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爭鬥(二)
再過些日子,就是宮裡要舉辦賞花宴的時候了。御花園內,不少地方已經搭起花架子,準備盛放各種閑話。
雖說,今年太後娘娘離宮休養,可皇上已經吩咐下去,賞花宴要好好準備,似乎有意要請太後娘娘回宮。
沈丹在養心殿素來獨來獨往,今兒跟著小安子出來,身邊也沒有帶人。
走著走著,她發現小安子的腳步越來越快,不禁微微皺眉:「為何如此匆忙?」
那小安子聞言轉身看她,神情似笑非笑:「奴才怕耽誤了時辰……姑娘也快些吧,別讓主子等急了。」
主子……他方才還說是小春子在等著,這會兒又變成了主子。
宮裡的人,可不會稱呼皇上為主子!
沈丹腳步一頓,只覺事情有些不太對勁,她再次喊住小安子道:「你真是小春子派來的?」
小安子回頭看她,甚是古怪地笑了笑,繼而加快腳步,匆匆跑走。
沈丹見他跑走,心中頓時湧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這宮裡沒人敢如此戲耍她!那小太監,雖然看著眼熟,可她並不是認識他。他不是常跟在小春子身邊的人!
她太大意了。沈丹環顧四周,發覺這裡實在僻靜,四下並無其它人。
她轉身欲走,卻見不遠處有人過來。
來人正是皇后,她如眾星捧月一般來到沈丹的面前。
沈丹心中咯噔一響,瞬間意識到自己被人算計了。
方才的那個小太監,不是小春子的人,而是皇后的人。
謝珍珍信步而來,身旁的宮女太監,清一色的全是生面孔。
沈丹和謝珍珍的視線對上的那一刻,沈丹知道事情不對,她的臉上現出几絲錯愕,但隨即又恢復如常。
她站定看她,稍稍遲疑一下,還是俯身行禮,「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突來此地,著實讓奴婢很是意外。」
謝珍珍穿著一身桃花色的裙子,妝容精緻,目光犀利。
「想要見你一面,還真是不容易呢。」謝珍珍不讓她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
沈丹見她不發話讓自己起來,便自己站了起來。
「皇後娘娘何出此言?只要娘娘一句話,奴婢自會去坤寧宮。」
她的話音剛落,身後突然來了兩個人,將沈丹重新推到在地。
他們下手頗狠,沈丹雙膝跪地,磕得很疼。
「大膽!誰准你站起來的!」
那些人把沈丹按倒在地,不讓她跪著,讓她這個人都匍匐在地上。
「放開我!」沈丹不安掙扎,沒想到皇後會這麼做!
這裡可是皇宮,這裡可是御花園。
謝珍珍緩緩抬起腳來,一腳踩上了謝珍珍柔軟的後背,暗暗用力。
「你整天窩在皇上身邊,像只可憐兮兮的狗!」
沈丹見她這般陣仗,忙大聲呼喊,喊人來救命。
那些小太監的動作更快,直接用髒兮兮的抹布堵住她的嘴,讓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謝珍珍吩咐他們把她五花大綁,帶到一處假山的後面。
這裡陰暗潮濕,是個毫無起眼的角落。
沈丹一臉驚恐,睜大雙眸,看著謝珍珍。
謝珍珍冷眼看她:「你知道本宮忍你多久了嗎?你為什麼就是這麼不識好歹?如此卑賤之人,竟然還敢妄想和本宮平起平坐,憑你也配?」
「你像是討厭的蒼蠅,一直在本宮的眼前轉啊轉。本宮若是不把你除掉,本宮實在忍不下這口氣!你以為皇上寵著你,本宮就不敢動你了是不是?哼,本宮想要碾死你,就如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伴著她說的話,小太監已經拿出一道白綾饒過謝珍珍的脖子。
「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你們下手乾淨點,然後把她掛到樹上。」
一切都會偽裝自縊身亡,待到有人發現她的時候,她的屍體都涼透了。沒有人會知道她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御花園!也沒人會知道她為什麼要自縊!就算皇上徹查此事,她也不怕,只管推個一乾二淨就是。
沒有證據,也沒有證人,誰能證明她和此事有關?
謝珍珍惡狠狠地瞪了沈丹一眼,轉身離開。她要把她留在這個陰暗的角落裡等死。
謝珍珍拼盡全身的力氣想要抵抗,可她根本掙不開,那道纏在脖子上的白綾,越收越緊,疼痛伴著窒息的感覺,讓她滿心惶恐。
她沒法相信自己會真的死在這裡!
眼前一黑,緊跟著便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當她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身邊有很多人。
沈丹眨了眨眼睛,隱約聽到有人在對她說話。
有人床前站了站,待她看清楚時,方才發現那人是皇上。
他正握著她的手,低頭和她說著話。
「不要怕,朕在這裡。」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她瞬間淚流滿面。
她還沒有死!剛剛那一切都結束了?是真的?還是只做了一個噩夢?
神思恍惚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高福利上前一步,低聲道:「皇上請放心,奴才方才問過太醫了。沈姑娘並無大礙,脖頸處的淤傷會慢慢消去……」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看向沈丹,目光幽幽,別有深意。
長生握著沈丹的手,沉吟片刻,臉色陰沉沉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高福利又看了沈丹一眼,壓低聲音道:「皇上,奴才剛剛回宮,怕是一時也還不清楚!」
「那就給朕查!徹底地查!到底是誰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動朕的人?」
沈丹為何會突然遇襲?還是在人跡稀少的御花園?這裡面一定大有問題!
「是,奴才這就去查!只是,沈姑娘這裡……」高福利一直盯著沈丹的眼睛看,沈丹隱約明白了些什麼,方才發生的事,不是幻覺。
沈丹臉色一變,握著皇上的手,微微用力。
她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長生見她這般,便輕聲安撫道:「你傷了咽喉,暫時不能說話。別但系,朕會為你做主的!」
沈丹微微吃了一驚,聯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瞪大眼睛,望著皇上。
「嗯……嗯……呃……」
她似乎想說什麼,可就是說不出來。
長生眉心微蹙,扶著她的肩膀,道:「你是不是想和朕說什麼?」
沈丹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不用查,想要害她的人,就是坤寧宮的皇后!
站在一旁的高福利,眸光瞬間犀利,他死死盯著沈丹,似有阻止她的意思。
「皇上……」正在此時,外殿有人來報:「淮北傳來捷報!」
這要緊的軍情,使得長生立刻鬆開了沈丹的手。
「你好好休息,朕去去就來。」
沈丹見他欲走,一時更是心急,她拽著他寬大的衣袖不肯鬆手。
長生著急政事,便輕撫她的手:「朕一會兒就回來。」
沈丹心急得不不得了,雙手攥拳捶打著床鋪。
高福利在旁看著,待皇上出去了,又屏退其他人,方才上前一步道:「沈姑娘,今兒的事,不如就這麼算了吧。」
什麼?!
沈丹仰起頭,蒼白著一張臉,望向高福利。
皇后今兒可是要殺了她!這要怎麼算?
高福利定定的看了她一陣,沉沉開口:「姑娘,還記得發生的一切,不是嗎?」
沈丹用力點頭。她當然不會忘記,可怎麼聽他的語氣,他難道也是知情人?
「不瞞姑娘,正是雜家的手下,發現了姑娘。」
沈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心裡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他和皇后是一夥兒的。
她下意識地往床角退了退。
高福利凝眉看她:「今兒這事,只是雜家的人湊巧趕上了,說起來雜家也算是救了姑娘一命!既然如此,雜家就在這裡,請姑娘買個人情,回頭在皇上面前,只把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沈丹含淚搖頭,眼中竟是說不完道不盡的委屈和憤怒。
「雜家知道,姑娘的心裡不好受,可今兒的事,若是鬧大了,對姑娘絕無好處!」
高福利又靠近她一步,一字一頓道:「姑娘是聰明人,凡事應以大局為重!今兒發生的一切,雜家會一字不漏地告訴給太後娘娘知道!所以,請姑娘先委屈幾日,如何?」
沈丹此時早已淚流滿面。
這種時候,他居然還要搬出太後娘娘來壓自己?她還要忍,她還要忍到什麼時候?
「至於,坤寧宮那邊,雜家會親自走一趟!」高福利幽幽吐出這句話,算是給她的一顆定心丸。
沈丹抬手抹了一把眼淚,喉嚨里只能發出嗚嗚嗯嗯的聲音。
高福利伸出一隻手,按住她的肩膀,定定道:「太後娘娘說過,在宮裡不能只爭一時,要長遠打算!姑娘今兒受得委屈,不會白受,你早晚會有揚眉吐氣的時候!」
沈丹臉色僵硬,努力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不情不願地點了下頭。
高福利見狀,嘴角稍稍勾起,露出滿意的神色。
他收回了手,重新站好:「姑娘這麼做就對了。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姑娘今日能忍旁人所不能忍的,日後必定能享旁人所不能有之福!」
沈丹聞言只覺荒唐。大難不死就是福氣?就算是福氣,她還有命去享嗎?
「姑娘好好休息,奴才明兒再來!」高福利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繼而轉身退了出去。
小春子正站在廊下,戰戰兢兢地等著自己的師傅。
他本該去御前伺候的,卻被皇上給攆了回來。
皇上要他把事情都查清楚,否則,就提著自己的腦袋來見。
高福利見了他,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你的腰牌找到了嗎?」
小春子慌慌張張地拿了出來:「腰牌我找到了。」
這腰牌昨兒不小心丟了,可他剛剛就在自己的房間里找出來了。
高福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麼丟了?你是第一天在宮裡當差嗎?這腰牌有多重要你不知道?」
小春子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求他幫忙道:「師傅,您幫幫我!皇上為此大發雷霆……若是查不到人來,我就死定了!」
高福利冷冷瞥他一眼:「你以為死那麼容易嗎?」
「皇上素來在乎沈姑娘,查不到真兇的話……實在是沒法交差!」
高福利緩步從他的身邊走開,淡淡扔下一句話:「不用慌,明兒一早,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小春子聞言一怔。「師傅……真的?」
高福利看也不看他一眼:「滾回養心殿去,等著我的消息。」
雖然已經很晚了,可他還是得去一趟坤寧宮。
涼風習習,燭火通明。
謝珍珍坐在燈下,她面無表情,整個身體都是僵硬的。
她一早就知道消息了,沈丹沒死!
她辛辛苦苦計劃好的一切,居然沒有成功。這消息足以讓她崩潰抓狂,可她還是沉得住氣。
謝珍珍的雙手冰涼且僵硬,她在等。她在等皇上徹查此事,她在等皇上上門興師問罪……他一定會很生氣,誰讓沈丹是他的心頭寶!
須臾,外面終於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娘娘……宗正司的高公公來了……」
謝珍珍稍微反應了一下,疑惑搖頭。高福利?他為什麼會來?這個時候,他不該是出現在她眼前的人。在她眼裡,他一直都是太后的人,而不是皇上的人。
「娘娘……」小宮女膽顫心驚,不知該如何是好。
謝珍珍深吸一口氣,指甲輕輕敲打著桌面,一下又一下,似有思量。
「讓他進來!」
高福利穿著一身便服,昂首挺胸,緩步而來。舉手投足間,早已經沒有了卑躬屈膝的奴才樣兒。
他看著謝珍珍,沒有急著行禮,而是細細打量她一番。
謝珍珍見狀,冷冷一笑:「呵呵,這不是高公公嗎?不,應該是高大人才對。怎麼你許久不見本宮,連怎麼給本宮行禮都忘了?」
「當然不是,雜家是從來不會忘記規矩的人。」高福利說完,便像模像樣地給她行了一個禮。「娘娘萬安。」
「宮裡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娘娘一定都知道了吧。」
謝珍珍笑得僵硬:「出什麼事了?本宮素來不喜多管閑事的。」
「娘娘就不必明知故問了。白天在御花園裡發生的事,雜家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謝珍珍敲打桌面的手指瞬間停住,微微仰頭,眸光轉厲,朝著他狠狠地啐了一口:「狗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