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五章 缺席的人

炎島面積廣闊，獨立於東無際海茫茫洋麵之中，隔著狹窄的泅海與黑濤谷兩兩相望。無論站在島上任何一處，抬頭都能看見雙生梧桐木，若是站在樹冠之頂，向東可以遙遙望見落日高原那塊黑色岩石大陸的邊緣，向北可以隱約見到深藏在幽火海中的尖牙島。這裡的氣候炎熱濕潤，作物一年三熟，對於蝸居在母艦中的地球人來說是一塊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

陶雲堇辭別白皊、徐詩然等人，他們必須留在風暴灣清理海面和探察海底，只有安堯不依不饒地跟著她，與雙生神尊一起來到炎島。

雕梟、肖沅、易瀾、安小箏也一起來到這裡，興源堂如今生意鼎盛，大黃見到他們幾個一起回來，高興得快要發瘋，只是對陶雲堇很有些陌生。

陶雲堇摸摸他的長須，笑道：「那些舒服的葯湯沐浴水，還是我給你泡的呢，不記得我了？」

大黃啪一下打掉她的手指，哧溜一聲鑽進易瀾的衣領。

肖沅趕緊伸手揪住，把他給拉出來，喝道：「往哪兒鑽？給我老實點！」

大黃無奈，只得轉頭爬到雕梟肩上，還是這裡比較舒服。

陶雲堇看著他坐在雕梟肩頭的樣子，覺得很是熟悉，笑道：「要是阿奕在的話，現在你大概會坐在他肩上吧！」

話一出口忽然有些感慨，大家都在，只是缺了他一人，也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閉關那麼久，他過得好不好？

安堯拋過來一顆辟穀丸，淡綠色。「喏，薄荷口味的，嘗嘗看。」

因為需求旺盛，辟穀丸從來不缺銷路，但是大黃很有科研精神，一直在不斷研製新口味，所以興源堂中各種顏色、形狀、味道的辟穀丸琳琅滿目。

陶雲堇扔進嘴裡嚼了嚼，從前是人的時候覺得這就是一顆糖丸而已，現在入口卻覺得猶如注入一泓清泉，把心底渴望血食的慾望之火給澆滅了。「有空我再研究點麻辣味、海鮮味、火鍋味什麼的，肯定更好吃。」

雕梟給她安排的卧房還是原來那一間，倒在熟悉的床上望著木製天花板，心裡又想起那個缺席的人，嘴裡不由得喃喃自語：「我挽救了熾岩洞和卧龍峽呢，你都不看看我！」

她有些泄氣地翻了一個身，朝向北面窗口，從這裡望出去，可以瞧見漆黑的幽火海。「你在地下什麼都沒看到，錯過了很多事情，真是可惜了。」

周圍安靜得出奇，讓她心裡空落落的，很想回奈何湖一趟，可是想到明天要開始著手造化那一千個肉身，便只能懶懶地躺下。

就在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的時候，敏銳的聽力讓她捕捉到了一串極輕微的腳步聲。她翻身隱匿在窗邊往下看，見到一個瘦長的身影佇立在興源堂對面的街上。

陶雲堇躍出窗欞飛速下落，趕在那人逃走前攔住他。「既然來了，不上去坐坐？」

那人從黑色斗篷下露出臉，正是封少丞，有點吃驚地望著陶雲堇：「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閃身沒走幾步，發現陶雲堇又攔在前面，頓時明白對方比自己快得多，想要逃跑是不可能的。「我……是來買辟穀丸的，關門了，所以明日再來。你為何擋路？」

陶雲堇笑道：「堂堂人族神尊的十三子，怎麼會需要辟穀丸？你是來找昔日的朋友，眼下她人就在你面前，我是陶雲堇。」

封少丞細細審視她的臉：「你就是阿奕的另一個元神重塑之身。我聽說過霽月洞之圍，可我沒想到你和阿奕一點都不像。」

「謝天謝地，我只是從他體內分離出來，而不是被他生出來。」

「阿奕還在幽冥地府？風暴灣這麼大的事情，他都沒聽到動靜？」

「就是！」陶雲堇憤憤不平，轉身往回走：「進來坐。」

封少丞沒動。「……我恐怕不受歡迎。」

陶雲堇扭頭看了他一眼，自從霽月洞璮神尊襲擊聖祖肉身，封少丞追隨璮神尊離開之後，他便與眾人失去了聯繫。「這些天，你去了哪裡？」

封少丞沉默半晌，只簡單回答道：「到處走。」

就著月光，陶雲堇看到他臉上到處冒頭的鬍子茬，油膩紛亂的頭髮，還有身上那件做工粗糙的斗篷披風，既不是從前飄渺城的錦衣玉袍，也不是雲嶺的閃亮盔甲。簡單的三個字後面看來隱藏著不少風霜雨露。

「那就這裡坐吧。」陶雲堇在門前台階坐下。「既然覺得不受歡迎，為什麼又回來呢？」

封少丞在她身邊坐下：「聽說你要幫助月亮上的人。」

陶雲堇抬頭望天，如今那懸挂在天穹的看上去唯美的東西再也無法引發任何浪漫的聯想。「雖然裡面有一個討人厭的老頭，但大多數人只是想要尋找一個棲身之地罷了，與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候的我沒什麼兩樣，而那時候我有阿奕。」

「我能理解。」封少丞低聲道。

陶雲堇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你現在無家可歸？霽月洞一別，你沒有回飄渺城，還是璮神尊把你趕出來了？」

「談不上。是我自己離開的。」

「為什麼？」

封少丞煩躁起來：「說這些做什麼。我只是來看看，你是否需要我幫忙？」

這話引起了陶雲堇的興趣。「我為什麼需要你幫忙？」

「我這些天到處走並不是無所事事，而是在逮惡靈。一想到櫻子和鮫人魚希希的遭遇，我就對這些東西深惡痛絕。而幽神尊居然放出惡靈去對付甲族，導致諸多凡族生靈塗炭，她真該死！」

陶雲堇想起赤聖城中的慘象，冷哼一聲：「可恨她逃得快！」

封少丞從袖中取出一面明鏡，正是護魂寶鏡。但這東西被改造過了，成了一面封印惡靈之鏡。往裡一瞧，裡面儘是因為無法逃脫而恨得咬牙切齒、嘶聲厲叫的惡靈。「你能把惡靈中的魔性怨念惡意磨滅？」

「能。」

「那麼我來對了。這些惡靈就交給你，不管是用來幫助月亮上的人還是其他用途，我只要這世上不再有惡靈。」

陶雲堇接過護魂寶鏡細看裡面的惡靈，數量既多，有一些實力也不弱。她看了一會兒，忍不住道：「憑你，可能逮不住吧？你還有幫手。」

封少丞不接話。

「她就在附近。」陶雲堇笑了笑。

宮凝從暗處走出，來到陶雲堇面前。與封少丞一樣，她脫去了原先的華服，代之以做工粗糙的簡約裝束。

陶雲堇站起來，看到這個曾經在霽月洞中辣手摧毀聖祖肉身的人，她不得不命令自己謹慎小心。「一個是神尊之子，一個是縹緲城提督，你們倆站在一起，我必須多長個心眼問一句：你們代表的是璮神尊嗎？」

封少丞嘆口氣，別過頭。

宮凝回答：「不。我們與璮神尊一點關係都沒有。」

「真的？」陶雲堇扭頭看封少丞，後者沒有否認。

宮凝道：「而且你應該慶幸來的是我們，不是璮神尊，因為他一向反對母艦移民，並為此屠滅陳家村，甚至命我……毀掉聖祖肉身。現在你要做的事，他一定也會竭力阻止——倘若飄渺城與黑濤谷之間沒有爆發爭端的話。」

來到炎島之後，陶雲堇也聽說了飄渺城與黑濤谷之間摩擦不斷，最近更有越演越烈之勢。這本是預料之中的事，璮神尊突破禁制之後總是要向檮杌神尊復仇的。

「既然如此……」陶雲堇吐出一口濁氣，輕鬆地笑起來：「來了就別走了，興源堂有的是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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