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教不教
禿公出了嵩城,不緊不慢地走在森林裡。
暗處有許多眼睛盯著他,畢竟很多猛獸是喜歡夜間捕食的。
但是沒有人敢來騷擾這個矮小的老頭,相反他們遠遠聞到他身上的殺氣,就忙不地的躲開。
禿公越走越慢,最終停下,微微側頭,朝身後道:「出來。」
一片叢林的斑駁暗影之中,走出一個黑袍男子。
禿公「哼」一聲:「今日這條山路,你來回走了三趟,好生勤快啊!」
雕梟哈哈一笑,知道對方識破了自己身份,索性痛快承認:「在下興源當鋪掌柜,大名柏天馳。敢問閣下是?」
禿公迴轉身,面無表情:「山野村夫,不足掛齒。」
雕梟皺眉:「人族真是卑鄙,我這麼坦率,你卻不肯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
禿公盯著他:「你跟蹤阿奕,意圖殺人奪玉!我說的對不對?」
雕梟一愣,眼睛立馬瞪起來。他本就眼光銳利,這一瞪更是嚇人。「老子會殺人奪玉?!一個強者法士都不是的小屁孩?!你不要侮辱我!」
禿公細細分辨他的表情語氣,確認他沒有說謊。頓了頓,又道:「就算如此,但你本來也沒想救他,對不對?你的目的還是那塊玉。」
雕梟一挑眉毛,大方承認:「不錯!老子雖然不會殺一個小屁孩,但是小屁孩是死是活,跟老子沒關係。不過那獅妖忒沒眼力見,居然沒有發現老子,愣是要毀掉那玉,所以只能她死了。」
雕梟說了一堆,忽然覺得不對,怎麼連對方是誰都沒摸清楚,反而被對方摸了個底朝天?這還得了?我雕梟大爺的面子往哪兒擱?
一下子就惱羞成怒,沖禿公喝道:「好你個禿驢!知道越多,死得越快,你懂不懂?」
禿公皮笑肉不笑:「你知道玉髓,離死也不遠了。」
雕梟攥緊拳頭,黑袍無風自動,嗖!一道凌厲煞氣自袖中急射而出,直撲禿公腦門,雕梟隨即身形躍起,銜尾追趕煞氣,掌中已握了一柄閃亮利劍,直撲禿公丹田。前後上下連出二招,每一招都直取命門。
禿公穩穩站在原地,噗!一圈無形氣牆以身體為中心形成一道柱體,向四周噴發,半丈內草木連根拔起,被氣流夾裹向外翻騰。
轟!轟!煞氣和利劍接連撞上氣柱,反噬之力把雕梟彈開十多丈遠,咚一聲砸在地上。
雕梟掙扎著爬起來,往地上吐一口血水,見禿公已經來到面前,一下綻開笑臉:「仙人饒命!小妖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仙人,還請仙人恕罪!」
禿公有些不習慣他翻臉快過翻書的樣子,道:「想要我留你一命也可以,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比如你怎麼會知道玉髓的來歷,還有什麼人也知道,都是一些什麼人,諸如此類,事無巨細,我都要知道。」
雕梟一口答應:「我說我說,我統統都說,保證沒有任何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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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盧奕走出洞外,見空地上冷冷清清,不像往日一樣總有一個老頭手握長鞭站在中央等候。
心裡頓時失落萬分,垂頭喪氣地走向葯姑的洞穴。
今天不想練功了,沒心情。
又想到今日除夕,本是闔家團圓的日子,更是難過。
臨近洞穴,漸漸聽到裡面歡聲笑語傳出,進入一看,禿公、葯姑、雕梟三人圍坐在桌前,正在把酒言歡。
盧奕一呆,衝過去將禿公一把摟住。
禿公本來就矮,現在又坐著,盧奕這一摟,差點沒把他的頭按到胯下。
禿公頓時發火:「臭小子!你做什麼!」
雕梟肆無忌憚地大笑,見禿公的目光掃過來,笑聲漸漸低落,若無其事地拿起酒杯來喝,認真稱讚道:「葯姑這酒不錯!」
葯姑笑眯眯地給他斟酒:「我這兒的藥酒,比嵩城酒鋪的都好。來來,阿奕也坐,陪你恩公喝一杯。正好今日除夕,恩公就別走了,我收拾一個洞穴給你住,咱們團團圓圓過個年。」
阿奕笑嘻嘻地在禿公旁邊坐下,給雕梟敬了一杯酒,口稱恩公。
雕梟瞥一眼禿公陰沉的臉色,笑納了這個尊稱。
阿奕放下酒杯,迫不及待地問禿公:「干爺爺,你不走啦?」
禿公一怔:「我什麼時候說要走?」
阿奕喜出望外:「那你真不走啦?以後都不走?太好了,我以為你被仇家追上門,不得不走。我一個晚上沒睡好,總是怪自己不該把那個隨便給人看,害得你又亡命天涯。」
禿公嘴角抽搐:「我被仇家追上門,要亡命天涯?」
阿奕笑道:「對啊,雖然你干過江洋大盜,但是盜亦有道,嗯,我不歧視任何人的。雖然這麼多年你都沒有告訴我真實身份,但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我。其實幹爺爺你儘管放心,我絕不會去舉報你,我心裡認定你不是一個惡人。」
洞內一時鴉雀無聲。
禿公突然暴起,揪住盧奕的耳朵往洞外拖,口中怒喝:「給我出來!砸壞了葯姑的東西我賠不起。」
一邊說一邊從懷中取出長鞭,往地上一甩,啪!清脆嘹亮。
葯姑一手扶額:「唉!是該打一頓。這孩子不是開竅了嗎?怎麼講話還是像個白痴。」
雕梟湊近葯姑試探道:「不過這個禿公,到底什麼身份?連阿奕都不知道?」
葯姑白他一眼:「所以啊,我更不知道了。但我知道他是個好人。我還知道,別人不想說的事情,不可以拐彎抹角去打聽,不道德!」
雕梟嗤笑一聲,坐直身子:「人族就是虛偽,喜歡用道德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來綁架自己和別人。」
葯姑更用力地白他一眼,起身去追禿公,口中叫道:「差不多得了,別傷著啊!」
啪!啪!啪!啪!鞭聲連響,盧奕手中連鐵劍都沒有,拿身子硬挨了幾鞭。
葯姑見禿公稍稍停歇,連忙見縫插針擠到他與盧奕中間,笑道:「大過年的,別壞了氣氛。」
附近的幾個洞穴中也有人探出腦袋,笑道:「禿公不地道,除夕夜還教訓阿奕,一會兒要包個更大的壓歲錢才是。」
葯姑笑著附和:「就是就是。」一邊把禿公硬拉回酒桌前。
盧奕沮喪地跟在後面,站在洞口,也不敢再坐,老老實實給幾位大人斟酒。
雕梟笑嘻嘻地打趣盧奕:「阿奕想象力不錯。」
盧奕忌憚地看一眼禿公,見禿公面色無異,才放心給雕梟倒滿,訕訕地笑,心裡其實一肚子委屈。他說的都是實話啊!
禿公瞟了雕梟一眼,慢條斯理道:「阿奕,再給你這個,啊,恩公,斟一杯。」
雕梟口中酒一頓,有點咽不下,目光在禿公臉上探詢,總覺得對方不懷好意。
盧奕聞言再給雕梟斟滿。
禿公接著發話:「從今天起,這位教你武藝。」
雕梟伸出手指點著自己鼻尖:「我?我什麼時候說要教他?這小子這麼笨,我不教!」
禿公將酒杯往桌上一頓。「那你走吧。」
雕梟一愣:「走?我不走。我不是昨晚跟你說了……」
禿公打斷他的話:「那你教不教?」
雕梟看看他,又看看盧奕,悶一口酒:「教!」
盧奕雲里霧裡,忙去看葯姑。
葯姑也不知情,但是看禿公的樣子,也不像是願意說清楚的樣子,於是安慰盧奕:「梟公本事大,有他教你,多好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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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深夜,盧奕一個人戰戰兢兢地站在森林中。
他扎著馬步,雙手結印,卻沒法凝神修鍊,眼珠子不斷的四下亂瞧。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遠處山林中不時傳出猛獸嚎叫。
又等了一會兒,盧奕忍不住叫了一聲:「梟伯伯,你還在嗎?」
無人回應。
盧奕苦惱,雕梟這是上哪兒去了?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裡,心裡著實有些不安。
但是又一想,雕梟法力那麼高強,應該是站在遠處守著自己,一旦遇到危險再趕來救援。
可惜他不知道,此刻雕梟正在葯姑的洞穴里喝酒。
葯姑一手揉著黑眼圈,一手拿扇子扇丹爐,邊打哈欠便道:「我說梟公,深更半夜你跑到我一個女人房裡來,這算怎麼回事啊?要不是我今夜要守著爐子煉丹,名聲還不被你給壞了。」
雕梟「切」一聲笑:「又來了,人族就是麻煩,規矩賊多。我看上的是酒,不是你人。」
葯姑不高興:「你不是人,我是人,我得顧著人的規矩。」
雕梟把空酒罈一推:「那你再給我一壇,我就走。」
葯姑驚訝:「又喝光了!我這可是藥酒,能治病的。落了你的肚子,真要救人的時候就沒了。」
雕梟揮揮手:「葯就是葯,酒就是酒。能救人的是葯,能痛快的是酒。這樣吧,我出錢,不叫你虧本。咱是買賣人嘛,講究公平。」
說著摸出一個銀錠,大方道:「這夠了吧?」
葯姑想了想:「我不要錢。你當鋪里有沒有珍惜藥材礦石之類,你給我一點就行,我最近研究幾個丹方,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雕梟滿口答應,打開新的酒罈喝了一杯,「哈」一聲長長出口氣,表示心滿意足,遂靠在椅背上哼小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