,她一直覺得我難忘舊情。
事實上,不止她這麼認為,估計所有認識我的人都有這個想法,否則為什麼三年多了我始終孤家寡人?
頂著被群眾所賦予的『常情』『深情』乃至於『苦情』的光環,我表示,壓力山大得乳酸蛋碎。
特么的就不許老子喜歡一個人過啊!特么的就不許老子沒碰到合適的男人啊!!特么的就不許老子的桃花都開成黃瓜上的菊花了啊!!!……
面對南瓜悲天憫人的情懷,我捂著臉嚶嚶哭泣:「釋小龍都不跟郝邵文在一起了,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她:「…………」
恰在這時,一首旋律彪悍歌詞更彪悍的鈴聲忽地響起——
給我一個男人一輪初生的太陽,給我一個小受綿延向遠方……
南瓜淡定地掏出電話接聽,言談精明而幹練。
掛了后,我感嘆:「也只有你家老沈才受得了你。」
她得瑟地扭了扭水蛇腰。
如果,南瓜和老沈沒有走到最後,我才是真的沒辦法再相信愛情了。
其實,無論我信與不信,別人的愛情永遠只是別人的愛情,聚散離合,與我無關。
至於我的……
春天果然到了啊,又開始矯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