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紙人奪劍
靈應山,澤雲台。
雲昭定定地望著瑛豐致辭後走下台的背影,何時身邊的弟子們齊聲朗誦起玄門的誡語來也不知,好在她戴著面紗,身旁擁擠的別家弟子也並不在意她是否走神。
念到「視物猶己,勿聲戕害兇殘之心」時,枕鯤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神遊。
「你注意一下程阮,我覺得事情不對。」他低聲在她識海中提醒道。
雲昭抬頭望去,正巧撞上程阮回頭,她只得趕忙避開視線。好在程阮也沒認出她,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會兒,似乎低頭自言自語了兩句,然後撥開一旁的弟子,向人群外走去。
「她往青陽觀去了。」枕鯤盯了程阮半晌,突然說道。
雲昭心中一跳,想起見珩此時還躺在屋內,昨晚的太清道士的屍身也未處理乾淨,若是被程阮發現,只怕等不到向重乾瑛豐討公道,自己就會被五花大綁的抓起來。
雲昭下了決心要控制住程阮,便低頭從人群往後退,然後在枕鯤的指引下急步往青陽觀的方向追過去。
將要走到偏殿的轉角處時,枕鯤突然急喊了聲「停」,他的聲音刻意壓低,急切又怪異,「雲昭,真的有妖氣。」
雲昭眉頭一皺,「你不要拿我消遣,玄門大會九宗聚集,哪個妖怪敢在這時候送上門來,你怕不是又聞到你自己……」
「咦,又沒了。」枕鯤的聲音聽起來疑惑極了。
雲昭忍耐地閉了閉眼,卻就在雙眼閉上的那一刻,她聞到了一股極其濃郁,且莫名熟悉的味道。
這股味道苦極澀極,熟悉得令她心臟狂跳,甚至不像是她鼻尖聞到的,更像是她記憶深處,原本就有的味道。
那苦味濃郁也突然,驟然散去后,枕鯤又咦了一聲,「好重的殺氣。」
聽枕鯤事不關己的態度,雲昭皺了皺眉,在識海里催促枕鯤探出神識去查探。
「我不去,這妖的等級比我高,我惹不起……」他每時每刻都是那副讓人恨得牙痒痒的姿態,「況且我在你身上才能隱住氣味,這個當口若被九宗的人發現了,我還有活路么我,別提我還剛殺了個太清的人。」
雲昭握緊了手中布條纏緊的劍身,也懶得與枕鯤多說,謹慎而強作自然的繞過拐角。
她不可能放任不管,若真有妖,壞不壞自己的事不說,恩怨放下,山上尚有那麼多無辜的小弟子在……
雲昭繞過兩個彎,看到側方的場景時,瞳孔驟然一縮,想也沒想,迅速扔出布包著的劍,笨重的劍身穩穩地入牆三分,停在前方一高一低兩個人影中間。
雲昭掐訣隱在袖中,緩步走過去,目光冷厲得看向那雪色的紙人,「何方妖怪!」
那紙人披著一件精緻的花衣,紙面上僵硬的畫了兩眼一口,歪斜的一筆,笑容僵硬怪異,就像民間最常用來祭祀的「陪葬紙人」一樣。
但它就這麼筆挺的站著,頭顫巍巍歪了歪,黑洞洞的兩隻眼像在看著雲昭,令人毛骨悚然。
紙人手中握著一根尖而長的白森森的骨刺,那根骨刺本該扎穿程阮細嫩的眼皮,此時卻乾巴巴停落在雲昭的劍身布包上。
「小心!」枕鯤急喊了句。
雲昭旋身躲過飛撲過來的紙人,它紙做的身體在風中發出「撲啦啦」的怪響,再一次拔出插歪的骨刺,一搖一擺的向雲昭走過來。
雲昭抬眼看去,只覺得腦中一陣眩暈。
「別看它的眼睛,勾人魂魄!」枕鯤提醒道。
雲昭立刻垂下眼,憑著身形靈活,點足借著身後的牆體飛身躍過紙人頭頂,身後紙人撲在風中的怪響令雲昭心中急跳,想也沒想抽出布包中的劍,寒劍出鞘,冷白的劍身紅光一現。
雲昭緊握劍柄,迅速轉身當空一劈,然而那怪物看似是紙做的,劍劈下去時竟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金屬撞擊聲,雲昭心道不妙時,劍脊處突然溢出鮮血般的暗紅,九道血光衝進紙人的身體。
雲昭被那黑洞洞的眼睛盯著,心生寒意之時,彷彿聽到了一聲輕笑,下一刻,紙人的身體先是四分五裂,紙塊兒還未落地,便化為飛灰升起消散在半空中。
雲昭驚猶未定,還是枕鯤催促著她趕緊將劍收起來,別被人看到,認出身份。
「迅速離開這裡,」枕鯤低聲囑咐道,「剛剛是那妖怪的替身,小心主身回來報仇。」
雲昭壓下心中的情緒,將劍收回劍鞘中,鬆鬆將布一纏,抱著就要離開。
剛邁出一步,裙角便被人抓住。
「剛剛我突然眼前天旋地轉,我是暈倒了么?發生什麼事了?」
雲昭回身垂眼看了一眼癱坐在地上,似乎剛剛醒轉的程阮,對上程阮疑惑的目光,雲昭什麼也不想說。
然而程阮卻抓著她,目光驚慌起來,厲聲問道,「我的青霜劍呢?!」
就好像在懷疑雲昭一般。
雲昭四處看了一眼,見到牆角的青霜劍,腦中頓了一下……
那似乎是剛剛紙人站的地方。
難道那妖怪想搶青霜劍?
不過雲昭懶得管程阮的事,恰好不遠有師姐在叫程阮的名字,應該是發現不見,派人來尋了。
她走了兩步,料想程阮沒心思,也沒時間再去青陽觀了,便冷冷的踢了青霜劍一腳,將它踢到程阮身邊,然後轉身就走。
「你是哪個門派的!不知道我是誰么?」程阮氣得剛要喊住她。
雲昭沒有回頭得往前走,只是身後的程阮突然停住,皺眉狐疑得盯著雲昭抱著的劍,從後面剛好能看到那布條散落下來露出的劍身部分。
程阮愣了一下,隨即緩慢的揚起嘴角,扶著牆站起來,高聲笑了一句,「原來是暉一派的師姐,這次多謝,我下回,一定報答你。」
雲昭當耳旁風,只是枕鯤禁不住抖了抖雞皮疙瘩,走了很遠,才在神識里同雲昭道:「為何救她?讓那妖怪殺了又何妨?」
「救人是下意識的,」雲昭沒什麼所謂的答道,「若給我一時半刻好好想想,我未必救她。」
枕鯤噗嗤一聲笑了,似乎滿意得很。
「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