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完(2)
那時節,正是三月桃花盛開的時候,桃樹下,倒下了一排排鐵甲的士兵。我們進城的時候,士兵們還在清理街上的屍體,沖刷地上的血跡。
對於這些,我兩個月來已經看得太多太多,早就習以為常了。
打仗,總是要死人的!真理亘古不變。
「皇上,軒嵐國君坐在皇宮內,有人靠近,就殺,我們誰也打不過他,現在,誰也不能靠近!」早有士兵來報。
我和秋水對視一眼。
「走!」我拉起他,順著熟悉的路奔跑。
軒嵐的皇宮,曾經關閉了我多少的夢想,又曾經托起了我多少的彩夢,最終,他們都粉碎成星星點點,撒在空氣中了。
但是,我最終回來了。
在時隔半年多的今天,很短很短,我從十八歲,走到了十九歲。從烈日炎炎,走到了桃花盛開的季節。。
皇宮內,景物依舊,人面全非。
一排排士兵,排著,立著,恭敬地看著我們的到來。
「他在哪裡?」秋水冷聲問。
「在青鸞閣!」有將士回答。
我起身要跑去,卻有人攔住:「鳳姑娘,皇上,太危險了!」
「不妨事!」秋水揮揮手,示意讓我過去。
有種急切的心,讓我跑的飛快,卻在青鸞閣門口停了下來。
什麼叫近鄉情怯?大概就是我這樣的情況。
「砰!」一個人影飛了出來,我一看,正是楚雲的士兵。以雁無痕的功夫,要想讓人近不了他的身,堅持個三五天,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是,他為什麼不走?
以他的功夫,要離開皇宮,也是易如反掌。
青鸞閣,為什麼不是政和殿?
最後,腳不受我的控制,還是踏上了熟悉的台階。宮裡的人,死的死,傷的傷,看到了好幾個熟人。
熟悉的大堂安靜異常,一個人盤腿而坐。髮絲凌『亂』,衣服像破布一樣耷拉在身上,鬍子也不知道幾天沒颳了,讓我想起以前,他總喜歡用粗糙的鬚根,『摸』索我身上每一寸肌膚。
可惜,都一去不復返了!
他的腿上,放著一把劍,劍尖,還在滴血。
不知道殺了多少人!
「滾出去!」他閉著眼睛斷喝。
我沒有聽,繼續前進。
「滾出去,聽到沒有?」他雙眼一睜,充滿血絲,劍在瞬間沖著我刺過來,卻在我的喉間停住,「你?」
「好久不見……」我風淡雲輕地問候一句,完全無視離喉嚨之差幾寸之遙的劍。
「哐當!」劍落了地,他的嘴角,咯出了鮮血。
我知道,出招時硬生生地收回招式,往往會傷到自身。雁無痕,應該是被他的內力反噬了。
「你……滿意嗎?」可是,他居然還能笑著跟我說話,他的笑容,瞬間扎痛了我的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起了小鼠兒。
「滿意,看到你最在意的東西被毀掉,我真高興!」可是嘴上,我永遠不肯認輸。
「最在意的?」他看我一眼,然後苦笑一下,「你以為,我最在意的是江山嗎?」
「難道不是嗎?」我蹲下身子,撿起劍,「你現在已經是亡國之君了,感覺如何?」
「對於我,江山從來不是最重要的!」他看著我,再環視青鸞閣一周。
我有些疑『惑』:」那麼,什麼是最重要的?」
他退了兩步,兩手撐住牆:「是這裡,曾經的主人。那個女子,長得明眸皓齒,笑的時候,眼神有點點憂鬱,好似充滿算計,有充滿著對幸福的渴望。她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如飛蛾撲火,恨一個人的時候,同樣如此!」
「你撒謊!」我大叫,將劍指向他的胸口,「你到現在還想騙我,如果不是為了江山,你回把我送給別人嗎?」
他忽的笑起來,喃喃地道:「看,最在意的那個人,是你啊……」
「胡說!」我大叫一聲,舉劍,「我要你不得好死!」劍,狠狠刺入他左邊胸膛,毫不猶豫,從頭到尾,都沒有手軟。
「現在,你可滿意?」他依然在笑,完全不顧劍下流瀉而出的鮮血,「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我已經……成全你了!」
「你說什麼?」我皺眉。
「當有人告訴我,你在琳琅國,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他笑起來,依然還是那麼好看,「所以,我成全你,幫你完成所有的計劃!」
我一下愣住:「可是……為什麼?」
「我想告你,當初那個選擇,我沒有騙你!」他笑得越發好看,彷彿胸口的傷,一點頭不痛,「為了你,我可以放棄江山!」
「那你當初為什麼將我送人?」
「我以為,憑我的功夫,可以在半路把你搶回來,沒想到……」他苦笑一下,「失敗了!」
我驚呼:「那個黑衣人……是你?」
「是啊……」他看著我,鳳眼眯起來,還是那般好看,「終於,欠你的,都還清了!」
他張開手,修長的身形,離我越來越遠,緩緩地,緩緩地,直直倒了下去。劍,還握在我手裡,慢慢地,慢慢地,被抽了出來。
*血,濺了我一身,鮮紅,帶著腥味。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老天跟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我苦心經營了一個天大的計劃,最後,他告訴我,是他成全了我,最後,我知道了,這原來是個誤會,天大的誤會。
那麼,我所做的這一切,豈不是變得十分可笑。
而這其中,我就是那個最可笑的人。
一個現代來的人,演了那麼多電視電影,居然都沒有想到過:愛得越深,恨得越深這句至理名言。
說到底,我還是愛雁無痕。因為愛,所以恨,越愛,便越恨!
一步一步地退出來,到門檻,到退無可退,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世事為什麼總是如此,老天為什麼總是耍我?
我走出青鸞閣,對於秋水的詢問,統統都聽不見。
一步步地走,看到有抬屍體的擔架從我身邊過,我拉住,打開白布看。
是容慶嬤嬤,她身邊,靜靜地躺著她的丈夫,他們的手,緊緊相握。
對石又如何,一樣可以愛到天荒地老。
而我,毀了一切,卻只為了一個荒唐的誤會!
風,凌烈的刮過,心中鬱結太深,我仰天大笑。這場報復的遊戲,我報復了誰,誰又報復了我?