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
「能說服里長真是太好了,」不過雖然早就知道結果,她還是裝作驚喜地誇獎少年:「我以為至少要等到讓他見到效果了才會同意,你好厲害!」
「這實在不算什麼,」提起這個,少年的神色卻沒有想象中輕鬆,反而顯得有幾分低落:「都是因為里長的信任。」
唐小糖立刻意識到他的情緒變化,略微感受了一下,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
她有些想笑,然後又覺得有些被觸動。
這個時候的劉瑾原來是這樣的……真,會因為利用別人的信任而感到難受和內疚,即便人性都是自私的,可他卻排斥著這種本能的利己行為。
只這一刻的愧疚,就已經讓他勝過太多人類了。
所以他才會成為世界之子吧……因為他是真有唐小糖想,這樣的劉瑾,如果沒有經歷後面那些事情,一定會是一個非常出色的人。
「你有些不開心,為什麼?」她放輕了聲音,緩緩問:「因為這件事……你不想這麼做嗎?」
「不,」少年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已經黑透的夜空,天上的半輪殘月散發著淡淡光芒,彷彿蒙上了一層薄紗般迷濛。
「我只是覺得,這樣利用里長的信任,去做一件可能讓他為難的事情,很不好,」少年輕聲道:「這不是君子作為。」
「嗯,雖然的確是這樣沒錯,」唐小糖說:「可我覺得,只要你沒有讓他受到傷害,就沒有關係。」
「為什麼這麼說?」這句話和他以往接受的觀點完全不同,少年輕輕皺眉。
他從小所受的教育便告訴他,當以誠待人,不可欺騙利用他人,所以少女的話,讓他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若不是因為這話是出自少女之口,他定要忍不住反駁的,可他轉念一想,她畢竟不是人類,想法不一樣也沒什麼奇怪的。
抿了抿唇,少年頗有些不服氣地等著少女的解釋。
雖然他真摯的心很難得,但在這樣的朝代背景下,如果一直這麼天真,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得明白現實,才能更好的保住這份真。
「可里長之所以這麼信任你,也是因為你很有潛力,想要你以後有功名了,能提攜他的後輩,」唐小糖說道:「如果你沒有這麼聰明,他也不會這樣幫你吧——這不也是利用嗎?」
劉瑾沉默了,他知道少女說的對,村裡像他這樣,甚至比他還要窮的也不是沒有,可里長對他們就不像對他這樣關切。
雖然他覺得這還算不上利用,可這也說明裡長對他的信任的確不是無條件的。
「這天下間完全沒有利用的關係真的太少,你會利用其他人,他們也會利用你,」少女的聲音依舊很清澈,劉瑾卻莫名聽出幾分冷漠:「只要你能幫他完成所願,就算是利用,也沒什麼不好。」
「畢竟大多數利用,是做不到這樣雙贏的。」
少女最後一句話在耳邊久久回蕩,劉瑾的眼神中露出一絲迷茫,她說的和他從小接受的觀念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完全悖逆了,從沒有任何一部經典,任何一個人敢說出這種驚世駭俗的觀點。
可讓他詫異的是,聽完她的解釋,他的內心深處竟然有種不可思議的微妙贊同感。
他覺得她說得沒什麼錯。
兩種觀點在腦中不斷閃現,她說的竟隱隱壓過了他接受了十幾年的觀念。
見少年神色掙扎,唐小糖倒是沒再繼續說什麼。要改變他不是這一時能做到的,今天能讓他產生不同的想法,就已經是意外的收穫了。
「好了,快休息吧,」她故意打了個哈欠:「現在已經很晚了。」
的確,他回來天已經黑了,又耽誤了這麼長時間,對一向生活規律的劉瑾來說,這已經超過他平時休息的時辰了。
因為腦中想著少女的話,他倒是沒多少困意,但聽到少女在打哈欠,他也覺得該休息了。
「好。」
將她放回床頭,少年熟練的摸黑洗漱,躺在床上。
「晚安……」耳邊傳來少女輕緩的聲音,少年閉上眼睛,唇角微揚。
「晚安。」
————
夜色深沉,同樣的月光下,也還有一人沒有入眠。
孫府。
往日黑暗的書房此刻燈火通明,窗紙上映出一道纖細的身影。
孫嬌放下手裡的卷宗,閉上眼睛,疲憊地揉了揉鼻樑。
面前的桌案上堆滿紙堆,這些都是上一屆童試通過考生的資料,除了有對方的試卷之外,還有戶籍信息和畫像,僅僅這一個轄區內的童生就有好幾千人,光是卷宗就堆了一整個書房。
這是沒有計算機的古代,不能一鍵搜索,偏偏這些資料還都算是機密文件,只能她一個人看。
而且古代的紙張大,文字還都是繁體豎版,她看了整整一天,眼睛都快看瞎了,也不過才看了幾十份。
最糟心的還是後面的考生畫像,那一幅幅畫像畫得根本認不出來是誰,不知是畫師技術不行還是人的確長這樣,畫面潦草到彷彿抽象畫。
難怪古代科舉的時候會有人替考,畫成這樣,能看得出來是個人就不錯了。
孫嬌有些煩躁,她現在只記得男主的名字和大概年齡,其他的信息原書根本沒提,就連男主長什麼樣子她都不知道,就算看了資料,恐怕也認不出他。
難道她真的只能等院試之後才能見到他?
孫嬌不願接受這樣的被動,她睜開的雙眼裡閃過銳利。
不行,她不能等,她也等不起。
重新拿起桌上的紙冊,孫嬌打起精神,決定拿出自己當年高考的毅力,繼續尋找。
不過幾千份試卷而已,她一定能找到!
在孫嬌挑燈夜戰,晝夜不停的翻閱中,又是幾日過去。
劉家村暫時是風平浪靜,什麼也沒有發生,但一股由劉瑾掀起的暗潮,卻已經在村中默默涌動。
這幾天,他按照少女的指示,除了在家中抄書,就是換上一身新衣服出門去里長處與他商量生意,路上偶爾遇到村民向他打聽消息,他也不似以前一樣疏離,而是含笑與他們招呼,但關於他們的問題,他卻從不正面回答,只說自己抄書維持生計,並沒有特別掙錢的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