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人性盡失 少林問佛
夜空中沒有一片雲朵，像是清晰的畫布。隨著夜深，上面點綴的群星，變得更繁多、更美麗，它們似乎在有意注視什麼……
空曠的官道旁，一小堆柴禾被點燃，釋放著清冷妖曳的光芒。
一口巨大的鐵鍋架在火堆上，裡面的水開始微微沸騰。
十幾號人圍坐在鐵鍋旁，不遠處是各自稀稀拉拉的家眷。
「陸老哥，水都快要燒開了，你想好了沒。」
「對啊，莫不是要反悔。」
……
陸玖神色掙扎，一臉蒼白道：「大家行行好，陸某家中人丁稀薄，只剩一妻一子。」
旁邊一滿頭灰土的大漢一抓其胸口衣襟，將陸玖拉到自己面前，神色猙獰道：「老子的獨女都已給大家分食，你也沒少吃幾口。
咱們若想活下去都得按規矩辦事。
你若是再不做決定，今晚就拿你開刀。
快說，留兒子還是留妻子。」
陸玖盯著大漢猙獰的面孔，再轉頭看了看眾人綠油油的雙眼，以及一男子手中摩擦的剔骨刀。
驚懼不已的同時，心中一橫，哆嗦道：「留兒子。」
說罷，整個人瞬間失魂落魄沒了力氣，被大漢推倒在地。
大漢聽其言語，眼神微微示意，手拿剔骨刀的男子默默起身，往外圍陸玖妻兒的地方走去。
不一會，深夜中傳來驚呼聲和幼童的哭喊聲。驚呼聲一路移至遠處，驀然，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起。
……
除了哭聲，夜又重回寂靜，燥熱的微風悄悄的從遠處吹來，從鐵鍋中帶走一陣陣令人作嘔的肉香。
遠處傳來馬匹的蹄踏聲，地面開始微微震顫。
不一會，一隊軍士來到眾災民面前，將其團團圍住。
這正是志文前來救援災民的天元軍騎兵的先遣部隊。
災民們心中皆惴惴不安的時候，一光頭威武的將軍騎著馬匹走到隊伍前方，也不言語，就靜靜的盯著鐵鍋。
武功高強之人，五感都強於常人，一下便聞出鐵鍋中燉的是人肉。
再一看旁邊地上新鮮的血跡，和其中一男子身上被抓破的衣衫上還殘留著血手印，心中難以置信。
災民們皆是不敢動彈，場面一時沉悶。此時，一幼童哭著來到鐵鍋旁，大聲叫喊著：「媽媽，媽媽。」
隨即來到那男子身旁，對其拳打腳踢。
男子暗叫：要遭。心中憤怒，一腳踹向幼童。
只不過在男子剛剛要動手的瞬間。一抹白光閃過，男子的頭顱落至地面，臉上還帶著兇狠的表情。
幼童似乎也被這一幕嚇呆，整個人不哭不鬧的立在那。
志文將刀收回刀鞘，蹲下身輕輕將幼童抱在懷中。
朝著將士們嘶啞著吼道：「殺，除了小孩，將這群畜牲都給本教頭殺了。」
眾將士心中同樣憋著一口氣，見教頭下令，騎著馬匹在人群中奔走砍殺。
不多時，除了幾個驚慌失措的孩童，災民們皆被屠殺殆盡。
將孩童交給一位都長，令其帶著小孩返回杭州。心思沉重的志文繼續領著騎軍前行。
第二日，災民們屍體的位置，又燃起了火堆。
路上，志文身旁一護衛小將輕聲說道：「教頭，其實咱們來的路上，那些白骨皆是被人分食后剩下的。
這些災民早已經不能算是人，要怪，只能怪這老天爺。」
志文沒有理會小將的話語，其實昨夜見到那一幕，心中早已猜到，只是一時難以接受。
喃喃自語道：「這便是所謂的人間疾苦吧。」
隨即對小將吩咐道：「本教頭有點事情要處理，你去告知幾位副指揮使，讓他們繼續拯救災民。
分出一千人馬隨我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將拱手道：「小的本名方臘，家裡排行十三，大家都叫小的方十三。」
志文點了點頭，領著千人從隊伍中離去，前往嵩山少林寺。
一路上見災民不斷，這些災民的所作所為更是令人觸目驚心。
一開始志文還怒而拔刀，後面卻已漸漸麻木。
嵩山少林寺乃佛門聖地，山腳下也有著僧人在給流民施粥。
十數位武僧手持棍棒在山門口戒嚴守護，以免流民上山驚擾了佛陀菩薩。
「阿彌陀佛，不知施主來少林有何貴幹。」一位年輕武僧雙手合十對著前來的志文問道。
十年滄桑，年輕一輩的少林弟子基本沒人認識志文。當然，哪怕那些年長者估計也記不住一位挑柴擔糞苦役僧人。
志文輕聲道：「上香，拜佛。」
年輕僧人一聽，微微一笑，躬身讓開道路，和善道：「施主請。」
許久未來少林，只見廟宇的院牆都是富貴的硃紅色，千年古樹覆蔭著寺前空地，白石欄圍護的大蓮花池裡荷花粉翠。
在接引僧的帶領下，志文來到了端莊雄偉的大雄寶殿。
站在殿中環顧這些鍍金佛像，佛像身上的金層彷彿可以濃的流下來。
即不跪拜，也不作揖。
志文將燃香插入香爐中，直視著佛祖的雙眼道：「志某以前，心中只有權勢名利，立志成為位高權重者。
附炎趨勢，阿諛奉承，是一名赤裸裸的小人。
因此，武功被廢，師傅自殺。
如今心中抱負已然實現，五萬禁軍總教頭，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旁邊的接引僧一聽，知曉此人是一條大魚，心中正是略喜。
不料志文話風一轉，「如今天降大旱，百姓民不聊生，屍橫遍野。
志某甚至見到鐵鍋里煮著白花花的人肉。
少林真乃清凈之地，眾僧不事生產，也可在天災中穩如泰山，安心誦經念佛。
志文當初在少林挑柴擔糞十數年，又豈會不知少林存糧何其豐厚。
山下所施之粥，哪及得上萬一。
康王殿下十年積蓄盡皆購置糧食拯救災民。
而你們呢，又做了些什麼。」
接引僧人一聽，覺得此人怕是來少林挑事的，悄悄退出大殿，前去羅漢堂尋武僧過來。
志文未曾理會離去的接引僧，繼續說道：「所謂佛爭一柱香，人爭一口氣。
志某這一輩子都在爭，年幼時爭強好勝想要入羅漢堂，出寺后爭名奪利想要做人上人。
現如今，志某要為黎民爭幾分活命的機會。
這眾生你們不度，那便由志某來度。
借爾等香火，予世人生機。」
說罷，一掌拍在供桌上，只見桌上香爐騰空而起，被其托於掌心。
轉身走到大殿門口，手掌輕輕一抬，香爐騰至三寸高，力盡而落。
志文內力勃發，左腳由下而上斜掃香爐。
香爐激射而出，朝著鐘樓飛去，重重撞擊在銅鐘上。
「鐺」
銅鐘被撞的高高拋起，併發出一聲巨響，撞擊的部位凹陷下去。
少林僧人皆是聽到此聲，由寺廟各處往大雄寶殿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