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於3月18日
古有不周山,列西北海外,居大荒之一隅。遙見羲和之起,東接望舒之降,為大荒極西處。山下多奇石,使山成而不合,故名不周。
山下奇石多受天地靈氣蘊造,百年生靈識,千年而化人。直至萬數載,破石心,鍛人心,化無心,終可登神。
*
在不周山底西北處,有一無名洞府。
自外看,這洞府沒甚稀奇。洞外既未設禁制,洞壁上也無符文提示,就是個主人登仙失敗,早已羽化的廢棄之地。
但內里卻別有洞天。
破除洞內障眼法后,西北角處會顯出一個更為窄小的洞口。
自這一洞口進入,往下落七七四十九丈。落地前口中默念「萬法萬古先祖,千魂千靈石心」,腳下漂浮的石塵便會立即凝聚成堅實的地面,形成一條直通地底深處的道路。
此時,眼前始豁然開朗。
浮塵化作萬道白練。
在不周山靈氣蒸騰下,纏繞匯聚,終在道路的盡頭化作一面霧氣蓬勃的溯源之鏡。
硃色猶豫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探到溯日鏡上。
溯日鏡受到外力作用,平滑的鏡面上立即盪出一層層波瀾。
她覺得新奇,將一整隻手都伸到溯日鏡里,握拳試圖抓住流淌的靈塵。但靈塵可見卻無形,硃色的動作都是徒勞。
它們只會從她的五指間流離開來。
因為那是時間。
硃色身後立著一個美麗的女人。
她雙手揣在胸前,看著硃色的眼中滿是慈愛。樣貌與硃色有七八分相像,但眉眼間卻比硃色少了些活潑,更多幾分飽經世事後的平和。
自她身後,站著一頭銀毛碧眼虎。
他看見硃色玩鬧的行為,適時制止道:「石磯小王,莫要不敬!」
硃色聞言轉身。
見是玄光,她連忙伸回手,三步並兩步跑回石母身邊。
「我才沒有做什麼呢!」她抱著石母的手臂,一邊探頭和玄光辯解:「你這隻大貓年紀大了看花眼了,我剛剛什麼都沒做。」
「是吧?阿母。」
面對玄光的吹鬍子瞪眼,硃色得意洋洋地尋找外援。
石母慈愛地拍了拍硃色的後腦。
「莫要不敬。玄光是溯日鏡的守護神獸。」
說完,她微微俯身,面上露出些微歉意的神色:「神獸莫要責怪硃色。她尚為石心,還不懂得分辨是非對錯。」
硃色臉上露出費解的神色。
她看著石母與玄光道歉,又看了看鬍子快與鼻子皺到一起的玄光。
「阿母,你在說什麼呀?」
硃色抓著後腦勺:「雖然大貓是溯日鏡的守護獸,但我也沒做什麼呀!你和他道歉做什麼呀?跟我是不是石心也沒關係呀!」
玄光看著絲毫不知錯的硃色,碧綠的虎眼中露出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他的虎尾在空氣中快速擺動,帶動氣流,發出啪啪的聲音。
「罷了罷了!我同她一塊沒開竅的頑石計較什麼!」
石母臉上的歉意更甚。
硃色還是不明白,她梗起脖子沖玄光嚷嚷:「你怎麼年紀越大越不講道理!我生出靈識已經九百多年了,不是石頭了!」
這架勢,若不是石母攔著,只怕她就要衝上去與玄光搏鬥泄憤。
玄光坐到地上,尾巴甩得飛起,身後一片塵土飛揚。
「郁容石母,你還是趕緊些吧。若是錯過時辰,便要等下一個輪迴日了。」
硃色看向石母,面露不解。
「阿母?」
石母俯身,伸手輕輕撫摸硃色的臉頰,眼中流露出她所不能理解的複雜神情。
那似乎是高興的表情,但同時又帶著些不安。
「我兒,你就要做人了!」
石母放在她臉頰邊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硃色疑惑地皺起雙眉。
「阿母.....?」
我不是已經化成人形了嗎?
她還沒來得及問出這句話,就已經被石母推入溯日鏡。
無數銀色的靈塵朝她湧來,將她淹沒。
硃色下意識往前伸手,試圖抓住郁容石母。
但卻只能看見無數銀色的靈塵。
它們涌過來,匯聚成一片片白光,將郁容石母的身影擠壓得支離,最終破碎成虛無。
......
郁容石母扶著溯日鏡的邊緣,身子微微下傾。
由於使力,她雙手指節均有些發白。
玄光邁著小步走過來。
站在她身後,他的語氣頗有些疑惑:「其實我不明白,你為何要選在這個時候將小王送入溯日鏡。對於你們石磯一族,九九之日輪迴時遇的磨難反倒要多些。」
郁容石母沒有接話,而是將手伸入溯日鏡中,攪動其中的靈塵。
靈塵在鏡中流轉、巡洄,變成一道道泛著銀光的漣漪。
那是一副極美的畫面。
她似是而非道:「人族中有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
「嗯?」
郁容石母偏頭,看向不明所以的玄光:「人族中有人說,人做著做著,就會學著自己長大。我覺著阿朱得去學學這種架勢,還得深入地學,於是便挑的九九之日。」
玄光看著她臉上過於輕鬆的神情,方才與硃色離別時的那種傷感已蕩然無存。
他甩了甩尾巴,作為好友與她建議道:「對孩子總要寬容些?」
「還有,能不能尊重下溯日鏡?」
他偏頭看向那隻在靈塵中攪動的手,忽然覺得有些牙癢。
「好吧。」
郁容石母意猶未盡伸回手,轉身離開的背影中還帶著愉快。
「就讓阿朱感受下做人真正的快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