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耍橫,甩臉色,誰不會
坦白講祖凝也愣了愣。
印象間,她入YH的時間不短,這是第一次她看見主編對著所有人鞠躬。
YH是一家遍布全國的雜誌社,每個城市旗下都有各自的獨立團體,因涉及版塊與形式不同所以各家會有相對完整的自我經營模式。
相對權越完整,體系越獨立,意味著財政和業績也就相對獨立。
眼前這位主編一向是又颯又A慣了,行為處事雷利風行,私下常常被她們暗稱:「女魔頭。」
所謂該大方時大方,該護短時護短。
任職期間能遇上這麼個老闆,也算是三生有幸。
祖凝在心底尊敬這個主編,也一直將她作為上進的榜樣。
她記得,那是很久之前,因為那件事……
性格上終歸留下些不為人知的缺陷,它就像一根刺,時不時在你最灰暗的時候,蹦出來提醒你一遍。
讓你想忘,忘不了;想恨,沒立場。
初進職場的人,哪有不吃兩次虧,不被擠兌的時候。
那一年,她們組接到了一個人物專訪。
最初,那個專訪的交接是跟她同時進組的姑娘接手。後來,那姑娘同甲方的交接人員產生了一些不快,發生口角。
後來,那個不屬於自己的case就這麼被替代到自己身上。
上司交代,同事相求。
怎麼看自己都沒有拒絕的權利,可誰也不知道,每日熬到深夜反覆修稿的甲方其實也不曾善待過她。
私下,有人建群。
曾在群里發過這樣一組圖。
「在嗎?——明說: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改稿,無論周末還是深夜。」
「預算不多。——明說:有個心理準備,預算不多就是沒有預算,最好還能請你友情幫忙,但這麼露骨的話我會告訴你嗎?」
「你先做吧。——明說:雖然我不知道要什麼,但你做出來,我就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麼?」
「辛苦了。——明說:看似關切,一則假裝問候,二則讓你做好更辛苦的改稿準備。」
「我有個想法。——明說:雖然我說的不一定是對的,但你別bb,照這樣做就好。」
「親。——明說:別誤會,合作一場我既不知道你本名,也不知道你小名,只好淘寶體。也好,就這樣保持著骯髒的金錢交易。」
「就這樣吧。——明說:雖然不滿意,還相當有意見,看在你改了那麼多版本,內心有點過意不去。畢竟我不是那種『仗著自己是甲方就了不起的人,那……就這樣……吧』!」
看到這七連圖的轟擊,實話說當時心裡很亂,也有著各種各樣的感悟。
大概是事情未落到自我頭上,終歸感悟太淡。
連夜,她一邊從同事那獲得斷斷續續的交接過程,一邊從甲方那位交接人這邊獲得了一些殘缺的交接。
匠人精神:「干一行,愛一行。」祖凝自認為自己還是有這樣的覺悟。
第一次,她對自己寫的東西產生厭惡,是那種看一遍后再不想看第二眼的衝動。
至今,她仍記得。
最後一晚,她熬到凌晨兩點半,將最終修改了無數遍的稿子發過去。
順帶著問了句:〖你好,這是按照你的要求修改過的版本,你查看一下還有問題嗎?如果有,我們再商榷。〗
發送前,看到那花花綠綠的符號,便尋了個最不會出錯的【可愛】點擊一併發送。
約摸,撐著困意又等了二十分鐘,對方才不急不慢的回了句。
〖哎呀,都這麼晚啦。我剛剛去泡了個咖啡,太困了,提神。〗
祖凝覷了眼對話框,未置一詞。
興許是太晚的緣故,興許是這位大腦缺了跟弦。
忘了好友是可以查看朋友圈許可權,撒謊之前也不知道屏蔽一下對方。
至少,也是該劃分一下該條朋友圈不可見。
她也沒想到無聊時閑等而隨意點開的朋友圈,會有這麼大的驚喜?
驀地,腦海中浮現不久前。
那位有些二又有點缺心眼的姑娘,在耳邊嘰嘰喳喳科普的一個段子:「我發現你和莎士比亞有一半像。」
「哪裡像?」
「莎比(傻逼)。」
那困頓的睡意因為這句話,和這麼明顯的心機擺拍去了大半?
掌心的手機嘟得一聲,她低頭。
〖嗯!我看過了。親,辛苦了,那就這樣吧!〗
心裡的火再度被拱起,蹭蹭直冒。
原本對話框內輸了一大半的:「咖啡醒神,晚上喝。」停頓之後沒打完的「不好」看來格外諷刺。
手指頓了一下,眼神幽深……
須臾,連帶著之前的一併全刪。
在某些方面祖凝也是有脾氣的,畢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你就是個賤人。」
興許是骨子裡的驕傲,總覺得外行人領導內行人,仗著甲方的身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心裡始終不快。
生活不易,默默嘆氣。
一想到索性得到對方認可,便關了電腦,勉強迷迷糊糊睡了幾個小時,一早便又往雜誌社趕。
大概是入睡太晚,後半夜一直捱到天明才草草睡去。
沒一會,鬧鐘響個不停。
腦子跟灌了漿糊,腳下如同灌了鉛,周身透著股說不出的難受。
十五分鐘洗漱完,看著鏡子里那個憔悴得不成模樣的自己。簡單上了個妝,又塗了個顏色算艷的口紅才出了門。
早上出門那會落了一班車,左右不過十分鐘之內的事像是蝴蝶效應似的,所有的時間無端往後順延。
一想到那一堆的工作任務,瞥了眼不遠處的早餐店,索性直接朝辦公樓走去。
熬了一夜,又空腹的人,精神蔫蔫地提不起一點興緻。
剛走到門口,同事迎了上來,攔手圍住她。祖凝回頭,有些好笑的看著對方。
見她抻著頭,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她伸了伸手,笑道:「嘿,幹嘛呢?」
「噓。」姑娘拉著她小心翼翼的往洗手間邊走,祖凝不解,倒也沒什麼異議的跟在她身後還時不時的回頭張望。
「怎麼啦?」
看著她關上洗手間的門才一副如蒙大赦的樣子,她有些好笑的靠在補妝台上看她。
「到底怎麼了?現在能說了嗎?」
大概是昨晚咖啡喝的有些勇,這會胃裡有幾分陣陣的灼熱感,燙燙得。
她亟需一杯熱水,速效救援。
手指捂著胃,指尖輕按,試圖緩解掉那陣不適。
對方有些為難,像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凝姐。」
她忖了片刻,眉心狠皺,斟酌著問:「甲方來人了?」
姑娘看了她片刻,一副你怎麼知道?
呆萌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隨後點點頭。
心下有了計較,她眼神微眯,那陣頭疼感一陣猛烈的來。
一抽一抽,帶著點悶悶得無助。
緩了好一會,神思微定,待到那股不適有所緩解,她才稍直起身子問:「是昨天和我們鬧翻,又交接的那個?」
祖凝見她臉上帶著不安,放軟了聲調,無聲安撫。手指撐著後腦勺,搖晃著腦袋做著拉伸運動。
「嗯嗯。」
「還有一個男的,年紀大點,不知道是不是管理層?」小姑娘斂著聲道。
「所以呢?來興師問罪的?」祖凝覷了對方一眼,神色有幾分冷。
「那應該倒不至於?不過那女的,早上一來就先發制人的得啵得得啵得說了好大一通,指名道姓在那邊說我們雜誌社垃圾,耽誤了他們的正常工期和上新時間,以及後期所帶來的連鎖效應也要我們雜誌社負責。」
一邊說一邊回憶,面上的表情堪稱一個豐富。「對了,還特意點了你,說你不負責諸如此類的話,讓你為這次的事故全權買單。」
她直接氣笑,手指用力握著胃,眼皮撂了撂。
冷冽清淡的職場女王風立顯,「組長呢?難道沒出來說點什麼?」
「嘁,就別說我們那個組長了,她一向是甲方爸爸的話我們要聽得;甲方爸爸的吐槽我們要受得;甲方爸爸的要求我們要改得;甲方爸爸的無理要求我們要哄得!」
看著她繪聲繪色的形象闡述,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沒由來生起了一股悲哀感。
從什麼時候開始,甲方和乙方的地位變得相差這麼大?
從什麼時候開始,工作分成了三六九等?
到底是服務於甲方還是賣給了甲方,難不成全天二十四小時無休才是對甲方的有所交代,才是一個合格的媒體人。
她不想吐槽,也不想將悲觀情緒傳遞到工作上。
但是眼下,工作的初心不是用來被踐踏的,工作熱情也不是被用來侮辱的。
耐著性子,她忽然很輕的笑了一下:「哦,那然後呢?沒人出來安撫就這麼干看著,先前對接的那女生呢?也沒個交代?」
「安撫?凝姐,你別逗了好嗎?這個時候誰會出來上趕著挨罵,明擺著的燙手山芋,有毛病嗎?」她嘁了一聲,無情吐槽:「至於,對接那女生今兒個請假了。」
她貓著身子探頭探腦的往外面瞅了瞅。
深深地搖頭,「不得不說,那女的真有一股妖艷賤貨的派頭,你都不知道一臉妝畫的,眼影塗得直接像是從演鬼片現場出來的,後期都省了。」
須臾,曲著手降低聲音道:「還有,我嚴重懷疑那位是不是學川劇變臉的,前腳對著我們一通大喊大叫的bb,扭頭對著跟她一起來的那位高管,聲音媚得嘞,那叫一個酸,我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