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塵埃落定
隨著這一聲尖利的嘶吼劃過長空,衛青的心猛然一陣雀躍。少女尋聲放眼望去,只見隨著鬱鬱蔥蔥間樹影此起彼伏碧色波濤一般晃動,陣陣嘶鳴遠遠近近此起彼伏響了起來。宛若聲聲將士的喊殺,又如陣陣振奮人心的戰鼓雷動。
「這是怎麼回事?!」碧蘿兒驚異道。
說不出是為什麼,一股極為不安的心情隱隱湧上心頭,這樣詭異的情勢竟叫她有了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只在這剎那間,但見枝繁葉茂影影綽綽之間一道金色的身影閃電般一躍而出直奔碧蘿兒,手中的木棍虎虎生風,潮鳴電摯劈頭而下!
「啊!」碧蘿兒心驚駭然,倒抽一口冷氣,「噔噔噔」連連向後撤身躲閃。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啪!」的一聲巨響,隨著風起棍落震起塵土飛揚。
好生強勁的力道!好生驚人心魄的氣息!
「衛爺爺!」少女驚喜若狂,自從爺爺遭遇不測被碧蘿兒和荀驁帶走,這老猴子也跟著失去了蹤影,衛青因著當時急火攻心加上先前受了軟筋散的藥力昏了過去,又因著醒了以後聽聞自家的變故一時心急而闖了禍挨了板子,後來還是在養傷期間才得知衛大勝失蹤的消息。
爹爹衛廷中派人把能找的地方都尋遍了,皆是一無所獲,就連林涵也修書給衛郡的林雲霆詢問衛大勝的下落,沒想到收到的回信竟是別說衛大勝蹤跡全無,就連一隻小猴子的影子都彷彿一夜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萬萬沒想到如今再見面是在這樣十萬分火急的關口!
「死潑猴子,又是你!」待終於看清是這麼個毛傢伙,碧蘿兒忍不住氣急敗壞跳著腳罵道:「又來壞姑奶奶的好事,今日就連你一併收拾,開了你的猴腦給我的寶貝兒們開開葷!」說罷,碧蘿兒廣袖一甩,三四條滾身花紋的毒物長蟲一併吐著信竄了出來。
「衛爺爺小心!」
就在衛青駭然失聲之際,那鬱鬱蔥蔥參天如雲的枝葉間「嗖嗖嗖——」陣陣響動,幾隻體型碩大如衛大勝相差無幾的大猴子幾乎從天而降,手中長棍龍行飛舞,蛇打七寸,一時將碧蘿兒放出的毒物圍追堵截,打的是落荒而逃。
而衛大勝早也與碧蘿兒戰在了一處。也幾乎就是在這個時候,衛青才意識過來原本手上發力的爺爺衛宗年竟然半晌沒有了動靜。少女定睛望去,卻見衛宗年彷彿失去了控制的木偶一般杵在原地只獃獃地看著自己。
「爺爺。」衛青抓著紅纓尖槍的尖端,一咬牙將已經刺入血肉的槍頭拔了出去。而衛宗年卻依舊揚著手保持著原有的姿勢死死攥著槍桿就那麼一動不動地望著衛青。少女單手捂著涔涔滲血的傷口緊咬著牙關一步一步走向那巋然不動的身影,顫抖著撫上了老者剛毅冰冷的臉頰:
「爺爺……我是阿青,你醒醒……」少女強忍著內心的悲痛,哽咽著低語道:「你還記得么,是你教我一身本領,也是你把衛爺爺和棗紅馬都給了我,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樣子,您老一身粗布衣衫,將二姐高高舉起,哈哈地笑著笑著,我還記得……」
衛青說著,眼前一陣模糊。少女趕忙抬起手胡亂摸了一把,使勁吸了一口氣:「我在夢裡見過你英姿勃發一往無前奮勇殺敵的模樣,爺爺……你是衛宗年啊!你是天靖的護國大將軍!你醒醒啊!」
看著依舊如同枯木一般毫無反應的衛宗年,衛青幾乎是聲淚俱下,然而就在少女不經意低頭的一瞬間,卻發現那握著長槍如同枝丫一般瘦骨嶙峋的手微微驅動了一下。
「爺爺!爺爺你能聽見我說的對嗎?!」剎那間,衛青驚喜若狂。
只沒想到,這細微的變化卻也恰好被碧蘿兒看在眼裡,女子眉頭一皺,將鐵刺蓮對著衛大勝拋出的剎那單手將竹笛湊在嘴邊,隨著清脆詭譎的笛聲再次響起,衛宗年的身體跟著一顫,衛青本能想要側身閃躲,無奈肩膀出的傷口一陣撕裂的疼痛,少女忍不住咧了咧嘴,就在這剎那之間,便被衛宗年將長槍一橫徑直按倒在地。
隨著衛宗年越加狠厲的力道,橫在衛青脖頸上的槍桿一點一點地壓了下來。少女緊咬牙關受傷的臂膊根本無法使出全力,生死只在剎那,衛青緊緊閉上了雙眼:不!她不能死!她不能死!荀翊說過整個天靖的命運現在已經全都掌握在她和雲沐白的手上!
可是她現在該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就在衛青心焦無措之際,忽而只覺臉上一冰,似乎有種雨點落下滴在皮膚上涼涼的感覺。少女猛地睜開眼睛,卻沒想到映入眼帘的一幕震心駭魄哪怕在多年以後想起依舊摧心剖肝。只見衛宗年的眼中一片晶瑩,竟似乎噙著混著鮮血的淚滴一般,手上的勁頭雖然分毫未減,可是僵硬的雙唇卻正努力著微微張翕似乎正拼盡全力想要向衛青傳達著什麼。
衛青驚異地睜大著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反反覆復執著地一張一合青紫的唇瓣。驀地,少女腦海中「嗡——」地一聲響,她終於明白了衛宗年想要告訴她的正是三個字:殺了我!
一瞬間,衛青淚如泉湧。
她不能,她怎麼能……爺爺他是有意識的,他什麼都知道,他只是不能說話了,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可是,正是因為如此,她怎麼能……
然而隨著竹笛聲聲,槍桿已經距衛青的脖頸分毫之距。
「快!」隨著衛宗年聲嘶力竭彷彿從嗓子眼用盡最後一絲理智與氣力「吼」出的這個字,衛青將眼睛一閉迅速於腰間摸出了雲沐白贈予自己防身的那把雲紋匕首,隨著一聲悲憤吶喊,徑直刺向了衛宗年的心口。
這一刻,這個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天靖,直到燃燒盡生命的最後一刻時光的護國大將軍衛宗年終於得以從被敵人提線木偶控制的桎梏中解脫,帶著欣慰與對衛家後世血脈的殷殷期盼緩緩閉上了雙眸。
也就是在這一刻,另一道身著青色衣衫,英氣逼人的身影迎著颯颯的山風緩緩站了起來。火一般的夕陽映在少女的身上,更稱那一雙杏眼目光灼灼,熠熠生輝。衛青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加明白自己肩負的是什麼樣的責任,也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感受到源於自己心靈深處更加強大的力量。
少女將手中燭龍槍橫空一掃,迎著萬道金光宛如一條竄雲的騰龍,氣貫長虹吟嘯著血殺四方……..——
與此同時,留在天靖城內的薛定海率兵將秦放一眾逆賊圍剿收押,攻入皇宮與蕭承宇等人裡應外合反敗為勝將南若瑜擒於蕭懷遠寢宮正殿之上的時候,衛郡大捷,宸王與林雲霆協力禦敵,南滇暫時退兵的消息也已經快馬加鞭傳進了宮中。
「南若瑜,你罪行滿滿,恕無可恕。朕亦念無可念,全因顧及你是太子的生母,還是會給你一份體面,你還有什麼說的么?」蕭懷遠九五之尊穩坐於龍座之上,面無表情冷冷地說道。
大殿之下南若瑜一副悻悻卻又寧死不服的模樣,死命掙扎著擺脫開鉗制著自己的兵士,癲狂一般不可置信地指著蕭承宇道:「你竟然出賣我?!我是你母后啊,你竟然出賣我?!」
「母后……」向來習慣了無論何時都要微微笑著說話的蕭承宇目光中終於流露出埋藏了這些許年累積的落寞,喃喃低語道:「是啊,您是母后,您是南滇尊貴的公主,是天靖尊貴的皇后,您是我的母后,卻從來不曾願意做我的母親。
這麼多年了,您可知我最想要的是什麼?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我只想像其他孩子一樣,只想您能像其他孩子的母親一樣,可是這卻是我這個別人眼裡金尊玉貴的太子最難得的嚮往。
我一個人長在這冰冷的宮裡,父皇的愛永遠是那麼的高高在上,而您更是從一開始創造我僅僅就是為了滿足您的野心。那個時候是淑娘娘給了我作為一個孩子最為渴望的母親般的溫柔和疼愛。可是,可是,就是這樣我最為珍視的關愛卻是被您毫不留情地奪走了!
從那以後,我開始沉默寡言,我試著日復一日說服自己這就是皇室,這就是皇室的無情。可是直到有一天我知道淑娘娘的孩子還活著,我的弟弟還活著,我便暗暗發誓要努力強大起來替我的淑娘娘護他一世周全。」
「你個蠢貨!」南若瑜發了瘋地嘶吼著:「我才是你的母親啊!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即便不是我,你以為蕭懷遠會把皇位留給你嗎?!」
「南若瑜,」蕭懷遠搖了搖頭,嘆道:「承宇,承襲宸宇,天靖的皇位朕從來沒想過要給沐白,更何況這也是朕對淑婉的承諾。朕不會讓朕與她的孩子為了家國不知哪天就要娶一個自己不愛也不愛自己的女人,重走朕這條可悲可嘆的老路。」
「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南若瑜自己也不知道笑的是自己,還是原來自己處心積慮幾十年竟然都是一廂情願的笑話,竟然都是一場空夢……
或許,都有,亦或許,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