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物是人非
我還未從父親逝世的噩耗里緩和過來，阿姐與李秋捧著新買的米面回來了，李胡安依舊穿著男裝，臉頰雖然不如以前白凈，好歹是乾乾淨淨，也瞧出了幾分俊俏的模樣。
李秋也長高了不少，穿著儒生的衣衫，打著補丁，卻漿洗得乾乾淨淨。許是常年讀書的緣故，他的氣質要更委婉一些，眉眼裡很是澄凈，沒有我的市井圓滑，更沒有阿姐的剛健。
怎麼說，阿爹的畢生想法在李秋與李胡安這裡實現了，我，我只是一個有些讓人失望的不肖子。
李秋瞧見我，愣了愣，然後拱手行禮，「多年不見兄長，兄長可還安好？」這人，哪裡又是那個以前偷偷吃豆腐湯被打手的小子呢。
「他好著呢，阿娘，東西都買回來了，今天中午我來做飯吧。」李胡安替我回答了，她還是有些生我的氣，但我感覺到我們的關係，有所緩和。
於是我也站起來，要去廚房幫忙，李胡安皺著眉，「你這一身腌攢味道，還是離廚房遠遠的好。」
我聞了聞我這衣衫，的確，為了裝成一個乞丐，這味道么，自然也必不可少。
尷尬笑笑，還是坐下了，阿娘笑著，「沒事，你好不容易回了家，今日就別忙活了。」阿娘看著我，有些出神。
「兒啊，你可知，你現在的模樣，很像你阿爹當年才娶我過門開始賣豆腐的時候的模樣，那時候，他的眼睛還沒有壞透，你們三個孩子都像他。」阿娘旁邊的針線筐里還裝著沒有縫製完成的冬衣。
她拿起冬衣，「以往每年我都會給你阿爹做冬衣，去年，他走了，這衣服做了一半，縫縫補補，做好了拆，拆了又做，哎，與你說這些作什麼？」阿娘碎碎念著。
我看著阿娘的頭髮，我的阿娘，雖然脊背依舊挺拔，白髮卻已經佔領了她的青絲，雖然阿娘與阿爹這輩子沒有什麼富足的生活，為了三個兒女操心久久。
支棱著不大不小的生意，經營著一塊不大不小的地，就這樣平平淡淡的一生。
阿爹年少時，雖然家裡還算不錯，但隨著眼睛壞了之後，家裡一年不如一年，阿娘當時也是名動京城的秦羅敷一般的人物。
如若拋下當初的阿爹與我們，她完全能再嫁給一個好人家，富足一生，她卻選擇了留下來，照顧著一個瞎子，三個孩子，誰又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呢。
雖然阿娘這般苦，但阿爹對阿娘，卻是極好的。
阿娘曾經抱著我，對著空空的米缸哭，對我說的，卻是「你阿爹，今天晚上什麼也沒吃，他把一切都留給我們了啊。」
阿爹會給阿娘做甜甜的豆腐腦，阿爹會給阿娘拉二胡，阿爹會給阿娘寫詩作賦...
其實，清貧里也是幸福。
但那個人走了之後，又讓一直扶持著過活的，留下的那個人怎麼辦才好呢。
心疼我的阿娘，此刻卻只能假裝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把那冬衣拆了做做了拆。
「阿娘一定是覺得那針腳做得不夠好吧？阿娘，我也有了想要對她好的姑娘，日後你替我的孩子也做冬衣好么？」
阿娘聽到這裡，才開懷笑了。
「這媳婦都沒瞧見在哪裡，大話倒是說得很好啊。什麼時候把姑娘領回咱家，讓阿娘好好看看。」
吐了吐舌頭，「自然是有的。」
說著說著，李秋溜進去看書去了，阿姐張羅著飯菜，不一會兒叫我們吃飯。
家裡的飯與外面的有什麼區別呢，說不上來有什麼區別，就是喜歡家裡的味道，有著煙火氣。
與其他地方的都不同，阿姐的手藝依然沒什麼長進，我卻吃得很香。
從懷裡拿出了帶來的銀兩，「阿娘，我來這裡不敢帶太多，這裡是二十兩白銀，你們先用著，我日後再派人送過來。」
阿娘推脫著，「這是你賺的，我們怎麼能收呢？」
「阿娘，這裡不是我的家嗎？分什麼你們我們呢。」阿娘堅持著不收。
倒是阿姐把銀兩收了起來，「娘你甭心疼他，他現在可是有的是銀子呢。」阿娘還是不贊成阿姐收下了錢，直到阿姐說，「李秋念書需要錢。」
阿娘這才收下了，但是還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娘，沒事，兒子現在真的不差這麼一點點啦，日後兒子會把阿娘接到兒子的大房子里，找他七八十個丫頭，天天站你跟前伺候你。」
阿娘被我逗笑了，「喲，那樣多？可不得把眼睛給看花了嘛？」
阿姐也笑了，「真得有那一天，那就是把眼睛看花了，也是高興的。」
正笑著，吃完了飯，阿娘讓我好好洗漱一番，我回來這樣久，心防卸下了許多，更何況在家裡，老是這樣邋裡邋遢也不算事兒啊。
就算阿娘不嫌棄，我好意思去睡阿娘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床么？
洗漱了一番，阿娘端著皂莢水站在一旁瞧我洗，等把那些泥垢洗乾淨，露出真正的模樣的時候，娘撥開我的頭髮，「我家兒子晒黑了。」
「在那沙漠里待了那樣久，大家都黑，再說了，男人么，要那麼白作什麼？」
阿娘笑了，「我以前常跟你爹說，如果咱們秀兒是個姑娘家，這長安城絕對沒幾個比你俊俏的。可惜了，是個小子。」
我也對阿娘笑著，「那不是因為長得像娘么？」
阿娘滿足地笑了，眼角的魚尾紋沒有讓她顯得衰老，反而讓她有了幾分慈祥以及年齡帶來的韻味。
其實，在每一個孩子眼裡，娘，都是最漂亮的吧？
可惜了，我阿姐倒是沒有這樣的好皮囊，全像我爹去了。
洗完臉，又洗了洗頭髮，天氣漸漸冷了，雖然用布把頭髮的水拭乾了，還是有些冷。
阿娘把我脫下來的衣服放在了一邊，給我拿了一些阿爹之前穿的衣服。
衣服很新，阿娘保存得很好，沒有蛀蟲的味道，應該是經常拿出來漿洗晾曬，穿在身上還有一絲陽光的味道呢。
穿著阿爹的衣裳，睡在溫暖的床上，身邊是我的家人，我想，家大概就是這個模樣，雖然不算豪華奢侈，卻讓人心安，有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