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上)破譯天機反陷劫中
大瓮溝被無盡的死寂籠罩。
滿地橫七豎八的人不知生死,陰靈嘶吼竟也瞬息平靜,唯有濃雲滾滾煙氣沼沼,混沌一團。
魔霧中的一雙赤色眼瞳審視著群山,眾人皆眠而他獨醒。
他卻也算不得完全的清醒。
覆蓋此間所有人的夢魘將神魂封閉,包括他自己。但又只他能夠以執念為引線,將魔體作為傀儡四處遊走,足以逐一將睡夢中的敵人解決。
這便是杜縈迴的目的所在。
然而最棘手的那個,卻被漏掉了。
-
「本以為躲亞父遠一點就能避免被波及,看來還是我太天真啊。」
蔣蘭宮雙臂環到杜縈迴背上,拍拍抱在身上的精壯身軀,覺得自己像臨死的耗子在哄貓。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杜縈迴悔不當初。
「這個情況其實也怪不得亞父……」
「都怪我,這便解除夢境將你們放出去。」
「等一下。」
蔣蘭宮推推他的胸口,鬆開點距離輕聲道:「此時正好,辦完事再解除夢魘。」
「辦事,那咱倆現在從哪兒辦起?」杜縈迴看看周圍這無人打擾的僻靜。
「當然是把那群人都殺乾淨了。」
「我怎麼記得咱倆是來討論要不要接受他們的投降?」
「投降有用的話,還要這大瓮溝做什麼。」
杜縈迴低頭思索。
夢魘中的小樹叢宛如天然的屏障,他們二人鑽進來密謀,沈賜悟生在外頭看著,那群人則緊張地等待著結果。
當意識到自己神魂被困夢魘,而肉身正在外面任人宰割之後,他們立時間全都慫了,一個人牽頭,所有人都跟著搖尾乞憐。
杜縈迴本就是為了殺他們而製造夢魘,本沒有什麼負擔,然而此時蔣蘭宮和悟生的神魂也接連出現在夢裡,他的選擇卻艱難無比。
之前在劍冢看到婁一刃的魂魄,他便知曉這般殺孽必定糾纏不止。本來要殺這群人大可算在自己頭上,但此時若聽從蔣蘭宮命令,又算在誰的頭上?
「行,但我需要點時間。」杜縈迴答應著,「得把掉在溝里的一個個找到才行。」
蔣蘭宮抿唇微笑,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便陪亞父在夢裡多待一會兒吧。」他說完轉身,走出林子。
杜縈迴跟在他身後,有意綳著臉讓人看不出決定。
沈賜迎著蔣蘭宮:「君上。」
蔣蘭宮示意他靠後,自己則走到那群人面前:「大瓮溝外督院暫且不會靠近,你們既然在此處,即便不能保證肉身安然無恙,也至少證明沒有被岩漿燒蝕。列位仙君不必太緊張。」
這話明擺著告訴他們緊張也沒用,那群人命懸一線之感不免更嚴重了,一人實在忍不住來問:「我等罪仙請降,不知懷赦天君是否恩准?」
蔣蘭宮:「准了,不過……」
那群人頓時如芒在背,好些個還挽袖擦了擦額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
「不過亞父的夢魘他自己用著也不大順手,所以要委屈諸位仙君先在此地困上一陣子了。」蔣蘭宮平和道,「無需擔憂,本尊也會在這裡陪著諸位。」
「謝……」那人便要拜謝,手臂剛舉到眼前,忽然嘴邊一滑改口道,「——天君在上!」
後面的人跟著參差不齊地喊過,一併鞠躬下拜。
蔣蘭宮眯著眼睛冷冷覷向這群人,杜縈迴知道他暗藏殺機。
這群人自然不可信,他們能因一個謊言跟風來到大瓮溝,隨便杜遠亭站出來替他們搖盅,故意偏頗地解釋運勢,此時說投降便拋棄杜遠亭投降,那麼今後就算饒了他們,他們也照舊會見風就倒。
「先滾到一邊去,我有事跟天君說。」杜縈迴攆開那群修士。
蔣蘭宮順從地留在杜縈迴身邊,很快這裡就剩下他們二人並沈賜悟生,四個人面面相覷。
「君上是有意留下,還是……」沈賜鼻尖向杜縈迴一斜,懷疑是他不放人。
「是我要留下。」蔣蘭宮道。
沈賜馬上領會他的用意,不再多言。
杜縈迴席地打坐,悟生在周圍走來走去觀察大瓮溝周圍的山影。
「沒想到。」杜縈迴搭話,「我的夢魘本來只捕獲了溝中所見之人,結果竟會因『響骨盅』的關係把你也勾進夢裡。」
「我也沒想到。」悟生說。
「萬象本初就是一體,你從始至終用鬼骰子去抵命里的劫,既是破譯了天機,又是深陷其中。」
悟生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杜縈迴問:「『天機不可泄露』,你可明白?」
悟生:「佛曰:『不可說』。」
杜縈迴點頭。
劫運命數是天機,響骨盅是天機,不是無解,是不可擅解。
給人算命便會多多少少承擔一部分他人的劫難,這是解天機的代價,響骨盅也是一樣,解盅正誤並不重要,一切按照自己的心意得出來的結果,從產生的一刻便是錯。
「你是說我的劫,是因為造響骨盅擅自解釋天機?」悟生恍然問。
「我沒這麼說。」杜縈迴瞑目,「天機,不得說,說不得。」
悟生越想越不對,走去一棵樹下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