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情漫故地
虎子去奇台辦案,淑珍正好順車去趟孚遠。這一來,主馬子要搬家,好去幫一把,順便看看那院屋子。二來,是要在榆樹窩子住兩天,那個想起來就讓她心裡暖暖的地方。
原來給祥子準備的屋讓馬虎和馬蕙蘭住了,淑珍的那間住著馬紅梅,王桂香住在學校里。
見淑珍和虎子來了,熱鬧的大院頓時沸騰了起來。趙嘯天抱著虎子親熱了一會,便輕輕在虎子肩上搗了一拳,欣喜的說:「比以前結實咧,哎呀,咋越看越像二弟年輕那會哩。」
淑珍正被春花嫂子和菊花圍著虛寒問暖,聽了這話,抿嘴一笑說:「不光是長得像,本事也不比他大差哩。」說著,欣慰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趙嘯天嘻嘻一笑說:「哎呀,咱弟兄三個數二弟出息,聽說還當局長咧?前些日子還和鐵蛋合計著,打算去看看哩。二弟現在是大忙人,也顧不上回來一趟,眼看我們都老咧,怕是見一面就少一面哩。」
站在一旁傻樂的鐵蛋嘿嘿一笑說:「去咧就得好好住些日子,咱三個有好些年沒在一搭痛痛快快喝過酒哩。」
淑珍熱熱一笑說:「去吧,把嫂子都帶上,咱好好聚聚,再說哩,虎子和蘭花他們幾個小的打算在秋後辦喜事,正好熱鬧熱鬧。」
趙嘯天嘻嘻一笑,目光狡黠的瞅了淑珍一眼,戲虐道:「咋?現在屋子寬展咧?不和咱二弟一起睡咧?」
見虎子懵愣著兩眼瞅著二人,趙嘯天呵呵一笑說:「虎子你可不知道,當年我和你大一起在沙窩裡剿匪那會,隊伍里只有九姑一個女的,帳篷又緊張就和你大睡一個帳篷。
你大扭得很,夜裡非要讓我陪他一起住,依我說兩人就住一起算咧,誰不知道他兩個好過,還扭巴個啥咧,可你大就是不幹,不然,你早多出幾個弟弟咧。」嘴裡說著,身子已經躲在了鐵蛋的身後。
淑珍故作不悅的白了趙嘯天一眼,沒好氣的說:「還好意思說哩,一晚上又是放屁又是打呼嚕的,要不是鐵蛋換著,我早攆你咧。」
說著,又沖春花嫂子軟軟一笑說:「嫂子我也服你咧,這一晚上鬧騰的可咋睡么?」
春花抿嘴一笑說:「頭先也不行,整晚都是看著他睡,後來慢慢就習慣咧。」
正說著,就見馬虎帶著蕙蘭紅梅兩打地里回來了。姐妹們親熱了一會,見馬虎只是瞅著淑珍吃吃傻樂,趙嘯天噗嗤一笑說:「你小子不是整天念叨人家么?這回見咧面咋就成啞巴咧?」
馬虎嘻嘻一笑,目光狡黠的瞅了趙嘯天一眼,神情膽怯的說:「您還不知道吧?咱兩個還拜過堂哩。」
淑珍聽說,笑著踢了馬虎一腳,沒好氣的說:「還有臉說哩,就後悔當時沒把你給弄成個殘廢。」
說著,又沖蕙蘭抿嘴一笑道:「馬虎若再有勾三搭四的毛病,你給我說,看我咋收拾他。」
蕙蘭嘻嘻一笑說:「倒也老實,就是常念叨你,說是將來死了要和你埋在一個墳院哩。」說著,又抿嘴白了馬虎一眼。
淑珍嘻嘻一笑說:「嗯,這話我對馬虎說過,既然我兩個行咧回回人的婚禮,就是胡大認可的夫妻,他死了我會盡到妻子的義務的。但馬虎你娃娃也得好好活人,照顧好姐妹,不然,將來你在地獄我在天堂,可就沒有再見面的份哩。」
未等馬虎開口,紅梅便微微一笑說:「嗯,馬虎還真像是變了個人,不但對我們姐妹們沒說的,還知道早晚做乃馬子了,在地里幹活也賣力氣,現在已經是小隊長了。」
趙嘯天嘻嘻一笑說:「真是一物降一物,馬虎這小子經你一*,還真是不賴,本想找個茬美美收拾他一頓,好讓他娃娃老實活人,可這小子賊的很,愣是不給我機會。」
淑珍欣慰一笑說:「這我就放心咧,哎呀我說老哥哥,眼看村裡的回回多咧,就給張羅著弄個小寺么,也好讓回回們精神上有個去處么,錢不夠我來出。」
未等趙嘯天開口,馬虎趕忙說:「雙河村已經在蓋了,我們幾個也出了錢,日後就去那裡,不遠,過河就到。」
淑珍欣然一笑,回頭環視了一眼,沉吟般的說:「我妹子桂香可好么?」
菊花趕忙說:「桂香妹子可能幹咧,能教娃娃幾門課哩,現在已經當校長哩。哎呀,可算是把我給解放咧。」
正說著,一聲清脆響亮中略帶些許嬌婉的「——姐!」頓時讓歡愉的氛圍又熱了起來。姐妹兩一句話也不說,柔美的身子緊緊的擁抱在了一起。
太陽像是被眼前的情景所觸動,將滾圓的身子軟軟躲在了輕柔的雲絮里,刺眼的白芒也黯然了下來。風,還是那麼的小心柔軟。
一簇盛開著粉紅色穗花的紅柳,痴痴的搖曳著纖美的身姿,像是永遠都是那麼的悠閑恬靜。就連從根下竄來竄去的沙鼠也不管不顧,倒像是自己養的寵物似的,有意將裙邊的陰涼都毫不吝嗇的留給了它們。
在紅柳包圍下的一塊空地上,一座孤獨卻體積高大的土墳堆,靜靜的卧在乾涸的鹼土地上,光潔講究的楊木板上,書寫著:愛駒雪球之墓。墳堆旁邊,坐著一位身穿回民服裝的女子,面前還堆放著不少磨碎的豌豆瓣。
不錯,那女子正是雪球的主人淑珍。雪球在主馬子的精心照料下,一直活到了去年春天。最後老的是滿口沒剩一顆牙,就連嫩草都沒法吃,主馬子只好每天打些玉米麵糊糊給它舔舐。將就了一個冬天,終於在春暖花開的清晨,仰天長嘶了兩聲,便軟軟的倒下,再也沒能起來。
主馬子知道淑珍和雪球的感情,雪球就是她的半條命。自己是當年淑珍姐姐從土匪窩裡拽出來,才過上像個人一樣的生活,慶幸感激之情自不必說。
淑珍不在跟前,主馬子便將對淑珍的全部情感都傾注在了雪球的身上,看到雪球就像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姐姐一樣。
雪球雖然死了,但卻一天也沒遭過罪,為此,主馬子心裡是坦然的。淑珍那會正忙,只在電話里哽咽的說了句:「埋了吧。」就難受的掛了電話。
按照回回人的講究,畜生是不能進墳院的。因此,主馬子只好在遛雪球經過的紅柳叢中,挖坑掩埋了雪球,並學著漢族人的樣子,給雪球插了墓牌,還記錄了死亡的時間。
淑珍嘴裡念叨著雪球當年陪自己經過的無數次戰鬥,悲痛感慨的講述著幾次在為難之際,是雪球的勇猛無畏,才讓自己最終化險為夷的兇險場面。
當然,其中也少不了和祥子的那些日日夜夜。最讓她溫馨難忘的,還是和祥子在千佛洞后溝的日子,那是她一輩子都抹不去的甜蜜。
淑珍邊嘴裡絮絮叨叨的說著,邊一把一把的將豆瓣灑向墳堆,這些做法,都是跟漢族人學的,也不知雪球能不能真的吃到,反正淑珍是願意這麼做。當然,更忘不了給雪球念上幾遍祈禱文。
多情的雲絮已經無法挽留太陽的白芒,荒蕪的鹼灘開始散發出淡淡帶有特殊腥味的熱氣。淑珍緩慢的站起身,用袖子抹了把浸出額頭的汗水,剛要轉身戀戀的離去,卻見主馬子默默的牽馬立在不遠的坡下。
主馬子的媳婦,是柳樹河子哈德才的二丫頭哈秀梅,和哈佔山家是親戚,是淑珍看著長大的。那些年見淑珍在縣裡混的算是個人物,主馬子人又老實肯下苦,就早早請人上門提了親。
兩人結婚不幾年,就生下三個娃,大丫頭春蘭已經上中學,老二是個男娃沒留住,老三秋菊才三歲,便成燕子門在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代傳人之一。
聽說淑珍是來接她一家去迪化,哈秀梅高興的不知幹啥好,整天圍著淑珍姐姐姐姐的叫著,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家裡也沒啥值錢的東西,依淑珍的意思,能賣的就賣了,賣不了的就送人,東西到了迪化再置辦。
淑珍站在院里那棵陪自己十來年的大榆樹下,回想著與祥子蘭花以及後來的虎子,一起度過的日日夜夜,心裡有種酸甜交融的感覺。本打算把院子也一手賣了乾淨,但思前想後還是有些不舍,這裡畢竟給她留下了太多的回憶。
後來,猛然想起了鐵蛋一家。小偉結婚單過,大丫頭也嫁了人,剩下小丫頭在縣裡上中學,老兩口又在家閑著沒事,不如搬到這裡住,小丫頭也能吃頓合口的飯。想到這裡,淑珍抿嘴一笑,轉身就去了趟榆樹窩子。
鐵蛋和菊花二話不說,收拾東西就搬了過來。菊花欣喜的說:「哎呀,我還正尋思著在縣裡租個屋子住哩,丫頭上學太遭罪哩,吃不好不說,十幾個人擠在一個大炕上,連個放衣服的地方都沒有。」
淑珍嘿嘿一笑說:「這院你們就住著吧,賣咧還有些捨不得,等丫頭念完學找個事情干,就索性在這裡過活算咧,也免得把娃一人撂到縣裡。」
說著,又像是猛然想起什麼似的,命令似的接著道:「秋後虎子蘭花結婚,你們可得都去,我們好好熱鬧熱鬧,去咧就多住些日子。」
見淑珍喋喋不休的安頓這又叮囑那,鐵蛋兩口子只是含笑應承著,並不搭話。他們心裡清楚,淑珍是捨不得這裡的人,和那份對故地濃濃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