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手刃仇敵祭英靈
月末的夜晚,天快亮時,殘月才肯露面。蒙著一層薄雲的天空,除幾顆膽大的星星,偶爾眨眨疲乏的眼睛外,整個蒼穹便被抹成了一片灰色。
團部設在教堂的後院。精緻的小院,有獨立的院門,另有一道小門與教堂大廳相同。院內四間青磚瓦房,原本是用來接待,過往傳教士的臨時住所。部隊駐紮后,便成了臨時團部。而許特派員此時,就住在張志強住過的那間正房裡。
對於這裡的地形環境,黃興是再熟悉不過了,他這些日子,所以夜間崗查得很勤,是在暗暗觀察,夜間團部警衛布置情況。
從前張志強在時,布崗都由黃興親自安排。自從姓許的搬進來,就不再用警衛連,而是由憲兵隊的人來站崗。
通過一段時間的仔細觀察,每日夜間,大門口有兩個固定警衛,四小時一換班。院內有一隊三人的流動哨,每晚三點準時換班。
黃興隱到了小院對面的那棵大槐樹下,借著微光掏出懷錶瞅了一眼,時間正指著三點二十分。他剛將懷錶送回衣兜,就覺王長貴已到了身後。
於是,他指著那隊,已經繞到教堂前面的流動哨,壓低聲音說:「等他們繞過來,你就趕到教堂前院的拐角處,隱起來。我隨在他們身後,等到了拐彎處一起動手。記住,打昏就行,他們也是稀里糊塗的,不知在為誰賣命。」
黃興悄然的尾隨著流動哨,來到前院拐彎處,走在前面的憲兵剛一露頭,就被王長貴放倒。於此同時,後邊的一個也被黃興打暈,中間的剛要舉槍,又被黃興制服。
兩人迅速將三人,抬到院旁的柴火堆后,手腳麻利的扒下兩套憲兵服換了。便裝模作樣的列隊饒過前院,朝著後院走來。將近後院門時,門邊的警衛叫道:「咋剩兩個啦?」
黃興忙說:「拉屎了。」
「媽的,懶驢屎尿多。」
黃興接著問道:「兄弟有火嗎?」說著揚了揚手中的香煙。
院門邊的矮個子,壓低嗓子說:「有火,給咱也來一支。」
黃興便大大方方的,朝著院門走去。臨近院門,黃興一個箭步衝過去,伸手便鎖住了憲兵的喉嚨,另一個,還沒反應過來是咋回事,就被隨即衝來的王長貴打昏在地。
像前面三個一樣,迅速抽下他們的鞋帶將手捆了,嘴裡塞上了襪子。王長貴留在院外警戒,黃興便悄然地摸進了院內。
黃興像進入自家般,熟悉地打開了屋裡的燈。許特派員半裸著略微有些肥胖的身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睡眼朦朧地一邊摸索著眼鏡,一邊嘴裡有些驚恐地問道:「誰?」
黃興不緊不慢地說:「是我,黃興。」
許特派員慌亂地帶好了眼鏡,確認是黃興后,聲音變得有些溫怒地問道:「深更半夜的,你來幹什麼?」
黃興依然用平靜的聲調,邊往床前走邊說:「是來取你人頭的。」
許特派員意識到情況不妙,他一邊扯著嗓子喊了聲:「來人!」一邊伸手去摸枕頭下的槍。只見黃興縱身向前,一手擒住了許特派員拿槍的手,另只手像把有力的大鐵鉗似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許特派員毫無反抗之力,只見他揚起兩條翻滾著白肉的腿,在空中歡快地蹬了幾下,伸出一隻痙攣的手,在空中盲目的亂抓了一陣,便軟軟地跌落在床上,沒了動靜。眼鏡後面的那雙細眼,此刻倒是比平時大了許多,只是已經沒有了轉動的能力。
只見黃興,動作麻利的轉身取下,掛在牆上的俄國戰刀,像鄉下殺豬般熟練地割下了許特派員的人頭,順手扯下床單將人頭裹嚴實了,拉開辦公桌抽屜,將兩封銀元裝在了背包里,又將張志強的那把勃朗寧手槍插在了腰間,這才拎著人頭出了門。
黃興神情僵硬地,用手刨開墳前的土,將那把帶血的戰刀埋了下去。
說起這把戰刀,還有些來歷。那時,張志強還是個營長。在一次,與袁世凱的軍隊作戰時,袁軍教導團的團長,就拿著這把刀與張志強白刃相遇。
對方身高體魄武功高強,張志強漸漸不敵。眼看這把戰刀,就要貼近張志強的脖根時,黃興及時趕到了。飛起石子,打在了對手拿刀的手背上。對手「哎吆」一聲,戰刀落地。張志強乘勢就將刺刀插進了對手的前胸。
自那以後,這把戰刀就再沒離開過張志強。它不僅是把漂亮而又鋒利的戰刀,而且,它也見證著黃興與張志強的生死情誼。
黃興用拳頭夯實了土,又抱過一些干樹葉,鋪在上面掩蓋了新土。重重地磕下頭去。聲音乾澀得,像是一塊塊的從嘴裡掉下來似地說:「大哥!仇我替你報了,請一路走好!兄弟我要浪跡天涯了,等風聲平了,我一定送你回老家。」
黃興的喉嚨,被一團悲慟的火焰,燃燒得熔在了一起,再也發不出一絲兒有力的聲音。兩股滾燙的淚水奔騰著,從那雙本已乾涸的眼睛里,涌了出來。帶著濃濃的情愫,溶進了那片,長眠著英烈忠魂的土地上。
半彎殘月,不知啥時候,已悄悄地掛在了那棵古老的楊樹上。透過樹枝,將灰暗的地皮斑駁成了並不顯眼的雜色。幾隻熟睡的烏鴉,像是卡在樹叉上的碳疙瘩,靜靜等待著明日的光芒。
一束慘淡的月光,越過墳頭,好奇地落在了那顆無血的人頭上。眼皮低垂,慘白的嘴巴半張著,像是在訴說著什麼。
一股微風吹來,樹葉發出陣陣沙沙的響聲,那聲音像是兩個靈魂,在無休止的辯論著各自的立場。時而慷慨激昂,時而義正言辭。最後,便嗚咽成了一縷清冷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