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悲慟
溫言兮趁著中午空閑時間對著手機上偷拍下來的譜子練了好幾遍,確定可以後才急匆匆地趕往比賽地點。
可就在她剛抵達門口的時候,突然瞄到了兩抹熟悉的身影,登時呆在了原地,忍不住嘀咕道:「肯定是舅舅那個壞蛋出賣了我。」隨即耷拉著腦袋,慢慢挪了過去。
溫父的臉是鐵青的,緊緊閉著的嘴唇呈現出一抹青紫色,許是天氣太熱,額頭上青筋暴起,幾顆碩大的汗珠趴在腦門上。轉觀溫母的神色,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們怎麼來了?」溫言兮小聲囁嚅道,她低著頭,心臟「撲通撲通」,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裙子。
「你說我們為什麼來?」溫母厲聲喝道,話音剛落,路人投來側目的視線,她自覺自己剛剛有些失態,窘迫地舔了舔嘴唇,壓低聲音說道:「跟我過來。」
溫言兮不舍地看了一眼入場的大門,撇撇嘴,不情不願地跟了過去。
到了車裡,隨著「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溫母的罵聲隨即而起,「好的不學,去參加什麼選秀,你這是在丟我和你爸的臉懂嗎?」
溫言兮:「參加選秀怎麼了,我不過是在做我想做的事而已,怎麼就丟你和爸爸的臉了?」
溫母:「戲子做的事你也要跟著學嗎,我和你爸辛辛苦苦培養你到大學畢業,不過是想你能找個體制內的,體面一點的工作,安安穩穩過完下半生。上半年的公務員考試,我讓你好好複習,還花錢給你報了班,你呢,你是怎麼回報我的?偷偷跑去參加選秀比賽,你要是喜歡唱歌,作為興趣愛好我和你爸也不攔著你,但是作為工作就是不行!」
聽到這話,溫言兮鼻子一酸,眼淚水立馬崩了出來,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距離比賽只剩幾分鐘了,不禁心急如焚,雙手扒住前面副駕駛的座椅,渴求道:「爸,媽,這次就給我去吧,我聽你們的,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好好參加事業編考試,然後好好工作。」
溫母轉過頭,冷言道:「今天不行,我和你爸拖關係給你找了一份工作,約好的下午三點見面,我們不能遲到,你的簡歷我出門已經給帶著了,現在就得過去。待會你好好表現,不要讓我們失望。」
「媽!」
「行了,別說了,回去坐好,老頭子,開車。」溫母話音剛落,車的引擎聲就響起了,溫言兮絕望地坐了回來,眼淚水噼里啪啦地落到裙子上,她抬起頭,恨恨地咬住下嘴唇,眼睛看向窗外。
她都是個大學畢業的成年人了,到如今連個自己的主見都不能有,更可怕的是她都沒有勇氣反抗,儘管知道自己這樣很懦弱,但她還是做不出違背父母意願的事。從小如此,現在亦是。
溫言兮知道藝人這條路很難走,對她來說有些望塵莫及,但她還是抱著僥倖的心理,想著如果自己成功了,是不是可以說服爸媽。但現在想來,不過痴人說夢而已,再說了,比賽都已經開始了……
「呲——」溫父突然來了個急剎車,走神的溫言兮頭「砰」的一聲撞到了前面的椅背上,疼的她忍不住吸溜了一聲,抬頭望去,車前面圍了很多人。
三人慌慌張張地下了車,擠進人群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倒在血泊中的少年,只有半截身體露在外面,兩條腿被硬生生地壓在了車輪下。不遠處,一把吉他悄無聲息地躺在地面上,溫言兮的心一緊,兩條腿直打顫。
「野原,你怎麼在這?」
聽到溫母的聲音,溫言兮望過去,才發現那個蹲在少年旁邊的大漢就是她那個挨千刀的舅舅。
這時,肇事司機發動引擎,將車往後開了一截,只聽得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叫聲,暈過去的少年又給生生疼醒了。司機屁滾尿流地從車上下來,走路歪歪扭扭,身上的酒氣味熏的路人紛紛捂住口鼻,皺起眉頭。
溫言兮顫抖地跑到野原旁邊,急促地問道:「舅舅,叫救護車了嗎?」
「嗯。」
這時少年疼的「嗯——」了一聲,酷暑七月,毒辣的太陽烘烤著大地,溫言兮趕緊撐開傘,將少年包在裡面。她瞄了一眼對方那雙血糊糊的雙腿,心立馬涼了半截,上下牙齒不住打顫,努努嘴,說不出話來。
野原緊盯著少年的臉,額頭青筋暴起,雙手的骨頭捏得「咯咯」直響,心一橫,突然站了起來,衝到司機面前,「砰」的一聲,上去就是一拳。
鼻腔濕熱,鮮血混著汗汩汩流下,司機本就醉醺醺腳下不穩,這一拳,讓他和大地來了個緊緊實實的接觸。滾燙的地面燙的他齜牙咧嘴,在地上掙扎了一下,路人紛紛往後退了幾步。
憤怒的野原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嗖」的一下衝過去將對方從地上提了起來,這時眾人才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溫母溫父趕緊衝上來拉住野原。
「野原,你瘋了嗎?警察來了,快鬆手!」溫母厲聲阻止道。
這時救護車到了,野原轉頭看了一眼,恨恨地鬆開司機的衣領,他正要跟過去的時候,突然一個婦人跌跌撞撞地趕了過來,失神的眼睛里泛不出半點色彩,沒有聽到那聲大叫,她的聲音因過度驚嚇卡在了嗓子眼,發不出來。醫生冷淡地問道:「家屬嗎?」
她點點頭。
醫生:「那上車吧。」
……
隨後警察將司機帶走了,圍觀的群眾也散了,只留下野原和溫家三人。這件事會像不經意間吹過的風一樣,飯後茶餘大家隨口討論一番,然後煙消雲散,除了當事人,誰會一直記著!
地上那攤血跡觸目驚心,野原耷拉著腦袋,像是一具失了魂的行屍走肉,悶熱的空氣中夾著淡淡的血腥味。
直到身後響起此起彼伏的鳴笛聲,溫父溫母才意識到自己的車還停在路中央,二人急匆匆地趕回車裡。溫言兮則連拖帶拽地將野原拉到路邊,她不知道自己的舅舅和剛那個少年有什麼淵源,但她看到了,眼前這個粗獷的漢子正在哭。
「兮兮,帶著你舅舅上車。」
溫母搖下了車窗對著他們喊道,溫言兮聽言一把拽起一旁野原的胳膊,使勁往車那邊拽,好在野原此時正處於失神狀態,也就順著對方引領的方向走過去。
放心不下野原,溫母便推掉了下午的見面,她轉頭對溫父說道:「回家吧,看小原這狀態不是很好,剛剛的事……」
溫母的話還沒說完,溫父已經從前面的路口調轉了方向。
車上的氣氛有些壓抑,溫母透過鏡子看了一眼坐在後排的野原,醞釀了幾次,最終還是沒憋住,嘆了口氣問道:「剛你和那個孩子是怎麼回事?」
野原看著窗外,充血的眼睛有些發澀,半晌,啞著嗓子回道:「在店裡吃東西的時候碰到的,坐在隔壁,我見他帶著吉他,便隻言片語地聊了起來,那個孩子是去追求自己的夢想的,他下午還有場比賽要參加,我給他指點了幾下。出門的時候還笑著和我說等他比賽結束了要和我拜把子。結果,他剛出門就被,就被……」
說到這裡,野原的嗓子突然間像是被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響。坐在旁邊的溫言兮伸出手搭住了他的肩膀,今天對她來說,還真是刻骨銘心的一天。心裡不禁替那個少年惋惜,更多的還有心疼。
這個世界終歸世事無常!
野原捂住自己的臉,小聲抽噎著。按說萍水相逢,倒也不至於這麼悲慟,只不過是那個少年讓他想起來以前的一些事情。當年的他,不就和那個少年一樣嗎,滿腔熱情,躊躇滿志,心中有些極大的信念。
等整個心情平復之後,野原對溫母說道:「姐,可以把我送回家嗎?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件緊要的事要做。」
嗯?
溫母轉過頭,一臉擔憂地問道:「你確定沒事了嗎?」
野原篤定地回道:「嗯,我沒事,把我送回去吧。還有,我覺得,你們應該支持兮兮。我知道,我當年的事給你帶來了很大的打擊,但兮兮不是我,她能做的更好。」
「舅舅!」溫言兮低聲叫了一句。
野原一臉溫和地看著她,突然道歉道:「對不起,兮兮。」溫言兮搖搖頭,野原接著解釋道:「我不是故意要跟你爸媽說這個事,只不過我覺得,這種事,若沒有得到父母的支持,只憑自己的一意孤行走下去,會很累。負面情緒遲早會消磨掉你的熱情,音樂那條路沒有那麼好走。」
「我知道。」溫言兮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
車子行駛至野原家門口,溫言兮想跟著一起下車,被溫母一個犀利的眼神給恐嚇了回去。她撇撇嘴,不滿地重新坐回車子里。
野原招了招手,等車子離開后他才轉身掏鑰匙開門,一進客廳里就迫不及待地將垃圾桶翻了過來,失望的是除了垃圾還是垃圾……
他憤恨地將垃圾桶一腳踢到了門口,插著腰站在原地苦思冥想,腦子裡努力將昨天的場景還原。
突然間靈光乍現,迅速衝到茶几那,費力地將它移動了一截,底下露出一小白紙片。他彎下腰將紙片撿了起來,嘴裡念叨道:「樂聲傳媒,景一,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