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回:老丐大玩遁甲,段七戲殺惡少。

第一一零回:老丐大玩遁甲,段七戲殺惡少。

1

一行人又走了六七日到了方城地界,聽聞清軍正朝山西進軍,大順軍紛紛西撤,唐海更加憂慮。葉陽笑道:「我們已脫離大順,他李自成是死是活,義軍是勝是敗,與我們無干,大哥愁什麼愁?」唐海罵道:「你真無情無義,李自成縱然有千錯萬錯,義軍兄弟何罪?再說了,義軍如抵擋不住滿清,江山就有落入外族之險,天下自此永無寧日,你叫我如何不愁。」葉陽挨了罵,伸了伸舌頭,躲到一邊去了。

眾人來到方城城郊,大家雖然疲敝,卻擔心城中大順義軍執行李自成的追殺令,因此並不敢入城休憩,只得在郊外村店落腳。

此時天色尚早,但眾人已睏乏不堪,村店房間有限,大部分人只得在店外野地挑一個乾淨的地方倒頭便睡。唐海思緒不寧,索性店外信步,但見綠木蔥蔥,鳥媚花艷,又加碧空清風,輕柔拂臉,唐海頓感沁人心扉,越發來了精神。

不知不覺走了四五里路,來到一間破舊的道觀前,但見道觀外的一塊大青石上睡著一蓬頭垢臉的老道,頭邊一個破碗,身上一根拐杖、腳下一雙爛鞋,衣衫敞開,肚皮外露。唐海步入道觀里一看,卻見裡面僅有瓷缸、土灶、木床、石凳,別無他物。

怪哉,既是道觀為何不供三清、四御、八仙?再看老道,臉容清瘦,朝天酣睡,莫不是外出討飯未得,困極而眠?

唐海摸摸衣袖中剛好有一錠銀子,遂掏出來往那乞丐頭邊的破碗里輕輕一放,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唐海輕嘆一聲,怡悅的心情被這一幕清掃得乾乾淨淨,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雅緻,只好轉身回走。走了不到十步,背後傳來懶洋洋的話道:「好事做成壞事,悲哉!悲哉!」

唐海猛然回頭,見老道伸展懶腰,徐徐爬起來坐在大青石上揉搓雙眼,遂問道:「老道長何故說好事做成了壞事?」

老道道:「貧道在此睡了七日,夢中神遊大羅山紫府,正聆聽太上老君講清凈經,忽聞一聲清脆響聲,回頭一看,卻是一錠銀子,老君罵道:『心中貪著金銀還求什麼清凈?你自回去罷,我這裡不容你。』貧道一驚之下就從大羅山掉了下來,唉,你雖好心施捨,卻吵了貧道的美夢,難道不是好事做成了壞事?」

唐海聽了,呵呵一笑,鞠躬施禮道:「唐海一時疏忽,罪過,罪過。」

老道擺擺手道:「你本一片善心,只是方法不對而已,也算不得壞人,無罪,無罪。」老道拿起拐杖站立起來,一邊朝道觀里走出一邊道:「一聲響就將貧道驚醒,說明貧道定力不夠,此事也怨不得你!唉……」

唐海見老道進了道觀,再看那青石上卻畫作兩副奇怪的圖,仔細一看,左圖是一圓圈,裡面有一些不規則的白點黑點,外面圓圈上寫著「紫、黑、赤、白、綠、碧」等字,裡面圓圈寫著「離、坤、兌、乾、坎、艮、震、巽」等字,右圖乃一方框,方框內有許多黑圈白圈,唐海反覆觀看,也看不明白這是什麼東西。

正在琢磨,老道從道觀里喝了口水又出來了,見唐海還沒走,怪道:「你怎麼還不走?貧道只喜歡清靜,不想為人所擾,你帶上銀子離去罷,貧道用不著這黃白之物。」

唐海跟隨王善時,聽聞道家有一奇術,名叫奇門遁甲,古往今來難有精通者,今看這老道長怪異,猜想他一定精通異術,遂問道:「請恕唐海打擾,敢問老道長,你所畫的可是奇門遁甲妙法?」

老道笑道:「這是紫白九星圖和洛書方圓圖,此二圖雖不是奇門遁甲,但也與它相通,若要精通奇門遁甲,非身心清凈者不能為也,貧道也只是略懂點皮毛。」

唐海道:「聽聞奇門遁甲能布兵排陣,預知禍福,奪天造地,神鬼莫測,不知是真是假?」

老道呵呵笑道:「那又怎樣?」

唐海驚道:「世間真有此奇術?」

老道道:「奇門遁甲只不過是以九宮為本,觀其八神,緯以三奇六儀八門九星,視其加臨之吉凶,以為避趨,說白了也無甚稀奇的。」

唐海道:「敢問何謂『三奇』?」

老道回道:「三奇者,乙、丙、丁是也。」

「何謂『六儀』?」

老道道:「六儀者,戊、己、庚、辛、壬、癸是也。」

「何謂『八門』?」

老道道:「八門者,休門、生門、傷門、杜門、景門、死門、驚門、開門是也。」

「何謂『八神』?」

老道道:「八神者,直符、螣蛇、太陰、六合、勾陳、朱雀、九地、九天是也。」

「何謂『九星』?」

老道道:「九星者,天蓬、天芮、天沖、天輔、天禽、天心、天柱、天任、天英是也。」

「何謂『九宮』?」

老道道:「九宮者,一白、二黑、三碧、四綠、五黃、六白、七赤、八白、九紫是也。」

唐海大喜,拜道:「老道長可否為我這俗人卜上一卦?」

老道笑道:「一物一太極,一事一乾坤,天下事物俱憑天意,人只需順天意即可,何必強求功名富貴?」

唐海道:「唐海一不求功名,二不問富貴,只因欲去一趟大巴山,請老道長卜一卜此行之吉凶。」

老道聽了「唐海」二字微微一驚,旋即搖搖頭,並不回話。

唐海復道:「唐海誠意求卦,老道長要多少銀子都行。」

老道道:「法不輕傳,卦不輕卜,信我奇門遁甲者,不取分文,不信者,收取百金,你既執意,老道就為你推演一番,如果你信,就依我忠言行事,若不信,就取百金相酬,如何?」

唐海拱手道:「全聽道長吩咐。」

老道長哈哈大笑,來到青石之上盤腿坐下,用手抹掉先前的兩幅圖,問了唐海生辰八字,測算了一下大巴山的方位,手拿一顆小石子在青石上亂畫亂寫起來。起局定盤后,老道細細推演,笑容可掬,畫著畫著,臉色笑意漸漸收斂,慢慢地變得莊重起來,又過了一會,老道神色疑重,憂心忡忡,最後竟然大駭,猛然抬頭目瞪唐海道:「你欲遠行,只可往南,不得有絲毫偏差,大巴山乃西南方向,你如前去,眨眼間即成齏粉!」

唐海恭敬地道:「實不相瞞,唐海受人如山重恩,誓要將恩人平安送回家去,可這幾個恩人偏偏就是西南方向的人,我已送了數百里,豈可半途而廢。」

老道道:「依奇門遁甲推測,西南方向布有凶神,你若去,必有血光之災,縱然僥倖得脫,也要你保得三魂失了七魄,留得樹榦斷了枝杈。」

唐海道:「怎講?」

老道道:「你看此局,天盤丁奇,地盤六癸,乃朱雀投江之兆。丁為火,朱雀也,癸為水,江河也,丁在癸上,朱雀落入江河。又加凶門、凶星、凶格、凶神俱克日干,犯年命宮,此乃大凶大惡之相。」

唐海拜道:「多謝老道長賜教,然唐海答應將恩人平安送回家去,前面縱有刀山火海,也不敢失信。」

老道道:「這麼說,你是不信貧道了?」

唐海微微一笑:「老道長稍候,待唐海去取金子來。」

唐海轉身就走,老道哈哈笑吟:

清風撫明月,

明月照秦漢。

秦漢功名何處見,

且看紙上豪言。

唐海也不搭理,徑直回到村店,眾人均已睡醒,柳甲道:「大哥去了哪裡?」唐海說:「我去林子里走了一趟,遇到一怪道士,自言略懂奇門遁甲之術,我試著讓他推演一番凶吉,他說如果信他就不取分文,若是不信需要百金相酬,我答應他了。他推演一番后竟然說我們往西南方向去必然九死一生,我不信他,遂回來取金子。」

斯仁怪道:「這道士也真奇怪。」秋光笑道:「大哥何不說信他,豈不省了一百兩金子?」章船道:「大哥遇騙子了。」葉陽道:「大哥才不會上他當呢。」

段七對狼霸道:「快取一百兩金子給大哥。」葉陽驚道:「怎麼?真要給他金子?」梟龍、山勇、阿拉太、柳甲等人也個個吃驚,狼霸不敢相信唐海真的會去送金子給那老道,因此站在那裡不動,目光看看段七,又望望唐海。

唐海笑道:「既然有言在先,豈可食言,再說老道長甚是可憐,就當我們做點善事了,狼霸兄弟,取金子來。」

狼霸走了,魯奇道:「大哥,既然西南方向凶多吉少,我們就別去了。」唐海笑道:「村野老道戲言,安可信以為真?將黃依等五十八人送回大巴山,賜以家資,使他們安居樂業,是我十八人義不容辭的責任。」

狼霸取來金子交與唐海,山勇道:「大哥,我隨你去。」葉陽道:「我也去。」段七道:「看來老道是位高人,我也去拜見一下。」魯奇、王風、王雨也嚷著要去看看,唐海道:「好吧,不過,老道長衣衫襤褸,蓬頭垢臉,眾兄弟去了,一定要以禮相見,切莫嘲笑人家。」

七人一路走去,卻見道路上滿是枯枝敗葉,兩邊儘是雜草朽木,越走越是荊棘叢林,完全沒了先前的美景。唐海駐足四處觀望,搖頭道:「走錯路了,先前不是這條道,我們回去。」回到村店外,唐海四處張望,想了想道:「好像是那邊那條路。」七人又沿另一條路走了許久,依舊沒有先前的景緻,唐海猶豫不前,左右細看,發現又走錯了,只得再次返回。到了村口,唐海細看每條路徑,總覺得條條都像自己剛才走過的路,辨別了很久,唐海決定再試,又朝其中一條路走去。

葉陽道:「算了,我不去了,待會又是白走一趟回來。」果然不出葉陽所料,沒過多久,唐海等人復又悻悻而歸。

段七道:「大哥,此處路徑複雜,外人難以尋找,不如回去問問店家。」山勇道:「七姐說得對,店家在此開店,定然知道附近村莊的情況。」魯奇道:「那邊有一樵夫,我去叫他過來。」魯奇剛要過去,唐海道:「魯奇兄弟,還是我們過去吧。」

唐海大步迎迓前去,到了樵夫跟前,唐海施禮道:「大哥,可否方便問個路?」

那樵夫放下肩上的柴道:「好說,我也正想放下擔子歇歇氣。」

唐海道:「我們是過路人,剛才我一個人隨著一條風景雅緻的寬路閑走,在一道觀前見到一老丐,與他說了些話又回來了,現在想再去找他,卻怎麼也尋找不出原路,請問大哥是否認識這老人家?」

樵夫想了想道:「莫非你碰到三土老道了?」

唐海道:「三土老道?」

樵夫道:「是呀,這位老道十多年前來我們村的,當時他端著一個破碗、駐著一根拐杖、穿著草鞋,衣衫襤褸的乞討到我們村,好幾個村民見他可憐,就給了他飯吃,財主孟全還讓他幫忙看山,免了他流浪之苦,從此三土老道就在我們這裡住了下來。」

王風道:「哦,三土不是他真名嗎?世上哪有姓三的人?」

樵夫道:「當然不是了,他叫王三土,據他自己說乃神仙王子喬的後人。」

王雨哈哈笑道:「世上哪有什麼神仙。」

唐海道:「多謝大哥,請問大哥他住哪裡,可否為我指路,小弟自有酬謝。」

樵夫道:「這就難了,我也找不到他。」

魯奇道:「樵夫大哥不是說他在幫財主看山嗎?」

樵夫道:「此話不假,可是三土老道要是將自己隱藏起來,那就誰也找不到他?」

唐海道:「大哥只需帶我們去他道觀就是。」

王雨道:「是呀,他人可以藏起來,道觀怎麼藏?」

樵夫哈哈大笑:「你們可別小瞧了三土老道,他頗懂奇門,精通遁甲,當年張獻忠與左良玉大戰,周邊村鎮百姓死傷無數,三土老道讓我們村百姓躲入山上,他一個人在山下四周稀稀拉拉的打了幾百個木樁,數萬官軍和農民軍在山下混戰,卻怎麼也殺不上山來,我們全村百姓才得以保全。」

唐海大驚:「這麼說三土老道就在我們附近,只是他特意將自己隱藏起來了?」

樵夫道:「他只要在道觀附近扎幾個草堆,他人休想去打擾他,我看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

樵夫走後,梟龍冷笑道:「這樵夫是故弄玄虛。」山勇道:「我就不信他能藏哪裡去,我們四處再找找。」唐海道:「算了,老道長既然想清靜,我們就不必叨擾,回去吧。」

2

眾人行至鄧州,唐海見一片荒涼,遂命魯奇與林源前去村莊打聽情況,不一會二人回報:只因李自成兵退山西,清軍一路追擊,明廷左良玉趁機率部攻取了河南、荊襄許多州縣,農民軍潰散而走,如今的官軍到處清算大順朝官員和忠於大順朝的百姓。唐海聽了,更加愁眉緊鎖。

段七道:「如今的大順國北要抵抗大清,南要對付殘明,兩面受敵,想必處境艱難。」

阿拉太道:「要是李自成按照大哥的陰陽二計行事,怎會有今日之困?」

秋光道:「活該。」

柳甲道:「看來鄧州我們也是不能進,須得繞開才行。」

段七道:「如今大順、殘明都視我們為敵,我們需特別小心。」

唐海道:「他們視我們為敵,我們起事後,可得視他們為友。」

「為何?」眾人不解。

唐海道:「昏君已亡,韃子又至,一魔消亡,一妖又來,也許,這一妖之猙獰,更甚那一魔之暴戾,我們只有聯合李自成、張獻忠、江南明廷,以及天下各路豪傑共同對付清軍,才能挽救我華夏漢民,避免大宋悲劇重演。」

眾人點頭稱是。段七道:「再往前走就是荊襄,我們需格外小心,千萬不要遇著左良玉的軍隊。」唐海道:「先派幾個兄弟前去探探軍情。」唐喜、秋光、魯奇請命探路,唐海應允,三人縱馬去了。唐海令眾人搭好帳篷就地休憩。

等至天黑,三人飛馬回來道:「谷城、保康、襄陽、荊門俱被左良玉佔領。」梟龍道:「此去大巴山必經谷城、保康、襄陽,前路受阻,如何是好。」阿拉太道:「還需繞道前行。」段七道:「這裡離大巴山近在咫尺,如果繞道,輾轉下來少說也有千餘里路程。」唐海沉默不語,唐喜道:「大哥,三土老道的話不可不信。」

聽了唐喜的話,大家又想起三土老道來,阿拉太哈哈笑道:「唐喜兄弟,你真相信那臭道士,他分明是在胡說。」葉陽道:「怕甚,左良玉曾是我們手下敗將,他敢攔我們,我們將他滅了。」梟龍笑道:「當年與左良玉交戰時,眾兄弟們每人手下少說也有幾千士兵,合起來五六萬人馬,如今我們一共才七十六人,如何滅他?」葉陽聽了,也只得重重地嘆息。

唐海道:「眾兄弟暫且休息,此事容我細細思慮。」

眾人睡了,世安和秋光分立東西兩頭值哨。唐海坐在帳中沉思,忽然一陣風吹來,桌上的油燈左右擺動幾下被吹滅了。唐海慮外面風大,遂拿了兩件衣物出了帳篷,先去東頭給世安送了一件,又往西去為秋光披上一件,而後慢慢踱步回來。

走到一帳篷前,聞聽裡面有竊竊私語之聲,駐足聆聽,聽見吳飛道:「兄弟,你怎還不睡?」王化道:「鄧州離大巴山也就兩三天的路程,眼看就要見到爹娘了,我這心裡好不激動。」又聞一聲嘆息,王化問:「黃依兄弟嘆什麼氣。」黃依道:「當年,我們鄉護法帶著五十幾個佛民跟隨佛主起義,臨行時,父親千萬叮囑要奮勇殺敵,除魔護教,即便死了也光宗耀祖,如今魔頭崇禎皇帝死了,我們鄉同去的佛民都死了,獨我一人活著回來,每想至此,我好生羞愧,不知如何面對父親。」吳飛勸道:「黃依兄弟好糊塗,當年佛主說了,舉義降魔,生者拜將封侯,亡者封神列仙,你那時只是個小小佛民,如今已是堂堂威武將軍,你為大佛國做了這麼大的貢獻,將來老死了,必也能成正果。」黃依道:「嗯,說的也是。對了,二位兄弟回到大巴山有何打算?」吳飛道:「這還用說,繼續護衛三期普度大法,我吳飛生死大佛國的人,死是大佛國的鬼。」王化道:「我家離虛空藏寺近,我回去后,白天在家孝敬父母,晚上去寺里陪伴菩薩。」

唐海聽了,心如刀絞,一步一步踉蹌著回到自己的帳篷里,忍不住輕聲哭了起來。

次日一早,唐海聚齊眾兄弟道:「我意已決,前面縱有刀山火海也決不避道,唐喜、狼霸、秋光、魯奇四人先行半個時辰,沿途打探明軍、大順軍軍情,一旦有什麼動靜,務必火速回報。眾兄弟刀劍不離身,一路上須萬分小心,切不可中了大順軍和明軍的埋伏。」

3

眾人繼續前行,期間為規避明軍、大順軍探子,唐海令多走小路,少走官道,如此謹慎慢行,又走了幾個時辰,終於到了保康縣境內,眾人大喜。

梟龍道:「我們已入大巴山,再走一會,就到保康縣城了。」阿拉太道:「等遣散巴山兄弟,我們即可入川大幹一場。」柳甲道:「以後再也不受制於人。」段七道:「李自成不是擔心我們十八人暗合十八子讖么,我們偏偏就要打出十八子讖的旗號來。」阿拉太道:「對,誰說十八子就專指他李自成一個人了。」柳甲道:「只要大哥再舉破邪劍,不愁聚不齊幾十萬人馬。」

不知不覺已近黃昏,眾人來到一條河邊,河面不寬,可正逢雨季,水流湍急,唐海道:「眾人疲敝,就在此尋個地方過夜。」斯仁道:「剛才我們路過那集鎮不住,卻住這無人處,怎麼睡?」阿拉太將斯仁拖至一邊小聲道:「兄弟,我們一行七八十人,住哪裡都引人注目,難免招來麻煩。待明日將巴山兄弟遣散回家,我們只十八人了,你愛住哪裡都行,今晚將就一晚,休要再發牢騷,免得大哥難過。」

安頓完畢,段七道:「我帶幾個兄弟去剛才路過的那集鎮去買點食物來。」唐海道:「辛苦七妹了。」

段七帶魯奇、王風、王雨去了,葉陽追上四人道:「我也去,肚中正飢,先去鎮上吃飽了再說。」魯奇道:「也好,葉陽大哥吃飽了有力氣,我們將買來的食物裝成一袋,讓葉陽大哥背回去,我們幾個也落個輕鬆。」葉陽道:「魯奇,你想得好,我一個人背,你們空著手?」魯奇道:「我們去鎮上不吃,買了食物拿回來大家一起吃,你非要先吃飽,你飽漢不背難道要我們幾個餓漢來背?」段七、王風、王雨呵呵地笑。

五人說笑著來到街上,買了饅頭、包子、肉卷、牛排、羊腿、大餅,裝了整整五袋。葉陽果真吃飽了,一人扛一大袋,段七、魯奇、王風、王雨各背一小包,五人沿原路返回。

走到一戶人家門前,見一老漢坐在地上,正與不遠處一少年拌嘴……

只聽少年譏笑道:「老頭,你娘子跟人跑了,想續弦又沒半兩銀子,孤寡獨身了十多年,還活著幹什麼,死了算啦!哈哈。」

老漢爭辯道:「你爹雖有妻妾五六個,還不是也都跑了,你爹何不去死?」

少年大怒:「嘿,還很會自辯喲,我再問你,你勞累一輩子,給別人蓋了無數房子,自己卻住了一輩子的茅草屋,這輩子豈不白活?」

老漢再辯:「我住高樓也罷,住茅屋也罷,卻沒礙著你家的事,你為何無故辱我?」

少年再罵:「你將自己兒子都賣了,還好意思活著,若是我,自己找個懸崖跳了。」

老漢聽了,不再反駁,而是汪汪哭了起來。

聽得這一老一少奇離古怪的說話,葉陽放下袋子,詢問老漢道:「老丈,你們倆吵什麼,讓人聽了好生奇怪。」

老漢道:「唉,一言難盡。」

葉陽蹲下道:「老丈休要著急,慢慢說與我聽,你遇著我葉陽,比遇到包青天還管用。」

老漢嘆了口氣道:「老漢本是府谷縣人,當年匪亂,全家遭劫,我獨帶著婆娘、幼子逃來保康,安定下來后,我以替人蓋房為生,因養不活人,只好將幼子賣給了一個江南商人帶走了,後來又遇飢荒,我那婆娘也離我而去,如今,老漢我孤獨一人靠乞討過活。」

老漢說著又哭起來,葉陽指著那少年道:「他又是誰?何故辱你?」

老漢道:「這畜生是大戶南柄文的兒子,自幼輕浮,無惡不作。前些年義軍來了,沒收了他家三百畝田產,僅留了五畝自耕,家中積蓄和糧食全被充公。他爹南柄文有五六個妻妾,遇此大變,妻妾們全都跑了,他父子二人一夜間成了無籍惡棍。最近,義軍走了,他們父子復活躍起來,我雖沒招惹他,可當初義軍打開他家糧倉賑災時,我受了三升稻穀,正為此,他父子倆懷恨在心,隔三差五地來找麻煩。」老漢說到傷心處,忍不住掉下淚來。

葉陽聽了勃然大怒,段七、魯奇、王風、王雨也替老人憤憤不平。葉陽指那少年罵道:「開你糧倉的是義軍,與他無干,你為何辱罵人家?」

南家惡少道:「也沒為什麼,我就看他不慣,非因三升稻穀。」

「那是為何?」

惡少道:「我這南家大少爺,一臉貴氣相,天生富家命,如今落得個家徒四壁,無處容身,可他,一個逃難來的乞丐,別無他長,一無是處,卻為何活得那麼自在。」

葉陽要去打人,被段七攔住勸道:「這位南家少年說的是,這老漢別無他長,一無是處,卻過得開心自在,著實惱人。」

葉陽、魯奇、王風、王雨聽了個個訝然,不知段七怎會有此一說,那南家少年聽了頗是得意,罵老漢道:「你看,這位大姐也這麼說,可見我言不虛。」老漢見路人也幫著惡少說話,哀嘆一聲,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

段七勸慰老漢道:「他辱你,也是因他比你強,若是你有一樣比他強,我想他也不會辱你。」回頭又問少年道:「是不?」

南家惡少得意洋洋,擺出一副中了狀元一般的傲姿道:「大姐說得是,論學問,他一字不識。論田產,他無寸土。論房舍,他夜宿草房。論體魄,他年老體衰。論容貌,他腰駝背灣,滿臉皺紋。論前途,他行將就木,已是冢中骷髏。他若有一樣強過我的,我也不會罵他。」

段七道:「他若有強過你的,怎麼說?」

南家惡少冷笑道:「任憑處置。」

段七道:「依我看,你有三不如他。」

南家惡少大驚:「笑話,我會有三不如他?說出來,果真有,我任憑處置,決不食言。」

段七道:「當真?」

南家惡少笑道:「假不了,你且快說。」

段七冷笑道:「你聽好了,他雖孤寡鰥獨,可終究有過娘子,而你這輩子未曾婚娶,是你一不如也。他雖送子於人,總算是有個兒子,而你卻無有子嗣,是你二不如也。他雖貧窶窘迫,卻能知天命,倒也長壽,而你少年夭折,做了個短命鬼,是你三不如也。」

南家惡少又好惱又好笑,大罵道:「你是何人,怎的滿口胡言?我如此年輕,日後自然會娶妻生子,且無病無疾,你敢咒我早死?」

葉陽哈哈笑道:「七姐就是七姐,殺個人都要添點油鹽醬醋,有味,有味。」說罷對那惡少道:「小子,聽好了,你雖年輕,卻莫要小瞧了老者,天道無常,你怎知日後會強過眼前的老者?下輩子千萬別再猖狂了。」

葉陽說完直奔那惡少,惡少大怒,隨手操起一把長刀要砍葉陽,被葉陽一腳飛,刀也失落在地上。少年大駭,爬起來撒腿就跑,葉陽追上去抓住,將人扭轉過來,只一拳就打掉了幾顆牙齒。再復一拳,惡少栽倒在地,剛一站起,葉陽猛踢一腳正中下巴。好端端地一個俊俏少年郎,就這樣稀里糊塗地進了豐都鬼城。

五人慾走,老漢道:「五位義士,你們走了,我怎麼辦?」

葉陽一愣,看著段七、魯奇、王風、王雨。魯奇笑道:「葉陽哥哥,事是你惹的,你看著辦,我們走了。」

王風竊笑不止,也扛起包走了。

葉陽看著王雨,王雨擺手道:「你別看我,人又不是我打死的。」

葉陽無奈,抓住段七道:「七姐,他們三個不仗義,你可得拿主意。」段七道:「你比包青天還管用,問我作甚?」說吧,也隨著魯奇三個走了。

葉陽無奈,對老漢道:「老丈,殺人,我行,殺人後咋辦,我也不知道,要不,你趕緊逃。」

老漢求道:「義士可不能拋下老朽,惡少死了,我如何脫得了干係?老朽身無分文,能逃哪裡去。」

葉陽道:「你隨我去,我給你些銀兩,你自遠走高飛罷。」

老漢拜道:「如此,多謝義士。」

段七早將情況告訴了唐海,見葉陽帶著老漢前來,唐海道:「老丈放心,天色已晚,你先在我這裡暫歇一晚,明早給你些銀兩,你自往他處尋生計去。」老漢謝了。唐海又讓林源隨魯奇返回去將惡少屍身藏起來,以免被他人發現。

安排妥當,見老漢衣衫襤褸,甚是可憐,唐海道:「老丈就在我帳篷里睡,我去跟兄弟們擠一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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