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聽法南山寺
西北邊陲的八月,空氣中沒有一絲兒水分。陣風吹過,讓人感覺像是置身於無形的火球里。
姚掌柜家院里,那棵老榆樹的葉子,也被熾熱的陽光烤得,頻頻閃著油亮的光。幾隻機靈的麻雀,躲在樹蔭下,點頭哈腰地搶食著耐不住太陽的烘烤而落下的蟲子。
娟子倔倔地從屋裡出來,把姚掌柜堵在門口,甩著臉子嘟囔道:「明天是初一,我要去南山寺給我娘進香。」
姚掌柜嘴裡哼了一聲,隨即沒好氣地說:「日頭這麼大,不在屋裡蹴著跑啥哩。」
娟子一甩身後的大辮子,朝姚掌柜逼近一步,帶著孩子般的淘氣,跺著腳嚷道:「就去!就去!」
姚掌柜無奈地搖了搖頭,先是嘆了口氣,爾後正色道:「要去趕十五再去,今兒都快響午咧,天黑前到不了南山寺。」
娟子像是鐵了心要去,她勉強給了姚掌柜一個迷人的笑臉,嬌聲說:「我不管!就是趕夜路也要去哩。」
祥子剛剛喂完馬,見父女兩吵吵著,就沒往前湊。在他剛要往自己屋裡折時,卻被姚掌柜喊住了:「祥子,來快把馬備好,和娟子上趟南山寺。明天日頭落山前趕回來,還指著你往米泉送貨哩。」
姚掌柜嘴裡說著,背搭個手晃著瘦弱的身子朝前院的鋪子走去。
姚掌柜心裡清楚,娟子所以冷不丁嚷著要去南山寺,是為著早晨和桃子吵吵的原故。
對於這兩個女人,一個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含到嘴裡怕化了,捧到手裡怕掉了,真是深不得又淺不得。
另一個,是自己心裡稀罕的女人,不說她狐媚的姿態讓人憐愛,單就那副酥若無骨的身子,就讓他放不了手。
好在娟子上過私塾,還知道些孔孟的禮數。所以,儘管厭惡得很,但在面子上,還算過得去,只要不惹她,倒也安穩。
偏就這個桃子,大字不識一個,還盡愛說些不知深淺的話。而姚掌柜又不敢把她管得太嚴。不然,自己就得睡冷被窩。
手心手背都是肉,咬哪面都疼。自打桃子進門,姚掌柜就在兩個女人中間,無奈地煎熬著。今兒早上,見她二人嗓門越來越高,就隔著屋門,狼叫般的吼罵了幾聲,才算安省了下來。
祥子和娟子,策馬來到了城南的包子店,買了兩籠熱氣騰騰的羊肉包子,跨上馬邊吃邊信馬由韁的出了南門。
祥子此時倒顯得愜意自在,引得娟子在郊區放馬飛奔了一陣子,到南山寺也就剛剛掌燈。祥子將馬交給了執事僧人,便朝西邊的男寮房走去。
由於明天是初一,來寺院進香還願,聽經問法的善男信女就格外的多,寮房的鋪位幾乎是滿的。祥子隨執事僧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空鋪,也就將就地住了下來。
山裡的屋子,雖不像城裡的那麼悶熱,但十幾個男人,聚在一個屋,氣味卻讓祥子沒有了一絲兒睡意。他索性起身走出了寮房。
寺院的夜,出奇的靜謐。四周黑漆漆的,微弱的夜色,吃力的顯示著大殿鐘樓的輪廓。一團昏黃的燭光,弱弱地忽閃在大殿的窗戶上。偶爾傳來幾聲風鈴的脆響,會將你從夢一般的寂靜中,喚醒沉睡的靈魂。
抬頭望去,一彎冷月,撕開了多情的薄雲,卻又靜靜地掛在了坡前的樹梢上。那是新疆特有的白楊樹,它的軀幹筆直朝天,枝條緊緊的圍著主幹,朝著一個方向努力的長成一束,決無自由旁逸。心狀帶齒的樹葉,陽面是翠綠的,而背面卻長出灰白色的薄絨。
一股清涼的山風,夾帶著淡淡的幽香悄然地吹了過來。祥子知道,娟子也在不遠處。
寺院的生活很規律,也很辛苦。早上三點半,晨鐘已然敲響。人們匆匆而有序地簡單洗漱后,便要在四點前趕到大殿上早課。
南山寺是凈土道場,早課眾人隨僧眾一起誦讀一遍《佛說阿彌陀經》后,便由執事僧領眾繞佛,一個小時結束。六點鐘過齋,八點鐘信眾聽主持和尚講開示,十點結束,大眾便可自由活動。
祥子用過齋,信步走出山門。此時的天空一片蔚藍,漲紅著臉的太陽,吃力地爬上了東邊的山峰,將無數束金色的光芒,如劍雨般的鋪射了過來。輕易地穿透了山門旁那棵千年銀杏樹的枝葉,將泛白的路面,濺成了一片金色的斑駁。
餘輝,照射在左側山坡如毯般的草坪上,幾株黃色和粉色的薔薇,正努力顯示著青春的花朵。兩隻戲耍的野兔,驚起一隻失戀的山雞,發出一陣「嘩嘩」的響聲。當你循聲望去,它卻早在崖畔展示著美麗。
坡下的小溪,羞澀的發出銀鈴般的脆響,其中還夾雜著輕微的腳步聲。祥子心裡清楚,娟子就在不遠處。
*肅穆的入場式后,南山寺主持和尚廣智法師升坐講開示。
也許是城裡氣候異常乾燥的原故,來南山寺的人特別多,幾乎坐滿了大殿前的小廣場。
法師見眾人坐定后,便揚起洪亮的嗓音說:「近來,有不少信眾,問我同一個問題。說自己念佛總是不得力。對此,中峰禪師當年作此回答:現在人,參禪不靈驗的原因,是不把生死無常,當作一件大事。同理,念佛不靈驗的原因,同樣也是不把生死,當作一件大事,生死心不切。生死心不且,是個大問題,大多數人不重視。若真生死心不發,一切開示皆為戲論。那麼,怎樣才算是生死心切呢?下面給大家講個生死心切的故事。」
法師慈悲的掃視了一眼眾人,語氣平和地說:「當年,梁武帝請寶志公看戲。結束時,梁武帝問禪師:今天的戲演得好嗎?禪師回答:我不知道。又問:今天的戲唱得好嗎?禪師答:不知道。武帝十分奇怪,禪師明明在看戲,怎會不知道呢?禪師說:陛下,明天不妨再要這一班戲子來作戲。並選名已判死罪,就要殺頭的罪犯,命他手捧一盤水,跪在戲台前看戲。並對他說:等戲好了,這水一滴都不灑出來,立即賜你無罪;如果灑出來,立即綁去斬首。
武帝不知用意,但還是照辦。次日,罪犯看完戲,水一滴也未灑出來。寶志公問罪犯:戲好看嗎?答:不知道。寶志公又問:戲好聽嗎?答:不知道。寶志公問:你跪在台前看戲,聽戲,怎麼會不知道?答:我心中顧著盤水都來不及,哪還有心看戲聽戲?武帝一聽終於明白。心不在戲,對戲就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寶志公心在生死,而不在戲,豈能知道戲的好壞?如果我們心在往生大事,那麼,這句佛號自然就不會中斷。就算人家不讓你念,你心裡依然綿綿密密,一聲接著一聲。聽明白了這個故事,你們就知道,平時念佛怎樣用功了。」
法師停頓了一會,深邃睿智的目光,慈悲的掃視了眾人一眼。接著,神情變得有些嚴肅的繼續說:「無論在家出家,必須上敬下和,忍人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代人之勞,成人之美,靜坐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行住坐卧,穿衣吃飯,從朝至暮,一句佛號不令間斷,或小聲念,或默念,除念佛外,不起別念,若有妄念一起,當下就要消滅。常生慚愧心,縱有修持,也要自覺功夫很淺,不自矜誇。只管自家,不管人家,只看好樣子,不看壞樣子,看一切人都是菩薩,唯我一人是凡夫。果能依我所說修行,決定可生西方極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