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以琴入夢
舉目遠眺,山腳一村莊,炊煙裊裊升起,一片又一片,肥沃的土地,四周種滿桑樹和綠竹。
其間雞鳴狗吠,孩童嬉鬧玩耍,滿目欣喜;老人下棋聊天,怡然自得;農婦農婦耕田鋤草,忘懷期盼著來年的豐收。
這本該是安寧祥和之境。
一對整齊士卒穿著威風凜凜的鎧甲走入村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漢迎上,滿目慈祥地望著眼前的將士,「軍爺,你們這是?」
領頭的將領嚴肅地說道:「新皇登基,欲遠征高麗,特來徵兵。」
那老漢是這綠竹村的村長,臉上的笑意逐漸變得僵硬起來,「官爺,年前不是才剛剛征過嗎,村中的青壯都積極參軍了的。」
那將士恭敬地對著遠方抱拳道,「這是上峰命令,遵從當今皇上旨意,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那老漢皺眉緊鎖,要是在有青壯被招去,那田裡的活誰干,光靠婦人也做不了重活,「官爺,我們村寨實在是沒多餘勞動力了,你能否通融通融。」
一四五歲的孩童有些蹣跚地端著一碗清水送到那將領身旁,「大爺。你見過我父親嗎,他就是年前出去的,我娘跟我說過在有想你們這樣穿著威武軍裝的將士出現,父親就會回來,他在哪……」
那孩童還沒說完,一身著粗麻布衣的農婦便小跑上前,抱住孩童,「軍爺,小孩不懂事,你不要見怪」說話間將小孩按在身後,唯恐那將領遷怒孩童。
那將領嚴肅的面孔變得柔和了一些,似是想到自己家的孩子一般,「小孩想父親也是人之常情,我也不可能跟一個頑童過不去。」
那村婦連連道謝,抱著孩童匆忙離開。
那村長好說歹說,還是沒能倖免,村中一些青壯被征去,田裡的農活只能讓大一些的孩童幫襯著。
這是沒過多久,又來了一些將士,也是徵兵,這是這些人就有些倨傲了,村長剛上前,領頭便厲聲喝道:「老頭,誰是你們村的村長,讓他出來一趟。」
「軍爺,老漢就是,你有何吩咐。」這軍士的態度儘管很惡劣,那老漢也不敢過多埋怨,依舊畢恭畢敬的。
「好,既然你是村長,那你便召集你們村的全體成員,到那塊空地集合。」
那老漢還想問問要做什麼,但看那領頭一副吃人的樣子,便不敢在開口,只能按著領頭的吩咐,召集村裡的老少婦孺。
不久,「都到齊了吧」那領頭大聲喝道。
村中老少無人敢直面將士,都被他們的狠惡嚇住了,有些膽小的還渾身顫抖。
那頭領指了指一些看起來十五六歲的青年,還有四十多歲的中年,「你,你,你出來」待他指了一些人之後,便問一旁的一副手,「數量夠了嗎?」
「還差三」
他又指了三人,道:「從今天起,你們就是我麾下將士了。」
村中人一聽,已顧不上害怕,抬頭茫然地望著將領,村長道:「軍爺,兩年前就征了兩次,這些人再被征去,我們該這麼種田啊!」
「哼,這是皇命,你們要違抗嗎?」那頭領說話間,他身後的士卒便舉起長槍,一副他們再多說就要動手的樣子。
村民沒能也不敢阻止,那些人便被帶走了。
農田中只剩下農婦和十一二歲的孩童,每天天還沒亮便出去,中午頭頂烈日也不敢休息,那些農婦還用瘦弱的身軀犁著地,揮汗如雨,晚上夜幕降臨才歸家,隨意吃些糧食便倒地不起。
另一邊,無數士卒衝鋒陷陣,黑壓壓一片,無力地沖向前面的城池,只是那城頭飛石流矢不曾間斷,身旁一個又一個同伴中箭倒下,也有一些只是摔倒,但後面的人不管不顧,「後退者殺無赦」踩死的,被同伴砍死的數不勝數。
眼看無法攻下城池,指揮的將軍無視將士死活,大喊:「快,別停,只要攻下這城池,我們就能立大功了」
城池沒有攻破,只留下遍地殘屍和無處的煙火,以及空中成群盤旋的烏鴉。
綠竹村,一年難得幾天的空閑,今年莊家長勢還不錯,終於有次豐收年。
只是,村中闖出一夥士卒,或許根本不是士卒,而是一些地痞流氓,挨家挨戶地闖入,見有價值的東西就搶。
「軍爺,只是我們一家的口糧,不能搶啊,你讓我們怎麼活呀!」屋中傳來一聲凄慘的叫聲。
「放開你的臟手,這些東西以後你們是用不到了,我拿走有什麼錯。」說著一士卒將拉住自己衣角的農婦踹開,依然我行我素的翻騰著,不放過屋中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待屋裡翻了個遍,還一手抓住那婦女的衣襟,不懷好意地說道:「看來你很有力氣嘛!」
說完獰笑著將農婦如同牲口一般,押送出去,屋外如他這般,每個士卒都壓著一人,這次婦女,五六十歲的老漢也不放過。
村長的腰已經佝僂,苦眉苦臉地說道:「軍爺,你就放過我們吧!」說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停地給領頭磕頭。
那領頭不為所動,臉上兩邊肥肉微微抖動著,「老頭,這些人看來還是很有力氣的嘛,上頭交代的任務也算完成了,至於你嘛,就饒你一命。」一腳將老漢踹翻,大喝一聲,「帶走。」
目送那些將士壓著村民離開,那村長無力躺倒在地,橘皮一般的面孔流著兩行清淚,耳邊傳來孩童哭泣,喊著要爹娘,雙眼望天:「老天啊,你是不讓我們活了嗎?」
那些村婦老漢被壓著,走了不知多少路,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終於到了一地。
一名大官望著聚集的勞動力,臉上樂呵呵的,望著眼前的人好像在看這成堆的金銀,「很好,皇上讓三個月修運河,有這些人,還怕不能完成任務。」
這些農婦老漢接下來便是修運河。
用鋤頭一鋤一鋤的挖著地,竹筐一筐一筐地挑著挖出的泥土,頂著炎炎烈日,汗沾滿衣襟。
而一旁的官員在陰涼處,喝著茶,聽著曲,滿目欣慰,「看來這次要陞官了」
幾天下來,鋤頭,竹筐壞了,便只能用手挖,用衣襟運泥,吃得更是只漂著幾粒米粒的稀粥,而一旁的官員則是喝酒喝肉,還不停埋怨肉肥酒淡。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病死餓死累死數不勝數,活著的那些人也彷彿已經失去了靈魂,像個活死人一般,別人讓幹什麼便幹什麼……
這些一幅幅畫面不停浮現楊英眼前,孩童的哭爹喊娘,村長的哭天搶地,死去的將士拖著殘肢斷臂,修運河的婦孺面如菜色,骨瘦如柴不斷向他爬來,不斷撕扯著他的衣服、四肢,撕咬著他的身體……
楊英不能動,但他好像能感受到這些人的痛苦,這些孩童,老人將士,婦孺好像變成是他自己,他的親人,朋友,妻女一般,好像是他經歷的一般。
他想大喊,卻發不了聲,他想抬手,手彷彿不是他的一般,這能任這些人哀嚎,撕咬著他的每一處肌膚……
前面出現一無盡深淵,不斷的老少病殘爬出,拉著他,要將他拉入無盡深淵。
楊英想掙扎,卻無法擺脫……
他想……
「錚」一聲琴弦振動,將眼前一幕擊成碎片。
「不……」楊英大喊一聲,身體放射般坐起,他是躺在床上。
一陣微風吹過,才將他從慘境中驚醒,他低囔道:「原來是噩夢!」他現在渾身冷汗,就連被褥的已沾濕,只是夢中的情形揮之不去。
「不對」夢中的琴聲,以及要睡時隱約聽到的琴聲是如此相似。
「是誰?」楊英大喊一聲他也明白自己這次是遭人算計了,只是這人太厲害了,竟然能以琴聲營造夢境,他快速披上外衣,拿起純鈞劍,便一個箭步往外趕。
他現在依稀還能記得琴聲從那傳來。
屋外,大雨初歇,空氣中散發著清涼,屋檐不時滴下一滴水珠好像在印證著之前剛下過雨。
一涼亭,露出一人背影,有些纖瘦,頭上插著一隻木簪,一身素白麻衣,懸挂著一瀑布般的烏黑秀髮。
他身前還擺放著一架古樸的木琴。
他微揚起頭,望著大雨洗禮過後的天空。
楊英一看,怒從中來,之前夢中的一切定是他搞的鬼。
「我與閣下好像沒什麼仇怨吧,為何算計與我。」楊英面無悲喜地問道。
「楊公子,許久不見。」那人轉過身,一絕美女子展現在楊英面前。
她一襲素袍,卻難隱她那清麗絕俗的容顏,彷彿是遺落九天的仙女。
她面帶淡淡微笑,讓人難以生氣。
即使這樣,楊英還是一副惡狠狠地樣子,厲聲說道:「師仙子,就是這樣見朋友的,見一次面都要對我施一次下馬威嗎?」楊英揶揄道。
「楊公子勿怪,是妃暄之過。」師妃暄臉上露出歉意道。
楊英心中的怨恨自然無法就這樣放下,只是形勢比人強啊。
以他現在的功力依舊無法看清師妃暄的深淺,就算以天子望氣術觀望,依舊是白茫茫一片,彷彿有無數迷霧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