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滄海月明珠有淚
疆土遼闊的耀國以耀川為界,北為廣袤的平原江河,南為秀麗的青山曲溪。皇城帝都坐落於川北,武林門派密佈於川南。莊嚴的圍城與逍遙的世外隔川相對,而這耀川就像是一條雲帶,隱約畫出了廟堂與江湖的朦朧界限。
乘船過了川南便可沿路看到身著勁裝的門派子弟,或三五成群,或獨行策馬,盡顯武林中人的豪傑本色,義骨俠風。
耀川以南三百里有座赫赫有名的金鱗城,這裡是武林各大門派勢力的交界地帶,因此一進城便可看到身著不同門派服飾的弟子仗劍行走於城中,與錦繡繁華的京城有著迥然不同的風貌。
此時天色慾晚,紫紅色的雲霞密密壓在金陵城的上空,映得路上行人的臉瞳皆為緋紫色,這也恰巧隱去了洺玥的與眾不同,讓二人可以安然行走於城內。
「今日已趕不到寒弦宮了,不如我們在這城中歇一晚吧。」
江徵歆聳肩答道:「反正我是被你攜來的人質,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嘍。」
洺玥淺笑道:「姑娘並非洺玥的人質,我帶你來不過是想氣一氣那位攝政王而已。姑娘只當來玩,不要在意身份,若何時想回去,洺玥絕不阻攔。」
只怕此時的江徵歆已如欄中撒出來的兔子,好不容易見到了綠草叢林,才不想回去那個呆了十餘年的窩欄,況且這未知的江湖和那神秘的寒弦宮總引得她想去探賾索隱,沒滿足好奇心前她是不會回去的。
「我早在京城呆悶了,出來見識見識也好,只是好奇為何寒弦宮還在,當年不是已經被先皇剿滅了嗎?」
「當年寒弦宮子弟眾多,遍佈於各地,即便主宮被滅,依然有很多弟子倖存了下來。現在已有新宮主召集了寒弦子弟重振門派,加之寒弦宮在武林中的地位不低,還是有很多人願意拜入寒弦宮的門下的。」洺玥答道。
江徵歆點點頭,想到離淵這些年忙於收拾先皇留下的爛攤子,對江湖之事插手不多,寒弦宮有會機會重建也不是偶然。她不禁為離淵感到擔心,忙問:「那寒弦宮可還有顛覆朝廷之心?那本曲譜可會引起殺戮?」
洺玥不想欺騙江徵歆,坦白答道:「殺戮或許會有,朝廷,還要看攝政王是否會像先皇一樣窮兵黷武,使民不聊生了。」
江徵歆驚訝問道:「這麼說來,是連年的戰亂才使寒弦宮起了反叛之心?」
洺玥未答,算是默認了。
「你怎麼知道?算起來那時你也還小吧。你到底是寒弦宮的什麼人?弟子嗎?」江徵歆好奇問道。
這個問題讓洺玥住了足,好看的眼帘低低垂落,濃密纖細的睫毛在俊美的臉上投下兩片陰影,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緒。
「罪人。」他淡淡答道。
江徵歆的心不由得被那苦澀的聲音牽扯出來了疼動感,她聽得出這刻意的淡然是為了隱藏內心的痛苦和悲傷。他的聲音明明那麼輕,感覺卻有千金之重,像是一個從煉獄中走出來的心死之人,要終其一生贖這深重的罪孽。
江徵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她不了解他的經歷,他的曾經。一想到自己把曲譜交給寒弦宮的人也許也會為耀國埋下隱患,她不禁幽幽嘆道:「願我不會也變成耀國的罪人。」
洺玥抬起了眼帘,鄭重地道:「姑娘放心,洺玥發誓定斷不會陷姑娘於不義!」
此刻他的目光是真誠的,是堅定的,是坦蕩的。
這樣的目光碟機散了江徵歆心中的憂慮,心情徒然變得明朗。不知道為什麼她很相信洺玥,即便離淵說他是妖孽,但她相信他不是。
她笑著問:「對了,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是哪個月呢,是月照九天的月嗎?」
「是玥出銀海之玥。」
江徵歆的眼底劃過一絲驚艷,贊道:「滄海月明珠有淚,真是個好名字!」
她一直覺得這個明月這個名字很女氣,但現在才知道這個名字有著唯美又凄涼的寓意,猶如眼前這人,美好外表下是一顆傷痕纍纍的心,明媚的笑容中總有著隱隱的悲傷……
「我以後便叫你小玥吧。你也別喚我姑娘了,他們都喚我歆兒,你也叫我歆兒吧?」
洺玥心中一滯,小玥,這樣的稱呼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好像只有在兒時,娘親這麼喚過他。這樣溫暖的稱呼他很喜歡。可自己也喚她歆兒嗎?會不會親昵了些?他不知道該怎樣回應。一直活在生殺予奪,刀光劍影之中的他,所接觸的女子不多,蒙著眼睛走在路上更是誰也看不到,若只和別的女子遠遠站著說話還能淡然應對,一旦走近便不知如何自處。
曾經面對再強大的敵人都沒有這麼緊張過,一個女孩的名字卻讓他的手心微微有了汗意。
明明連身體被刺穿都能不吭一聲的他,為何這個女孩一下讓他有了失血的感覺?
他強作鎮定,用力整理好情緒,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生澀,不那麼拙訥地答道:「好,……歆兒。」
洺玥的回應讓江徵歆展顏歡笑,她為又多了個熟絡的朋友而感到高興。
可那笑靨卻讓洺玥挪不開了目光,他喜歡她總是未言先笑的樣子。那甜美的笑容猶如輕暖的風,讓他那顆冰冷已久的心感到溫暖。他很想讓風多停留一刻,慢慢汲取些暖意,但又怕心上那層寒冰涼了風,讓她感到寒冷。
在這紫霞如錦的紛亂中,江徵歆看到了那雙溢滿光華的紫瞳里,自己的身影無比清晰,好像掉入了一汪深潭,沉入了澄澈的水中。她的心跳有些亂了,耳根子也開始發熱。她怕自己會臉紅,趕忙在雲霞的遮掩下跑了出去:「前面有家館子,我們去吃些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