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電波指引盧溝血,血戰鑄就中華魂
1937年7月7日,拂曉前,距離山東長山千里之外,北平西南十五公里,宛平城下,永定河上,盧溝橋旁。
29軍37師110旅219團3營11連排長申仲明正帶著他的排,在這露水深重的夏日清晨,巡邏在被西方人稱為「馬可波羅橋」的盧溝橋上。
申仲明抖了抖身上沾滿的露水,夏夜的涼意直透過破舊的軍服滲入肌膚,他望著北面蒼蒼茫茫的大地,仍舊沉浸在厚重的夜色中,遠處的山河蒙蒙憧憧,不知這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在那重重夜幕中究竟隱藏了什麼。
申仲明排就在這重重夜幕下,踏著整齊的步伐,巡邏在盧溝橋上。只聽得齊步聲踏踏做響,為之伴奏的,只有夏蟲的秋秋鳴叫,就這樣一支不起眼的小隊伍,一如往常地排著整齊的隊列,在這沉沉夜色中,堅定地行進在盧溝橋上。
「排長?」一個小戰士忍不住壓抑的氣氛,悄俏問排長。
「嗯?」
「聽說小日本已經佔住了北、東、南三面,把北平城包起來了?」小戰士鼓起勇氣問道。
「嗯!」
「那北平城守的住嗎?」小戰士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申仲明停下了腳步:「立定!」
全排戰士立刻收住了步伐:「一二!」
申仲明深深的看了戰士們一眼,指著盧溝橋上的兩側石雕護欄問:「那是什麼?」
「石獅子。」戰士們參差不齊地答道。
「這些石獅子好看嗎?」
「好看」,「威武」,「就像真的一樣」戰士們紛紛發出由衷的讚歎。大家每日在這盧溝橋上巡邏往來,看熟了這裡的每一個石獅子。
「大家知道這些獅子站在這裡有多久了嗎?」
「看這風蝕的,該有幾百年了吧?」「聽老人說,大清入關那會兒就有了。」「沒準還更久……」戰士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著。
申仲明走到護欄邊,指著一排石獅子說:「這些石獅子模樣新,雕工細膩流暢,花式甚多,是清朝的,有兩三百年了。」
他又走到另一側,摸著幾個石獅子道:「這幾個石獅子雕工大方穩重,不飾花俏,歲月的痕迹更重,是明朝留下的,有四五百年了。」
申仲明仔細看了看,指著一個石獅子:「這個獅子造型古樸渾厚,雍容大氣,又帶有西域風格,是元代的,有六百多年了。」
最後,他走到一個石獅子跟前,摩挲著被歲月斑駁的古迹,對戰士們說:「這個獅子的歲數恐怕是這座橋上最老的了,它事金代的遺物,有七百多年了。」
戰士們發出一聲聲驚嘆,他們大多沒什麼文化,識字的都很少,但能聽得懂三四百年和六七百年的不同。
申仲明舉起手臂,環指橋上的獅子:「看看這些獅子,這些獅子佇立在這裡幾百年了,風霜雨雪,烽火戰亂,它們什麼沒有見過,金沒了,元沒了,明沒了,清沒了,一個個王朝都覆滅了,而這些獅子還站在這裡,看著你,看著我,看著所有的人!」
戰士們聽著排長的話,身旁石獅子靜靜佇立,耳旁的風聲呼嘯而過。所有人都感到一種莫名的古典蒼茫的氣息向自己籠罩而來,讓人感到沉重,感到震撼,還有一種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激動。大家彷彿摸著了什麼永恆不變的東西,但又說不清,道不明。
申仲明指著北方,迎著那蒼茫深邃的夜色:「兄弟們,看,那是北平!多少皇帝都沒了,多少朝廷都沒了,多少王侯將相都沒了――而我們腳下這片土地,仍舊是咱中國人的!」
申仲明呼地轉過身來,嘶啞著嗓子對著戰士們吼道:「幾百年了,這些石獅子守護這片土地幾百年了,它們都通了人性了,有了靈氣了。現在,日本鬼子,想要把我們世代生活的這片土地,把我們的父老鄉親,把這些佇立在這裡已經幾百年的獅子都搶去――你們答應嗎?!!!」
戰士們好像感覺自己胸膛中有什麼東西在燒一般,全體戰士齊聲吼道:「不答應!!!」
申仲明紅著眼睛,斬釘截鐵地對戰士們說:「咱們都是熱血男兒。日本人想把咱們的父老鄉親全變成亡國奴。咱們不能站出來打鬼子,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能不能守得住,不是咱們該想的事!日本鬼子欺負到頭上來了,守得住也得守,守不住,咱們就都死在陣地上吧!」
「死!死!!死!!!死!!!!死!!!!!」申仲明排的戰士們流淚高呼,聲震四野,在這黎明前最後的時刻,戰士們一聲聲怒吼,撕開了沉沉夜幕,清晨第一道陽光灑在平津原野上。――這樣一支死亡都不畏懼,不,甚至是渴求死亡,盼望與敵偕亡的軍隊,還有什麼能阻擋他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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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史上,申仲明排忠誠履行了他們的諾言,七七事變爆發后,申仲明排奉命駐守宛平城外鐵路橋東,面對數百名日軍的進攻,戰士們毫無懼色,奮起殺敵,最終掄起大刀與日寇肉搏,全部戰死橋頭。
……
就當新一天的太陽緩緩升起,第一縷曙光照進29軍司令部的時候,值班的電報員忽然監聽到了一條奇怪的電波,他越聽越奇,越聽越露出震撼的神色,立刻拿起筆,刷刷記下……
第29軍軍長兼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西北軍新一代軍閥宋哲元,又是一夜無眠。
現在平津的局勢已可以說是危如累卵,自從1936年日軍以卑鄙手段強佔丰台后,北平的北、東、南三面都已經被日軍控制:北面,是部署於熱河和察東的關東軍一部;西北面,有關東軍控制的偽蒙軍8個師約4萬人;東面,是偽「冀東防共自治政府」及其所統轄的約17000人的偽保安隊;南面,便是日軍已強佔的丰台。在此形勢下,日軍更加咄咄逼人,意圖逼迫中**隊撤走,不戰而得北平。從6月起,日軍從丰台到盧溝橋一線,不斷進行挑釁性軍事演習,空氣中的火藥味濃烈地幾乎都可以點著了!
但宋哲元仍在猶豫不決。
副軍長佟麟閣苦勸道:「軍座!快下決心吧!是打還是撤,就等您一句話了!」
宋哲元夾著煙,緩緩搖頭:「不能撤啊,日寇當前,我29軍要是撤了,必遭千夫所指,萬民唾罵。這天下還有我等的容身之處嗎?況且,平津之地,就是我們西北軍立足之所,要是撤了,我們西北軍辛辛苦苦搞起來的晉察局面就完了!我們能撤到哪裡去?一撤出平津,我們西北軍就是無根飄萍,只有任蔣光頭宰割了!」
「那就打吧!」副軍長佟麟閣舉拳重重捶在桌案上。
宋哲元長嘆一口氣:「不能打啊!日軍三面包圍北平,日偽近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北平只有盧溝橋、長辛店一線可以通往南下,一打起來,就是瓮中捉鱉,必敗無疑!更何況,現在打起來,對**有利,遂了他們借抗日擴大勢力的野心;對國民黨也有利,可以借抗日消滅我們這些雜牌;就是對我們西北軍不利啊!」
佟麟閣氣悶道:「打又不能打,走又不能走,這難道要等死嗎?!!」
宋哲元搖頭道:「捷三啊(佟麟閣字捷三),你打戰是有血性的,但到了我們這個位子上,要考慮的就多了,西北軍幾萬老兄弟的前程性命,都握在我們手裡啊!」
宋哲元緩了一口氣,繼續道:「你說,打又不能打,走又不能走,這難道要等死嗎?你說得不對,但也不完全錯。我們就是要維持這個局面,最好一直持續下去。有日本人的威脅,老蔣不敢把我們怎麼樣;有全國的支持關注,日本人也未必敢動手,我們也要盡量隱忍,不要刺激日本人,對於爭端,不屈服,也不擴大,抓緊時間,招兵買馬,擴充隊伍,這才是上策啊!」
佟麟閣急道:「現在的局勢已經很明顯了!日本人就要動手了,再不準備,就來不及了!日本人的刀子都抵到我們胸口了,軍座還想這些……」
宋哲元打斷他的話,怫然不悅道:「捷三,你是純正的軍人,這是政治,你就不懂了,你也不要再過問了,回去休息吧。」
佟麟閣仍然不願離開,苦苦諫言:「軍座!我知道您是想保住平津,給我們西北軍的兄弟們爭一塊地盤――但平津不是山西,我們也不是閻老西,幾個雞蛋上跳舞是要把雞蛋踩碎的!山西表裡山河,易守難攻,河北一望千里,無險可守,如果我們不早些準備,日軍大舉殺來,西北軍的老兄弟們可就真的沒有活路了啊!」
宋哲元怒道:「你!……」
29軍兩大主官,西北軍的兩大元老,普普通通的私下討論,竟然幾乎到了反目的地步。正在這時,門外敲門聲響起:
「報告軍座!緊急電文!」
宋哲元收拾情緒,回復了雍容肅穆的神態,他擺擺手,示意佟麟閣坐下,這才喊道:
「進來!」
電報員快步走進休息室,一臉地震驚和激動,雙手遞上一份電報譯稿。
宋哲元接過一看,立時從座椅上彈了起來。
「什麼?7月3日,關東軍參謀長東條英機向日本政府提議立即給中國以打擊,目標直指平津,日本政府已經秘密同意了?謊言,一派謊言!」宋哲元神色大變,抖動著手中的電文。
佟麟閣走近,借著宋哲元手上的電文一看,下面的內容更加令人震驚:
……
「7月7日下午,日本華北駐屯軍第1聯隊第3大隊第8中隊由大隊長清水節郎率領,荷槍實彈開往緊靠盧溝橋中國守軍駐地的回龍廟到大瓦窯之間的地區部署。」
「晚7時30分,日軍開始演習,以掩護日軍的部隊展開和行動。」
「晚22時40分,日軍演習地帶傳來槍聲,並有一士兵「失蹤」(此士兵名為志村菊次郎),日方立即要求進入中國守軍駐地宛平城搜查,由此開始挑釁。」
「晚24時左右,日本駐北平特務機關長松井太久郎兩次致電冀察當局。松井稱:日軍在盧溝橋郊外演習,突聞槍聲,當即收隊點名,發現缺少一兵,疑放槍者系中國駐盧溝橋的軍隊,並認為該放槍之兵已經入城,要求立即入城搜查。並稱若中方不允許,日軍將以武力強行進城搜查。試圖闖入宛平城,控制北平南下通道。」
「7月8日晨5時左右,日軍已經全面部署完畢,日軍發動炮擊,轟擊宛平城,平津抗戰由此打響。」
……
這份電報詳盡至極,與其說是一份日軍陰謀計劃的抄本,不如說是一份已經結束的戰鬥記錄。拿著這份怪異至極的電文,宋哲元的手不住顫抖。作為一名身經百戰的老將,雖然他有這樣那樣的政治訴求,難免干擾他的軍事判斷,但正是因為久歷政治,才知道這份電文的威力所在。如果日軍真的按照這份電文上的方案去做,以種種理由進行交涉,為其軍事行動做掩護。而按照自己一貫的對29軍的隱忍克制要求,恐怕真會被打個措手不及。如果日軍再以停戰談判為幌子,暗中調集兵力,那……
宋哲元不敢想下去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弱點,但又無法改正。這就是軍閥派系的氣量限制,他不敢讓蔣軍北上,這無異於前門逐狼,後門進虎;但他也不敢主動擺明了車馬和日本人對干,甚至連相關的輿論都不願發出――這種形勢下這無異於刺激日本人,自取滅亡。
宋哲元眼中寒芒大盛,煞氣四溢地看著電報員:「還有誰見過這份電報?」
「沒有了,卑職值夜,剛才接到一條奇怪的電波,就立刻記下了這份電文,沒別人看到,也沒有人知道。」
宋哲元鬆了一口氣,忽然他又想到什麼:「那這電文的來源?」
「卑職也查不出來,這份電文傳來時,是經過特殊加密的,在電文中給出了解碼符號,卑職才能譯出來。發這份電文的人很厲害,他是在太陽初升時發的電文,這時候無線電會受到很大幹擾,但我聽得很清晰,一個字都不漏。電文結尾,發電人還說,會在太陽下山時再發一段詳細的日軍戰鬥計劃,屆時加密方式和解碼符號還會變更,而且太陽落山時無線電也會受到很大幹擾,以防止日軍監聽。」
宋哲元沉吟道:「會不會是日本人或者是老蔣的詭計?」
佟麟閣激動萬分:「無論真假,有備無患!軍座,我們還是準備一下吧。」
宋哲元點頭道:「可以準備,但要隱秘,看事態發展再做定奪吧。還是要小心,萬一是個陷阱,無論是日本人下的還是老蔣下的,這番代價都不小啊,所謀就更大――直接把情報送到我們司令部來了!」
佟麟閣正想說,日本人所謀不外乎平津了,也沒有必要花這麼大工夫設這個圈套。但既然軍座讓步同意準備了,他也就不再說什麼,立刻敬禮轉身,神采飛揚地去布置防務了。還沒走出幾步,忽然又聽到軍座喊道:「等一下!」
轉頭一看,宋哲元臉色凝重的說道:「注意保密!」
佟麟閣點頭:「我省的!」
宋哲元又對電報員交代:「從現在起,你就跟在我身邊,寸步不能離,把收發報機也搬過來,隨時監聽!」
「是!」
……
1937年7月7日晚22時40分,守衛盧溝橋和宛平城的第219團團長吉星文和第3營營長金振中並肩站在宛平城頭,手中捏著懷錶,望著日軍演習的方向。在他們身邊,是席地而坐,全服武裝,嚴陣以待的全團士兵。
忽然日軍演習方向傳來一聲槍聲,團長吉星文和營長金振中互相對視一眼,眼中都是掩飾不住的震驚:「來了!」
……
望著日軍迅速集合點兵,接著就浩浩蕩蕩,打起火把朝這邊湧來,全團戰士都眼中冒著火,但都強抑制住殺氣,等待最後的命令。
日軍開到宛平城下,一個少佐模樣的日本軍官走出來,大聲要求宛平守軍打開城門,讓日軍搜查,理由是日軍走失了一名士兵,他們懷疑走失士兵進入了宛平城。
219團團長吉星文站在城牆上大聲問道:「你們說,有士兵走失了,我們完全不知道這事,你們深夜入城,恐怕會引起地方不安,而且我軍戰士正在熟睡,槍聲絕非我軍發出――如有需要,我們可以代為尋找你們走失的日軍士兵,只是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聽了這話,全團戰士都藏身在城牆垛腳下,豎起耳朵,仔細聽。
那個日軍少佐用熟練的中國話回答:「我們走失的士兵是志村菊次郎!」
聽到這個名字,戰士們的表情都是說不出的奇怪,甚至有人使勁捂住嘴巴在那嗤嗤強忍笑意――在半小時前,團長已經向全體士兵揭露了日本鬼子的陰謀,並著重提到這個「志村菊次郎」的名字。這會兒大家看到鬼子的陰謀敗露而不自知,心裡那個開心啊,大家都不約而同的下定決心,這一戰,一定要把那個什麼「志村菊次郎」活捉過來,讓全天下人都看看,小鬼子們的惡毒計謀是怎麼破產的!
團長吉星文和營長金振中聽到這個名字,兩人的視線又撞在一起,既有震驚,更多的是驚喜:「神了!」
……
37師110旅旅長何基灃帶領著他麾下220團,潛伏在鐵路橋和回龍廟外的青紗帳中。29軍以大刀著稱,人人身背大刀,刀環上紅布飄飄――但這時,所有大刀的紅布都被摘掉,大刀也被嚴密的包裹起來,不露出一點寒光。五百人的敢死隊身纏手榴彈,腰佩盒子槍,背負大刀,匍匐在最前面,忍受著蚊蟲的叮咬,靜靜的潛伏在高高的青紗帳中。年僅19歲的戰士陳永德,伏在旅長何基灃的身邊,饒有興緻的望著遠處宛平城下,110旅的另一部219團正在和日軍泡蘑菇。
……
宛平城外鐵路橋東,盧溝橋北,29軍37師110旅219團3營11連嚴陣以待。申仲明帶著他的排依然頂在最前面,但已經修築了堅固的工事,人人槍上膛,手榴彈揭蓋,加配的二十挺機槍牢牢封鎖了路面橋面通道和永定河河面,大家都在靜靜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
7月8日晨5時左右,宛平城方向傳來日式九二步兵炮的炮擊聲,幾乎同一時間,宛平城外鐵路橋東也傳來密集的三八大蓋槍擊聲。
「轟!!!~~~」
「噠,噠,噠,~~~」
聽著這彷彿宿命中的槍聲、炮聲響起,所有士兵腦海中都蹦出一個詞來:「到了!」
219團團長吉星文從城牆后騰身立起,指揮著士兵們奮勇還擊:「殺鬼子啊!!!~~~」
110旅旅長何基灃從青紗帳中一躍而起,帶領著兄弟們勇猛衝鋒:「殺鬼子啊!!!~~~」
11連申仲明排的戰士們伏在堅固的工事後,看著一邊瘋狂叫囂一邊開槍衝擊橋頭陣地的鬼子,同聲大喊:「殺鬼子啊!!!~~~」
在這一刻,平津大地上忽然湧起無數喊殺聲,29軍的勇士們以中華民族的最強音,揭開了偉大抗日戰爭的序幕:
「殺鬼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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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我還真有6K黨的天賦,這一章很很加快了進度,限制了字數,還是達到近六千,不多說了,又熬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